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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业火扶风 ...


  •   顾宁给魏可道送完材料回屋,正赶上下午整点。

      阳光穿过窗边文竹细密的枝叶,投下斑驳碎影。时光好像在此处停滞流连,让人只觉静谧安好。办公室里没有人,安静得如同一只泛于午后湖面的小舟。

      顾宁立在桌前,伸手从抽屉里取了份普洱茶包投进盛着一半热水的茶杯中。茶香很快从杯口溢散而出,清洌甜涩,自鼻端沁入胸腹,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涤洗一遍。他从前并不喜欢茶包,回国以后做了警察,忙起来每每忘了吃饭,甚至闭眼就能睡过去,也无心糟蹋好茶叶,反倒觉得这样方便的东西挺好。

      水汽逐渐淡薄不见,敞口放置的茶汤很快凉了下来。顾宁又兑了些热水放到一边,正要翻看桌上叠放的文件,忽听外间啪地一响,接着便是一串脆生生的翻书声。房门掩着,看不清情形,只听那声音又重又急,竟似带着火气,顾宁也无甚要紧事做,略等了一会儿,索性起身查看。

      外间没别人,只有汤小米搬了一大摞记录簿,闷头翻找着什么,那哗哗的声响正出自她手下。注意到有人靠近,她本能地抬头看了一眼,出声叫道:“呀,顾队。”旋即又自觉尴尬,连忙停下手解释,“我以为厅里没人呢!”

      “没事。”顾宁随口应了一句,目光略向下移,便见那翻开的簿册题头露出“失踪人口登记”几个字样,“这怎么了?”

      “下面公安局托咱找个人。”汤小米显然对此心存不满,语句气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说完自觉不妥,又补救似的岔话道,“档案室没上班呢,我这还是现跟老严打劫的!”

      汤小米口中的老严,说的是内勤严宗本,将近退休的小老头,对谁的都笑眯眯的,做事认真又啰嗦,常引得队里几个年轻人打趣玩笑。顾宁几乎能想见当时的情景,笑了笑,道:“找人应该去户籍科啊。”

      “说的可不是么!”有些话绕不过去,憋在心里又着实难受。听顾宁提起这茬,汤小米忍不住就着由头一股脑倒道:“倒不是怕干活的事儿——哎呀,我从头说好了,顾队你知道闳下区西南边那片大山吧?”

      “兖南群山?我知道。”顾宁点头。他就生在兖中,虽然中间求学曾离开数年,但故乡的山河总还是熟悉的。兖中地处平原丘陵地带,是个临海的发达城市。然而西南的群山却似兀地立在这片土地上连绵不绝的屏障,生生阻断了通向徐北的道路。

      兖南群山山高而深,与沿海的平原天然隔断开来。虽然临近兖中,开发程度却很低。山里至今还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几个大小不一的老村,外出不算太难的地方,青壮年大多进城打工,留下老人孩子守着村子;再往深里去,连出山都成问题。山中贫穷落后但民风淳朴,加之处在两省交界地带,是个三不管的地界。城镇分局警力有限,只在那儿零星设了几个派出所,倒是一直安稳,也没听说出过什么大事。

      “没错,就是那儿!”一语落定,汤小米立即点头接道,“那边有个老槐村,前天晚上起了场大火,村子烧了一半,死了不少人。村民反映说有个疯女人幸存下来,但婆家全没了,要警局找她家里把人带走。哦,这倒也没什么。可是一问情况,你猜怎么着?人叫什么、多大年纪、娘家在哪儿,全不清楚,只知道可能是兖中人,来村里十年了——”

      汤小米话没说完,却已听得顾宁皱起眉头。村里人日子过得不宽裕,没人愿意平白替别人养个光吃饭不干活的疯女人,也是人之常情,可一个家家知根知底的小山村里,没有一人能讲出某家某人的来历,这就说不过去了。“买来的媳妇儿?”

