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8-未来＆过去 ...
-
那么就请去死吧——迪诺先生。
……
狙击弹(注[1])卷着风刃没入人体的细微声响，金褐色冷漠的注视着年轻的加百罗涅继承人失焦而放大的瞳孔，沢田纲吉在对方红棕色的眼眸里看见了收割生命的死神。温热的血从抱着他的迪诺·加百罗涅胸膛被狙击弹贯穿而破开的伤势流淌出来，濡湿了迪诺的衣服，也染红了纲吉前襟。
纲吉平静的，在对方向前踉跄的颠簸怀抱里，注视着脸庞逐渐失去红润的未来的迪诺先生。在旁观者看来他似乎被吓傻了，大颗的眼泪涌积在眼底，最后落下。
纲吉没有因为迪诺的中弹而惊惶失措，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怔怔的望着那个唇边已经泄出一缕殷红，却仍然固执的弯唇，要朝他安抚一笑的年少加百罗涅继承人。纲吉眼睛一瞬不眨，可是泪珠却如同散落的珠子般不断滚落下来，从腮边到他冰凉的手背上。明明他眼中仍然是暴雪肆虐的冰原，仍然是坚不可摧的冰盖，这些可笑又软弱的水渍又是如何而来的呢？纲吉想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可是他浑身的力气似乎丧失了，除了平静到漠然的流着眼泪外再也做不到任何事情——
年轻的加百罗涅倒在了地上，纲吉从他怀里摔了出去。
能贯穿铜墙铁壁的狙击弹的穿透力使得年轻的加百罗涅继承人大面积失血，从后心和前胸源源不断淌出的血液渐渐将迪诺·加百罗涅身下的柏油路面全部染红了。沢田纲吉侧趴在他不远处，看着对方紧闭上的眼睛和越发微弱的呼吸。就要死掉了，迪诺·加百罗涅。他闭了闭眼睛，一连串的泪水从眼中眨落。
莫大的痛苦与悲忸撕扯着他的灵魂和意识——
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后悔吗？他这个样子和那些介入了他的世界而毁掉了他的一切的外来灵魂又有什么差别？他又有什么样的资格去决定别人的未来？才十三岁！他这才意识到，即将被杀死的迪诺·加百罗涅现在才不过十三岁，是人生将将开始稳步向前的年少十三岁。也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做了什么？他到底在做什么？不是忏悔，也不是愧疚。那是他以为已经死去，实际上只是被过往的记忆死死压在了看不到深渊中的，「沢田纲吉」的诘责。明明一开始，只是想让一切都回到原来的样子的，只是想挽回所有人的，只是想没有一个人会再受到伤害的……
『沢田纲吉是大空，是彭格列的大空』
『与所有人来说，你先是沢田纲吉，才是彭格列十代首领』
『纲吉君……像是祈祷般挥舞拳头而战斗』
『……下一次，我们还要一起看烟火!』
明明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沢田纲吉灵魂中的一部分这样绝望而痛苦地抽噎。这是谋杀。而另一部分的沢田纲吉眼里全是冰冷的泪水，目光漠然地注视着灵魂中苏醒的另一半「沢田纲吉」。从战场焦急赶到他们身边，并将迪诺·加百罗涅保护起来，随即开始紧急处理伤势的，Visconti带过来的名为埃托雷的心腹脸上，满是张惶。
纲吉看着埃托雷因为神经紧绷和忧虑而从额头、脸上生出的汗水。
他的目光从灵魂另一半挪开，他没有后悔，如果再来一次他仍然会如此选择。纲吉这样想，突然生出一层又一层裹杂了意识的倦怠，如温暖的池水淹没灵魂的一切。他感到喉咙焦渴而轻咳了一声，哗啦啦的血液便毫无征兆的从喉头涌出来，呛住了这具年幼身体的细嫩气管。再然后他看见埃托雷注视着他，更为惊慌恐惧的表情。
“纲吉——！！！”
Visconti的声音从远方响起，渐渐由远及近，似乎正在朝他这边赶来。
沢田纲吉已经痛苦的蜷缩起身体，他的咳声不断，声音却越发细弱。咳出来的鲜血弄脏了衣襟和手指，从唇边划过耳际流淌入后颈与发丝中，眼睛所能看到的东西越发恍惚。流着眼泪的沢田纲吉蓦地古怪笑了起来，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惨极了。这就是报应吧，他又要死去了。
他莫名发笑，金褐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璀璨。
啊啊，他想起来了——其实世界一直都是这样的，他无法杀死他所珍视的曾经的友人们。那是与「沢田纲吉必然众叛亲离悲惨死去」的诅咒所相对应的，「沢田纲吉的所爱的人永远不会被沢田纲吉伤害」的祝福。也是……如果他所爱的人可以被他杀死。那么那些取代了沢田纲吉人生和存在，夺取了沢田纲吉世界的灵魂还能得到什么呢？
『不对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死迪诺先生，也没有想要伤害其他人！！！』
