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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又入天香国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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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色笼罩着开封城,也笼罩着“天香国色”。
夜鹰在自己的房间为花木剪枝,每一声枝叶断落的清脆声他都很享受。
他同白玉堂有一点很像,所行所用都很考究,也很懂得享受。
因为他知道,对于一个杀手而言,享受的时光通常不会太长久。
洛成将小脸仰起,看着旁若无人的夜鹰,“我留在你这里只会给你填麻烦,你不如放我去找展大哥。”
夜鹰低下头看了他一眼,“你那么喜欢他?”
洛成郑重而认真的点头。
“哦?他哪里招你喜欢?”
洛城老实的回签:“他是个好人!而且,他笑起来特别好看。”
听到“好看”两个字夜鹰只想笑,手上使力,一枝本不该剪下的枝条应声断落,掉在窗几上,夜鹰顿住手上的动作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说展昭是好人?你知道什么是好人?”
洛城倔强道:“我知道,其实大哥哥也是好人,只是好人并不都写在脸上。”
夜鹰定定的注视了他片刻,似乎觉得吵了,收起剪刀,命人将洛成带了下去。
对着密室悠悠一叹,“既然来了,为何还不进来?"
书閣让开,红影闪进,是浮尘,依旧一身红衣动人。
夜鹰的眼睛漾上些许笑意,“伤好了?"
浮尘应声:“是。"
夜鹰道:“知道吗,这些日子你不在,我倒感觉像少了什么…"他谈吐无波,诉说之语仿若第三者。
浮尘不语,似懂非懂他的落寞。
“浮尘,此处就你我二人,为我一舞如何?"语音淡淡,无关风雅,嘴角却衔着浮尘欲罢不能的笑,蛊惑的眼神,飞扬的唇角……
浮尘点头,“好,只要宫主想看,什么时候都可以。"
夜鹰浅笑,于暗阁的书架上取下一只通体莹润的玉箫。
箫声起,低回流转。
红影姗姗,语默嫣然。
箫音走至巅峰,箫声顿匿。
红影流转,夜鹰炯目泛着些许暖意,倾身接住她促不及收的妖娆,四目近在咫尺,面目鼻息可闻。
夜鹰带着侵略的微笑,“你舞起来真美,今后只准为我夜鹰一人而舞,如何?"
浮尘一颗心便如这曲目一般,乍寒乍暖。
门外脚步声近。
夜鹰直起身行,方才的温存近乎从来不在。
扣门声三缓一急。
"进来!"夜鹰恢复一贯的优雅。
这样的人,无论是男装还是女扮,都不失优雅。
浮尘喜欢他的优雅,喜欢他面对死和羞辱掠夺依然面色不改的优雅。
来者一身素衣,与浮尘的缎红成鲜明对此,她的声音也很好听,"主人,有人求见。"
夜鹰勾唇,抬眼,短短的两个字,"不见。"
女子又道:“她自称‘毒娘子’"。
“不见!"夜鹰的笑停留在唇角,面上却早已敛了笑意,定在浮尘身上的目光未动,出口依然短短的两个字,只是字音加了几分力道,显而易见的不耐。
"是。"女子退出去。
她始终低着头,浮尘目送她出去。
夜鹰的笑又覆上,“怎么了?"
浮尘语气淡淡:“她很好。"
夜鹰脸色微变,眼中再寻觅不到半分笑意,换做凝重化不开的惆怅,“我身边,无人及你忠诚。"
他将浮尘的平静看在眼里,起身。“知道吗,你不在,我自己也做了不少事情。"
浮尘静静的听。
夜鹰仿佛并不急着说,他拨开帘幕目光伸向窗外,便看到‘毒娘子’离开的身影,“该来的总会来!"
浮尘道:“是,‘毒娘子’不达目的从不罢手!”
夜鹰笑着补充道:“你只说对一半,是为达目的从来不择手段!"
夜鹰又笑道:“你看的很准,楚岸确实不错,我本没想到她真能打发得了‘毒娘子’。"
浮尘答道:“可是她做到了。”
夜鹰似乎笑了笑。
浮尘道:“她叫楚岸?"