      这句问在点儿上,汤小米激动之下一拍齐肘高的簿子,愤然道:“肯定是这事儿,没跑儿!别说谁愿把自家姑娘嫁那地方去了,但凡正经娶回家的,能连人家多大、叫什么、从哪儿来的都说不明白?十多年了啊,早干什么去了,到这会儿又想起让人家把人领走!”一通话放完,努力压了压气,才降下声音,继续道,“都说那女人是个疯子,我看还指不定是他们把人糟蹋成那样的呢……”

      顾宁象征似的点了点头,没有立刻回应。古常青曾说起过,十年二十年前,这种事不在少数。当时还有新入警的小队员嘀咕:虽说地方是偏远了些,可总有好人,有公安基层机构,怎么就不能拼命逃出来呢?结果被古常青敲着脑袋骂:你当人都傻啊,哪是那么简单的事儿!

      莫说有人看着锁着跑不掉,就是侥幸逃到别的村子,也会让人绑了送回本村。除非是人老实,等生下孩子死了心,才不再锁着,单关在家里干活儿,再好些或许还能到村里走动。这种事山里见怪不怪,没人管。甚至连警察也都是本村人,乡里乡亲的,谁犯得着为个外人得罪人?只要不闹出人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这是古常青说了的,他没说的,顾宁后来也渐渐知道了。当年菖蒲县还没发展起来,只是附近一个较大的村落,古常青的妻子玉华就是那个时候被卖过去的。那时古常青也才十六七,打小长在山里,没出过远门,虽然心里隐约觉得不好,可架不住家里人硬逼着喝了喜酒,在新房关了三天。就这样,他和那个女人圆了房。隔年,女人给他生了个儿子,他则跟村里同辈出门参军。他走后不久,女人趁人不备扔下孩子跑了,而他在部队里提了干,几年后转业干刑警,这才把孩子接到身边带着。这一带就是十七年,直到儿子也跟他一样穿上了警服。

      后来顾宁倒也的确亲眼见着一两个回来找家人的,都是拖家带口,也不过见了几面,最后还是跟着夫家走了。那时他刚从国外回来,见着忿忿难平,古常青却只是叹气。这些偏僻的地方都是监管的盲区,落后思想根深蒂固,人们甚至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何况能出来的人大多没了追究的心思,即便真较真起来,全村一起来吵来闹,赌定了法不责众,便连警察局都拿他们头疼。再有魄力,最多也不过抓几个闹得厉害的,其他人该如何还是如何——终究不是一两个小警察能改变的了。

      窗外日光落在肩头,柔和而温暖,顾宁沉声开口:“关于那个女人,现在都知道什么?”

      “说是人大约三十来岁,讲普通话,偶尔带点儿兖中口音,姓名不清楚,但有个音,叫‘pei-an-ning’。”汤小米回应着,两道弯眉紧紧蹙在一处,神色不霁,“反正没一个能拿得准,就这放数据库里都没法查,只能一个个对了,找着是运气!”

      阳光流转,被窗户半开的金属边框一折,泛起一圈隐约的光晕。顾宁眼中似有微芒闪过:“符合这条件的,我倒是知道一个。”

      裴晓晓的姑姑就叫裴安宁,本地人,当年二十露头,还在上大学,出门找侄女,反倒把自己给找丢了。顾宁和魏可道中午刚说起那桩旧案,如今再度提及,着实巧得让人有些不敢相信。

      依照顾宁提供的线索,汤小米将裴安宁的详细信息通过内网传送给分局同志,核对后的情况很快反馈回来——的确是同一个人。然而裴安宁父母早亡,嫂子难产而死,也只剩一个哥哥裴安民,因女儿枉死十多年来流亡在外,不知是死是活——终究是两面都没有能够依靠的人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照裴安宁眼下的情况,也不能再留在山里。她需要人照顾,兖中的环境毕竟比那边要好得太多,更何况中间还夹着古常青和当年的案子。

      顾宁长久地站在窗前,看着日光辗转在数不清的高楼玻璃墙间。这一刻的城市泛着波涛般粼粼的光华,仿佛沉眠于大海深处的蜃楼。“先把人接来吧,往后的事我安排。”

      从兖中去老槐村,车最远只能开到菖蒲县城。顾宁带着朱梓和汤小米先去了一趟县公安局,说明情况,那边同志也很客气,立刻派了个熟悉山区环境的警员带路。几人也不耽搁,趁着天色尚早,立刻启程向山里赶去。饶是如此,等翻山越岭来到村口的时候,也已是第二天饷午。

