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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小惩贺妃 ...

  •   一个男娃带着一个女娃回自己的居处,旁人或许会觉得稍微有不妥,但也仅是告诫他们下回不许,只因男女有别。却不会真正去苛责,去想些污秽的东西,毕竟他们都太年幼了。
      不论是我还是长我两岁的六殿下,都不会去想这对或是不对。我喜欢他,他不烦我,我到他的寝居吃茶点打瞌睡,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么?然而,总有许多些人用他们各自复杂的肚肠,去臆测许多些无中生有的东西。
      我打长寿正打得畅快时,一个大太监和凤绫躬身走了进来。我这才注意内室中只有我和小六、长寿三人。六殿下并不想要许多人见到我在这儿歇息。
      “殿下,惠妃娘娘来了。”
      六殿下立时敛起笑意,急道,“你们快给五小姐穿戴整齐,长寿仔细将床榻收拾一番,记住,一根五小姐的头发都不能落在上面。”
      虽不屑去耍心机,可在长在这宫里,六殿下也有着该有的谨慎。
      “小六,谁来了?”我看出他的紧张与不安,走上前拉起他的手。
      意外地,他这回没有马上甩开,而是轻轻拍了我的手背,“等会儿不论我说什么你都说是,记住了么?”
      “嗯,五儿听话。”只有听话的娃儿才会讨人喜欢,我不想他又说烦我。
      凤绫的手很麻利,但贺妃的脚步更快。不等我的头发梳理妥当,她已和一堆宫人掀帘走了进来。
      “参见惠妃娘娘,恭请娘娘金安。”
      凤绫丢了我的头发,和其他宫人一起伏在了地上。
      其后是贺妃身后的宫人行礼,“六殿下福安,泷五小姐福安。”
      “免礼。”我抢在六殿下跟前说道,然后走上去欠了欠身,“小女向娘娘请安,娘娘你好美,你是宫里最美的么?”爹爹说过最好的猎人便是要比猎物还要狡诈,而狡诈的首要便是要让猎物对猎人放松警惕。在猎豹子之前,爹爹会先放出一只打断腿的山猫给它。
      虽然我更想咬这豹子一口,但让连小六都慌张的人,我想我是咬不过她的。
      “大姑,快看,这是谁家嘴甜的妮子,该当是泷家小姐。”
      李房主不住地点头,“娘娘说的是,泷家的小姐自然是别家比不上的。”
      “看这娃儿,模样真是灵气。”说着贺妃便伸手握住我垂下的发丝,亲自为我盘上发髻。
      她的手法应当是比我母亲熟练的,可是母亲未曾把我弄疼过,她却把我扯疼了。
      等贺妃把我打理好便招手让人把六殿下抬到她跟前,“殿下的腿今日可有好些?”
      “烦劳母妃挂念,儿臣这几日已经大好,等些日子便能走动了。”六殿下恭敬地回着。有礼却不卑微,恭敬却无奉承,也不会带着怒怨,像是这是一个与他没有干系的路人。
      贺妃起身为他整了整衣领,看来像是一个很慈爱的姨娘,不过也只是像罢了。为何要去摆弄本就端正的领子,我的姨娘会把我缩进去的袖管拉好,这样才不会灌风凉着手。
      “你呀,这回可做的不对,五小姐来喜善宫做客,怎不知会一声,让母妃失了待客之礼。”
      我忙说道,“小六待我很好的,他请我吃茶点,困了也让我在这儿睡。”除了掐我挨了板子的手心,真是很好的。
      “别说了。”他拼命冲我递眼色,我却没明白。
      “五小姐在殿下的榻上就寝?!”李房主转头看了眼整齐的床榻,刻意拔高了声音。
      贺妃更是慌得珠钗乱颤,“全都给我出去!”撵走了所有宫人,她又冲我露出小脸,“五小姐,来娘娘这儿。”
      我皱起了脸。这位娘娘一会儿阴一会儿晴,比我母亲还要神鬼,简直是和庄子口那傻姑一样疯癫。
      “今日之事,你莫要与他人说。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只在殿下这儿吃了茶点,知道么?娘娘这是为你好。虽说你还年幼,但说话自当注意分寸。”
      我不点头也不摇头,我说与不说,注意什么分寸与她何干。我一不失礼于人,二不出脏言秽语,三又没有咬她,为何要让旁人管着我的嘴。母亲是,这位娘娘更是,莫非我张张嘴也要请示她们同意么?爹爹可没教过我这些,况且我咬爹爹都不需要知会他的。
      见我不吭声,六殿下忙说道,“她只是个小娃儿,脑子又迷糊,哪懂母妃的用心良苦,恐怕连方才母妃说了些什么,这会儿也记不全了。”
      我是迷糊的,哪懂得了他的用心良苦,他在帮着我,我却还要逞能。
      “我记得全,娘娘说莫要与他人说,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我只在这儿吃了茶点,这是为我好,我当注意分寸。”说完还向他显摆,小六,我很厉害对吧?