“是。"夜鹰难得如此耐心的回答。
“你想把洛城一直留在天香国色?"
夜鹰勾唇,“你的消息实在不够快。"
浮尘道:“他们的消息却不会太慢!"
夜鹰眸光一寒,瞬又融化,叹道:“你总是喜欢说实话,而我身边肯同我说实话的人又实在太少…"
浮尘叹道:“你留得下一个洛城,他们却可以去寻找第二个第三个,继而打造成同狄凯狄威一样的杀手……"
夜鹰淡漠的笑笑,“他们找洛城并不仅仅是为了将他打造成杀手,----狄威已经死了。”
浮尘定定的看着他,“是你杀的?”
夜鹰道:“这个并不重要……”他又若有所思之后悠然开口:“我让柳意杀了沈狐狸,"他在笑,似乎只是弄死的仅是一只鸡。
浮尘道:“用这样的方式未必真的能断了一品堂的联络。"
夜鹰怂了怂鼻子,“我只是想知道我身边的人里谁不可靠而已,沈狐狸本来就对我心有余悸,一心躲我,莫不如当真成全了他。"
这次浮尘笑了,“杀人总比被杀好。"
夜鹰又道:“我用暗器射穿狄威的心脏,故意偏了一寸,现在想想,跟你说的这些都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浮尘道:“你不想他死的太快!"浮尘很平静。
夜鹰笃定的微笑,“死了展昭就不用救了。"
浮尘道:“你想用这种方式让狄凯对展昭心存感恩?!"顿了顿,“展昭知道了不会领情。"
夜鹰冷笑,“我做什么不需要谁来领情!"他叹了口气,“狄威胆小怕事,留着他也成不了大气候,狄凯却不一样,这个人冷静的让我喜欢。"
浮尘不语,他知道能让夜鹰说喜欢的年轻人不多。
夜鹰的语言冷下来,“‘梨花夫人’蠢到把康廉的尸身弄到开封府借以威胁元昊,结果便做了卸下磨的驴。"
浮尘苦笑,“这算什么比喻?”
夜鹰挑眉,“她为元昊经营着‘得意钱庄’,眼下一切周转畴划已进入正轨与西夏各个环节也都已完善妥当,却被杀了,岂不悲惨?”
浮尘道:“她太贪心了,居然意欲同元昊谈条件?”
夜鹰笑了,“你就很聪明,从来不会跟我谈过条件。”
这一次浮尘静静的看向自己的手指没有说话。
夜鹰抬眼,“她要知道所有潜藏在宋境内的杀手,看来好奇心有时候真的可以害死人。"
浮尘道:“她身为一品堂旗下冽风堂堂主,竟然也不知?"
夜鹰微笑,“元昊精于心计,他如果会轻易对一个人深信不疑,我倒觉得这个人离死不远了。"
浮尘道:“我能做什么?"
夜鹰只扫了她一眼,恢复悠然慵懒之态,语气却带着七分的凌厉:“给我把伤彻底养好!"
未待她开口,夜鹰已不容置疑的截道,“下去吧。"
浮尘银牙咬紧,目光低敛,终只是沉声应道:“是。"
她确实永远不会对夜鹰谈条件。
抽身欲离,夜鹰突然开口,“等一下。"
浮尘眸光一亮,霍的回头,她以为夜鹰改变主意应允她在这万般凶险之际留在他身边。
夜鹰看透她心思,微微勾唇刻意忽略掉,“去看看雪儿",不动声色扫过她面上八方暗魅所伤蜕痂留白的疤,“雪儿应该有本事帮你弄掉它。"
“是。"浮尘转身,没有多余的言语,但她内心的狂波浩澜夜鹰已然知晓。
书閣掩起。
浮尘看得到书閣外的夜鹰敛去笑意。
夜鹰看得到书閣内的浮尘强抑的眼泪。
夜鹰缓缓阖起眼,再睁开时已收起眼中的微波。
这个女人从小便跟着他,他纵不爱,却也不想伤害……
敲门声起,二缓二急。
“进来!"夜鹰揉了揉额中。
楚岸颔首,“主人,有人求见,他自称是开封府展昭。"
夜鹰目光微炫,“哦?只他自己?”