      老槐村得名于村口一棵长了几百年的大槐树。据警员小张介绍,村民平时极看重这棵老槐,认为它有灵性,庇佑着整个村子。如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老槐树向着村子的一半完全烧焦,眼见不能活了,倒也算应了村人所说的祸福与共。

      村口的古树尚且如此,里面的泥瓦房不消说,早已破败不堪。由于地处偏僻,又缺乏必要资金建设供水管网,村里至今还未通水;电虽已拉上,但对村民来说毕竟不算经济,加上祖辈来的习惯,家家做饭取暖还靠着房顶墙角囤放的柴草。如今正值严冬,天干物燥,火烧起来的时候又是半夜,村民正在熟睡,好多人没等逃出去就已葬身火海。

      灾祸来得突然,村里人一时之间还来不及收拾,许多尸体就匆匆盖了张扯来的粗布,停在自家废墟上。一路上没人说话,只听得脚下灰屑、枯草不断发出稀疏轻响,寂静得如同一场哀悼。这么往村子里走了一段,顾宁突然问道:“小张,镇上派人做过火灾调查吗?”

      “这有啥好调查的,山里头屋子本来挨得就近,有点儿空间也都给塞上柴草,但凡一个不留神,让火星子烧开了就不得了。”小张不以为然,只道几人不了解情况,既然话说起来索性便多说几句,“您还别说,我们每年都特地来做防火宣传,可到时候该出事儿还出事儿。这理儿说回来,你指着穷山村烧气儿用电,他也不现实!”

      小张说得在理,何况就山里的情况,即便有人放火也得掂量掂量会不会烧到自己家,道理上便先讲不通了。顾宁遂不再多言,但点了点头,仍旧跟着向村里走去。

      村子不大,避开田地山路,民房鳞次栉比,形成一个紧密的东南-西北走向的下弦月形状。正如小张所说,村东段烧的尤为严重,其次是中央,只有西北口火情较轻,幸存的村民都暂时聚集在这一片瓦房里。

      几人来时从东南口进,沿村中最大的一条土路赶到这里,才觉得先时一片死寂的村子总算有了点儿人气儿。四下多是方石垒起的院子前,门外夸张地贴满各种奇怪的纸符,一连串高低粗细各不相同的声音正混杂着从不知哪一处院墙里飘出。

      顾宁捡了一户敲响院门。院里人许是没有留意,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脚步声,接着有人出来应门。顾宁适时亮出证件:“你好,我们是兖中刑警队的,来接裴安宁。”

      “俺们村儿的?”顾宁说的是标准普通话,几个女眷大约听不习惯,面面相觑地看了半响,才突然有个五十多岁的大娘,一拍脑袋,恍然应道,“你说呆柱媳妇啊!”

      农村长辈平辈称呼已婚妇女,大多叫谁谁媳妇或者谁谁家媳妇。这点顾宁知道,却不清楚是否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正要再问一句,身后的小张已在后面点头回答:“没错,麻烦带个路。”

      “成,跟我来吧!”大娘就着衣服擦了擦手,应得倒是极其爽快,像是翻山越岭后终于甩掉了背在身上的沉重包袱。

      顾宁礼节性地道过谢,便带着几人跟在那大娘身后,听她边走边一路絮叨:“这闺女吧,是村东头老刘家娶来的媳妇。他家老幺打小摔坏了脑子,周围村里头没人愿嫁,他们就从外地找了个来。你还别说,闺女那会子长得真俊,跟棵小水葱似的稀罕人……”

      脚下的土路变得弯弯折折,一直延伸向村外。顾宁默默看了会儿,插话问道:“裴安宁不住村里吗?”

      “哎呦,你可不知道,俺们哪敢让她来住啊!”大娘眼睛一瞪,见了瘟神一般慌忙摆手。见顾宁还不明白,又比划着自己的脑袋提醒:“疯了,可别惹她,一见人就要打要杀的嘞!”

      顾宁皱起眉头:“来的时候就这样?”