      的确厉害,厉害得气青了六殿下一张脸。
      贺妃不住地点头笑着,“响锣不用重敲,泷家的小姐就是聪慧。”
      我嘿嘿笑着,六殿下却急得不行。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小蝉儿两只是我和小六,螳螂则是张牙舞爪的贺妃,而我母亲便是那凶猛的黄雀。
      给李房主通风报信的人脚步还没移动,已有一匹快马奔向泷府,恐怕我母亲比贺妃还要事先知道我睡了六殿下的榻。母亲不会因这点小事就说我错,要说错的也是别人。而她立刻更衣梳妆紧跟贺妃身后而来,不过是因为她怕女儿今日挨了夫子的板子,要哭鼻子了。
      这也是母亲自打与爹爹成亲,时隔七年之后头一回进宫,仅仅是为了我的一点小事。
      母亲与当今皇帝有何纠葛,到她离开人世的那一日,我也没有弄得分明。只听闻这位皇帝驾崩前曾说过一句话,天子从来江山美人,我这天子拥了江山却无美人。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看到皇帝和六殿下就知这话不假。宫中有严密的宫制,皇后的操守也毋庸置疑,六殿下决计是皇帝的亲子,可他们却长得半点不像。皇帝细眉凤眼、丰神儒雅,活生生像是仕子图里的人,唇上虽蓄着一片浓须,但也显得极为年轻,丝毫看不出他的年岁已三十有六。六殿下则长得浓眉深目,小小年纪已有一派粗犷之气。若说是父子,着实不像。
      “五小姐原来已是大姑娘了,是朕疏忽,没事先嘱咐太傅苑,头一日便让严开勋那火爆子去了学塾。”
      “她在家中已让他父亲娇惯得不成样子,皇上可千万别再宠她了。她一小小丫头,夫子轻轻给她几下算是抬举了。”
      母亲一来,皇帝立刻命人备了宴席。席间,天子谦恭,臣妇无状,却无人为此感到奇怪,像是两人此番应对再正常不过。
      我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妥,要说不妥的就是天子投到母亲身上的注视太多了,多得连我这小女娃也觉得皇帝失了礼。
      “泷主母说的可不对,换作是本宫有如此乖巧的一个公主,疼也来不及。”被晾在一边的贺妃终于逮着机会开了口。
      从入席开始,皇帝便未曾与她多说一句话。素日备受宠幸的惠妃娘娘一向是与天子并肩而坐,今日却在旁得了个冷座,与母亲相对坐在天子两旁。
      “乖巧?”母亲用手帕掩住了嘴边的笑意,她的女儿要是说的上乖巧,别人的女儿那可就是女菩萨了。
      “惠妃娘娘。”我端着一碟金花饼走到贺妃跟前,“我方才在小六那儿吃了许多,很好吃的,你也吃吃看。”
      “这还不乖巧。”贺妃笑着伸出尖尖的手指,举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我盯着她的红蔻丹也笑得甜甜的,等她嚼完一块,我又忙把饼送上去。
      “看来五娘真是喜欢上娘娘了。”母亲笑道。
      经不住母亲这句话,她又吃了一块。这下是再也吃不下了,我哪管她吃下吃不下,拿了一块就往她嘴里塞。
      “够了够了,五小姐可别再让我吃了。”她维持着慈爱的笑容,嘴角却有点僵硬,“我可是饱了。”
      我忙道,“可娘娘方才什么也没吃,怎就饱了?五儿不想要娘娘饿着了。这饼很好吃的,娘娘再吃一些。”
      “饼再好吃,多吃也会腻呀。”她试图和我讲道理。
      “腻?”我歪着脑袋故作不解,“怎会腻呢?我也不腻啊,我上回,再上回,有很多回都在小六那儿吃这个饼,也不腻啊。”
      皇帝似乎听出了不对劲,看着末位的六殿下问道,“小六说的是六殿下?”