楚岸如实回应:“是。”
夜鹰沉思半响,“让他进来。"
“是,"
不是第一次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国色天香",展昭并不陌生。
夜鹰恣意的陷在舒适的座位上,上身的重心慵懒的倚靠在椅背上,手中把玩的是片刻前剪下的那段本不该被剪断的花枝。
花枝还硬挺,看上去还像生长在根茎上一样的硬挺,可夜鹰却知道它挺不到后天早上,就仿佛有些事,都是假象。
目光轻抬,一身黑衣已立定身前。
曾经的绛红四品官衣张扬着责任,如今的黑色短打却沉淀了心性,夜鹰不喜欢那种不同于浮尘身上的红,只觉分外扎眼,倒觉得眼下这种黑色比较利落干练,眉翼微轩,“展大人此次来我这儿相较前几次倒是懂了不少规矩。"
展昭明澈的目光环视四周,定格在书閣之上,"夜兄这里当真是卧虎藏龙。"
夜鹰冷笑,"展大人说笑了,与你开封府比起来倒是小巫见大巫了,萤火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
展昭听到皓月二字神情微变,目光凜了几分,"夜兄,可否随展某开封府一行!"
夜鹰冷笑,“目前全京城谁人不知你展昭已经是个死人,难为你还有胆子上门来兴师问罪?"
展昭轩眉轻扬,目沉如水,不行不动,“只要展昭还活着,展昭便还是展昭。”
夜鹰笑容顿收,冷声道:“你自认在我的地盘上有把握赢得了我?"
展昭定定注视,星眸如晨,"没有,却愿意一试!"
夜鹰定定的望着他,突然出乎意料的笑了:“猫儿,我此时此刻没兴趣。"
展昭一怔,这世间除白玉堂,还没有第二个人用这般亲切却戏谑的口气称呼自己,而且听上去毫不扭捏,敛去心中别样感受,正色道:“展某若今日定要将你带至开封府公堂之上呢?"
夜鹰目光微缩,"好个不拾抬举的猫,现在应该是你比我更忌惮那开封府大堂吧!"留意到他面上难色,夜鹰笑了,语气带着戏谑和嘲弄,“展昭,死过一回,你的迂腐竟一点都没变,难怪你总是被捉……"
"是么……"展昭淡淡的笑着,淡淡的苦涩。
他若是变了,还是他吗?索性收起目光,径直行置桌前坐定,巨阙拍在桌上,拿起翻扣的酒杯为自己斟满,一杯见底。
夜鹰从不亏待自己,酒自是好酒!十几载的陈酿。
夜鹰眯起眼看着这猫的一反常态,意味分明的挑衅却优雅淡定到令人咂舌。
跟这样的人做对头确实有几分意思。
夜鹰笑道:“猫儿,敢在我天香国色撒野的,你还是第一个。其他人,都死了。"
展昭苦笑道:“我原本不想……”
夜鹰笑道:“可是你还是有胆做了。”
原本慵懒平静的声音,却在展昭勾唇的瞬间不容分说的抢进,花枝瞬间成了削金断玉的致命利器,掼注着内力,从展昭最意想不到的方向,用的是最深藏变数的招式。
展昭眼亦未抬,"夜兄抬举,"身形斗转星移,以不变应万变,利落的撤身抬手拿他腕门,势若千钧,看上去却轻巧自然浑然天成。
夜鹰暗赞一声,面上冷笑未冷,下一秒,花枝似生了眼睛的毒蟒,直缠上展昭咽喉颈寸。展昭顿歩侧身,翻掌连拍他腕门、臂弯,花枝不遗喘息之际自喉边半寸之境堪堪扫过,注目冷视,展昭俯身趋就功向夜鹰下盘,夜鹰不会等,身形起,一朝避过,展昭就势凝神错步,劈他尚未立稳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