      “可是有十来年了。”大娘怔愣了一下,看着顾宁答非所问。也不知是没懂顾宁的意思,还是存心打岔。

      顾宁倒不再问下去,但跟着她来到远离村口的一所孤零零的小土屋前。说是土屋,看着倒更像略经改造的牲口棚:宽不过几步,一个窗洞,大小仅容伸手;一扇合不严的破门,用铁链锁着。周围皆是高齐脚踝的荒草,有条来往踩出的小路,直通向被铁链锁着的门前。走的近了,一股异味直冲鼻腔。

      虽然早知道裴安宁在山里生活得不好,可眼前的情形还是远远出乎几人预料——这已经不是在安置一个人,简直如同对待牲口。汤小米深吸了两口气,到底难压心头怒火,也顾不得顶头上司还一言未发,便指着人发作道:“你们就一直让她住在这儿?这是人能待的地方吗?!”

      汤小米的不满表达得直接而激动,那山村大娘虽然不悦,但碍于几人身份,还是赶紧解释:“这不是怕她伤人嘛!你们是不知道,这人要疯起来,好几个汉子都压不住哩!老刘家也没多余的屋子,还是特地给她在村外弄了这么一地儿。”末了还怕几人不信似的,又接着唠叨一遍,“疯了,疯好多年了。”

      听她如此辩解,汤小米愈发来气,不等说完便又愤然道:“人怎么来的?怎么疯的?就算疯了你们就能把人这么关着?这是买卖人口、非法拘禁懂不懂!”

      这话说得严重,一套套的词跟着冒出来,那大娘也不甚明白,被唬得一愣,尴尬地张了张嘴,不等再说什么,就被小张使了个眼色,催促道:“大娘,啥都别说了,快把锁打开吧!”

      山里大娘愈发窘迫,下意识地搓了搓手,为难道:“钥匙是老刘家拿的,俺也不知道放在哪儿啊!”

      “要是我们不来,人就一直这么关着?”一听这话,先时还算淡定的朱梓也跟着有些忍不住了。

      大娘似乎还想分辩两句,小张见这架势,赶紧打圆场似的插话道:“那还不快叫人砸开呀!”

      系在铁链子上的锁是老样式,早已锈迹斑斑,也就个头大些能吓唬吓唬人,遇上懂行的,怕连一分钟都招架不过。换句话说,村里但凡有人上点儿心,不管是技术开锁还是□□,也早就解决了。

      顾宁看得清楚,忍不住沉下脸,打断道:“行了!”说罢径自从钥匙圈上摸出一段软铁条,伸进锁眼里拨弄了几下。只听“咔哒”一声,锁头应声而落。顾宁倒不避讳,直接推门进屋。

      房门一开,四周异味更重。放眼漆黑中,仅有的一线天光从窗洞里透入,单薄如同沧海中的芥舟。顾宁适应了会儿,才隐约看见那背光的角落处缩着一团东西。似被来人惊着了,角落里的活物又往里缩了缩,带得干草簌簌作响。

      顾宁自知那是什么,不由叹了口气,压低重心,将声音放得格外柔和,试探地叫道:“裴安宁?”

      角落里震动了一下,骤然安静。许久,只听一阵咕噜噜的喉音响起。那声音很小,也不清晰,但足以分辨。顾宁听见她说:哥哥。这声叫得顾宁一愣,猝不及防间被人拦腰扑住,向后连退了几步才勉强停下。怀里的人似哭似嚎,颤抖得十分厉害。顾宁僵直着身子,却没动,只小心抽出一只手,凭着感觉轻轻拍了拍那人后背。

      几分钟后,顾宁率先走出窝棚。墨蓝的夹克布满褶皱,里面纯白的毛衣也蹭上泥土,在天光映照下显得好不狼狈。他自己倒浑不在意,稍微整了整衣服,回头向屋里唤了声,片刻就见阴影里慢慢蹭出一个人来。

      跟出来的是个女人,长发散乱,皮肤粗糙,看不出年纪;衣服脏乱单薄,显然许久不曾换过;唯一干净的只有一双眸子,目光却是呆滞涣散,好像寒冬腊月上冻的池水——的确不像正常人的模样。

      瞧见裴安宁这副情形,村里大娘自知没法交代,面上颇过不去。汤小米柳眉一竖又要着恼,却被身边的朱梓拉了一把,接着见他利索地脱下外套,给裴安宁披上,扭头冲那大娘道:“我说,你们一大村子人,就眼睁睁看着,没人管?”