      “是呀,我叫五儿,他叫小六。”
      六殿下无奈地看着他的父皇。
      皇帝笑笑又道,“五儿你说说看,为何上回,再上回,很多回,都在小六那儿吃这个饼?”天子不会认为他的六皇子对这粗糙的饼如此钟爱。
      这有什么为何的,我奇怪地看着天子,“小六请我吃的,我可没抢。”
      母亲严声道,“五娘好生回话,皇上没说你抢谁的。”
      “哦。”我忙站直身说道,“从前跟着爹爹住宫里,我见了小六,他每日都会请我吃这个饼,我吃完了问他要别的,他说只有这个没别的了。”
      “每日?”皇帝眯起了他狭长的眼。
      贺妃的脸上早已没了笑,若非抹了胭脂,她的脸早就是刷白的样子。
      我看似没头没脑的话,大人们却是听出了味儿的。此时此刻,我是何时认识六皇子,而他每日送我饼吃为何旁人不知晓,这些都已无人去追究。旁人只知,天子将皇后嫡子交给昭惠妃代为养育,她却日日喂六皇子这粗糙不堪的干饼。
      怪就怪贺妃有恃无恐惯了,连这种流露表面的阴毒也不屑去隐藏了。让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儿,一整年都吃相同的饭食,亏她做的出来。三日不重食,这是稍微富足一点的人家都懂得规矩,她不会不懂。她懂却还这么做,除了饼背后还会做些什么,这便要天子自个儿去思量了。
      这是我同乳娘学来的,乳娘不喜姨娘,总在爹爹面前告状说她没把我喂饱。贺妃扯疼我,我疼过也就算了,可他欺负小六就该受到教训。
      “时候也不早了,请皇上容臣妇带这丫头回去,臣妇会再好好教导她一番,让她明日好生听夫子的话。”而我母亲不顾一些闲言碎语,特地到此,似乎就是为了看我演这出的。

      告退之后,母亲没再去管黑面的天子和惊惶的贺妃,这便带着我去上车辇。跨出殿门,我以为她会训斥我方才在肚里装了坏水,她却没有。依然是一脸的柔和,拉着我的手快步而行,只不过步子实在快些了。
      我一面跟上她的步子,一面回头去看,“娘亲,我还没与小六道别呢,还有些话要与他说。”
      母亲道,“不得对六皇子无礼。”
      “我哪有……”
      守在殿外的赵大姑忙上来扶住泷家主母,对我摇摇头后,低声道,“五小姐一直被人盯着,今儿才和六殿下说上话便有人去报信儿了。”赵大姑在殿外也没歇着,逐一将宫中的眼线传来问了话。
      母亲笑道,“她不盯着反倒是奇了。”
      贺妃是盯着我,但母亲不也盯住了贺妃,甚至连皇帝那边也盯上了,否则她怎会知道今日皇帝会为她设宴,并因此而特意盛装打扮了一番。今日的母亲美得像是神妃仙子,难怪皇帝那样瞅着眼。
      赵大姑道,“贺妃便罢了,连皇上也在瞧着五小姐。两拨人是同时去通的风。”
      母亲点了点头,这些无须旁人说她自然明了。
      赵大姑又道,“那贺妃总端着一副皇后的架子,今日怕是训了五小姐一番的。”
      “训?”我仔细想了想,贺妃似乎是有在训我。
      母亲看了我眼,掩嘴笑起来,“这丫头岂是乖乖听她训的,连我不也碰了钉子,方才她干了什么好事你是没瞧见。”
      赵大姑挑了下眉头,“夫人不妨与我说说。”听完母亲在耳边的低语,她望着我说道,“咱们五小姐也着实厉害。”
      母亲却不知怎么冷了脸,“她是厉害得紧。”
      赵大姑顿了顿,“您日后还是少进宫为好,皇上他……”
      母亲勾了下唇,“今时今日,他未必吃了我不成。”
      “娘亲,你为何气恼?”我不解地问道。
      母亲摇头,“娘亲没有气恼,娘亲只问你,今日严夫子教了你些什么东西?”
      “咏鹅。”我撇嘴道,“好生无趣的诗,不过夫子给皇子们讲的项羽我可喜欢了。”
      “夫子怎么讲项羽的?他如何叫你喜欢?”
      “五儿就是喜欢。项籍,下相人,字羽。夫子讲的他是,嗯,大勇无惧,大责无疆,大仁无垢,大成无……无狂?嗯……五儿记不全。”
      “项羽,大成无狂?”母亲笑了一声,“看来你夫子很是崇拜这位人物。”
      “严夫子说的不对么?”我看出她脸上似有不屑。
      “既然你不喜欢咏鹅,又喜欢项籍,娘亲另教你一首诗。”
      我点着头,“嗯,五儿听着。”
      “平生虎力鼎可扛,愤气不作咸阳降,江东子弟累千百……何不隐忍过乌江。”
      我苦道,“好长,五儿记不住。”都说最厌恶背诗了,还教我这么老长的。
      母亲笑笑,“这会儿记不住,回去慢慢记。”
      等我记下了这首诗,又再长了些年岁,便懂得这日母亲其实是在责怪我。责怪我因一点不平便忿而宣泄,不懂隐忍。可我不知她为何要念起项羽,我一个小小女儿,和项羽怎可相比。

      母亲带着我上了车辇,正要驱车时,长寿的疾呼声传入了耳中。
      “五小姐停停驾,殿下他,他有话与你说啊!”
      我连忙拉开帘布,只见六殿下的步撵飞快奔来,一落地他竟站了起来。他竟能站起来!
      “小六!”我想要跳下车,却被赵大姑拦住。
      他还走得相当不稳,在两名宫人的搀扶下向我走了几步,边走边喊道,“五儿看,快看我,我的腿能走了!”他被颠得快吐出晚膳,不顾腿脚的疼痛,就是为了能让我看他走上这几步。
      “小六!”
      没有母亲下令,赵大姑怎么也不放我,“五小姐,天色已晚,宫门要下锁了,明日还能再见殿下的。”
      车辇动了,他却还在追着,“五儿,五儿,我是晟佑,记住了么!我是晟佑!”
      他说宫里那么多殿下,他怕明早一起来我就忘了他是谁。
      怎能呢,他那么一声声唤着我五儿,我又怎会不记得他是谁。
      我把身子使劲往窗外挣,双手不断挥着,“晟佑,小六是晟佑,记住了,小六是晟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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