      这话虽在说村人自私凉薄,可也多少影射了当地派出所,小张不便说话,这么难堪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见那大娘才四下看看,支吾着说道:“这个吧,它到底是人家自个家的事儿,咱也不好管呀!”

      朱梓冷笑,嘴上连珠炮似的扔出一串:“大家都不瞎不傻,别说她好好的折腾成这样,就是嫌犯罪犯也不能这么干!刚才小米说的没错,你们这就是违法犯罪!”

      “这……”让朱梓添油加醋地一说,再瞅瞅面无表情的另外两人,大娘这下有些慌了,视线左右扫了几下,连忙追上顾宁,打量着想伺机求情。

      哪知道顾宁一张脸看不出半点儿笑意,目光甚至根本不与自己接触。如此□□撂了半响,才听他声音不高不低地说道:“大娘,我们也不吓唬你,这些事要查肯定能查清楚,你就说吧,她到底怎么成这样的?”

      四周一时沉寂。风在山谷间徘徊游走,像是无家可归者低声地呜咽。顾宁顿了一顿,声音再度响起:“她从小没有父母,跟哥哥相依为命。后来哥哥当了兵,她考进兖中师范大学心理系,生活眼看就要好起来了。可哥哥唯一的女儿突然失踪了,她出来找侄女,从此再没回家……”

      说着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向裴安宁。那人却仍是一副痴傻的模样,一手绞着衣边,一手摩挲着颈侧,全无表情,好像这些话语完全与她无关。“谁也没有找到那个小女孩,她死了,被送进火葬场,连骨灰都不知道在哪儿。做父亲的得知消息,违例从部队出来,至今生死不明。”顾宁压着气息,再开口,说的却是当地土音,“大娘,谁活的都不容易,自家闺女是闺女,旁人家的,就不是了吗?”

      许是心中触动,大娘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跺脚道:“欸,俺实话跟你说了吧!这闺女来的时候,是个好闺女,就是死活不肯留下,求俺们帮她出去。你说都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俺们也不好做啊!何况老刘家待她真不糙,想着日子久了就好了。哪知道这闺女性子犟,后来伤了他家小孙子,才给弄这儿来了……她但凡没毛病,俺们也不能不管,你们带她回去,总好过搁这儿。”

      观念不同的人,有时的确讲不通道理。顾宁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只得道:“大娘,趁着人都在这儿,你说说,怎么处理吧!”

      那大娘还没回过味儿来,一旁小张心里却是透亮。认真地说,村里人行为的确违法,可眼下的现实却是:法不责众,作为买方往往很难受到切实的惩处。他也明白,顾宁说这话便算是让步了,当下忙和事般应道:“顾队,您看,不如让大娘带着裴安宁去洗洗换换,吃点儿东西……这时间再晚了,干什么可都不方便了。”

      软话说着,顾宁这才点点头,示意他们赶紧带裴安宁去收拾。步子一动,忽又想起什么,转身问道:“对了,起火那晚,村里刮什么风?”

      “风啊,刮北风!”村里大娘略一回想,答得煞是肯定。

      顾宁不再多问,掏出手机,却发觉这深山里根本没有信号,无奈回身安排道:“这样吧朱梓,你留下来,尽量劝说村民保护现场,我把小米和裴安宁送回兖中,就带技术室的人过来。”

      “好。”朱梓应承着,听顾宁说要带技术人员,心里一动,不由多追问,“顾队,这火不对吗?”

      顾宁没有立刻回答。他放眼望向重峦叠嶂的远方,许久方才出声回应:“恐怕不是个意外。”

      目光所及处,冬阳倾落,悬在西山头上,仿佛巨浪中飘摇的小船。山风却在这须臾积聚起来,顺着蜿蜒的谷地辗转流窜,一时盖住了所有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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