沢田纲吉听见另一部分的「沢田纲吉」反驳的话，他哧的笑出声。沢田纲吉是想过的啊。他恨不得毁掉所有的一切，为什么要让他这样痛苦的活着呢？被无限抛弃的滋味实在是太过沉重与痛苦了，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要亲手结束这一切。从被压制了过往记忆中所填塞的情绪中所诞生的另一半「沢田纲吉」真是幸福啊，还怀揣着愚不可及的天真与期望。
还没有被伤害够吗？真是死心不改。
“伤到哪里了？纲吉，不要睡！！！”
Visconti似乎到达了他的身边，纲吉已经发黑的视线只能捕捉到Visconti的轮廓。他衣服上大片大片的血色似乎都是被迪诺·加百罗涅的血染上的，可是咳出来的涟涟血色又证明和被狙击弹贯穿了身体的年轻的加百罗涅继承人一样，他一样中弹了。恍惚间，纲吉察觉到Visconti将他的衣服撕碎了，终于察觉到的，那份身体上的撕裂感一波波席卷上他本就疲惫的神经。那么大口径的狙击弹贯穿了迪诺·加百罗涅身体后，又无声无息的没入了迪诺怀里最贴近的纲吉胸腔之中。
“燃起死气之火！纲吉，保持清醒——医疗队马上就到！”
即使将那伤口做了紧急处理，伤口处仍然不断洇出血渍。帮迪诺用晴属性的火焰暂时堵住了伤口的Reborn，又连忙赶到Visconti怀里的纲吉这边。Reborn那可以包治百病的晴属性，可以治愈的火焰并没有在瞳眸已经彻底失焦的纲吉胸口的伤势奏效。而留在了纲吉身体里的狙击弹并不能现在就贸然取出来，没人知道彭格列年幼的未来十代首领是否跟好运气的迪诺·加百罗涅一样好运的并没有伤及内脏，只是贯穿了身体，而纲吉也并没有按照Visconti的急切嘱咐那样，昏迷前燃起自己的死气之火。
如果不是在回到这个世界时被神明压制了过往记忆中所填塞的情绪，沢田纲吉一定会像很久之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在再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立即选择死亡。他对于生早已没有了留念，他没有任何所牵挂的人，也不在乎他的死去会对说着爱他的人有怎么样的伤害。他太累了，真的已经走不下去了。纲吉最后游离的意识消散在黑暗之中，他缓缓阖上了眼睛，紧攥着衣角的手指无力跌落在柏油路面的轻薄尘土中。
如今，他是为了死而活的沢田纲吉。
……
迪诺·加百罗涅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他知道自己中了弹而倒下，被那种大口径的狙击弹击中大概活不了了吧。迪诺被贯穿后，直觉身体漏风般的冰冷。在他倒下前，他想了很多。卧病在床对他抱有厚望的父亲，总是斯巴达残酷训练他的鬼畜恩师，还有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罗马里欧，加百罗涅的所有人——就连黑手党学院里印象里总是不耐烦的斯贝尔比(斯库瓦罗)都变得可爱了。
欸，中弹前他在做什么——？
迪诺再也维持不住站立，踉跄倒下时，低垂的头颅对上怀里怔怔望着他落下眼泪的面无表情的孩子。
『真是一双漂亮却冰冷的眼睛啊。』
他忍不住叹息，想要让孩子不受到伤害却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抱歉啊，跟着我一起摔在地上，摔得很痛吧。迪诺手指颤动，他艰难的想起身将孩子重新护在身下。敌对方的无差别狙击还没有结束，就那样躺在空地上的孩子会被流弹伤到的。可是他已经有心无力了，迪诺不甘而又歉意的努力抬眼想再给那个孩子一个安抚的笑容。还是他们初次见面时，那样帅气又看起来非常可靠的笑弧。
但是做不到了，迪诺余光落在年幼的未来彭格列十代首领染上血渍的白瓷脸上。
真是抱歉了，没能保护你。明明说了『不要害怕纲吉，我会保护你的』那样帅气的话，却什么都没有做到。迪诺看着顺着孩子柔软面颊，白嫩腮边划落的大颗大颗泪水。明明还是没有什么波澜与慌恐表情的，平静到冷漠的稚嫩面容，那双漂亮的金褐色大眼睛里也全是无法撼动的隔绝坚冰，可是为什么却能流下那样多的泪水呢？迪诺想伸出手帮孩子把泪水擦掉。那么可爱的孩子，最适合的是微笑。他这样想，失血过多的意识空白中闪过一张笑容羞涩却金褐色的眼眸中全是信任与开心的脸。
那是比眼前的孩子要大上很多，大概十多岁左右的沢田纲吉的笑脸。
『迪诺先生。』
他所臆想出来的少年这样唤他，而他似乎无奈而又带着宠溺的纠正——
『是师兄啦，纲吉。』
并不是他的记忆，最起码并非是十三岁的迪诺·加百罗涅的记忆。迪诺茫然的望着过马灯般晃过的记忆片段，那里有着已经成年的自己，有少年时期的沢田纲吉——这是他们的未来吗？他和未来的彭格列十代首领，和未来的教父关系会这样要好嘛？他看到自己与有着温柔笑靥的少年交谈着什么，他看到少年柔软而生动的面容。微笑，大笑，无奈，忧虑，慌乱，难过，悲伤，坚定，温柔，包容……这些表情从他白皙的脸上一一展现，一个陌生却更让他熟悉的沢田纲吉。
『没有气质，长相也差，也没有霸气，更没有期待值。运气似乎也为零，作为BOSS的资质为零……不过我很看好你哦，师弟！』
这是谎话啦！师弟看起来好可爱！
『对小孩子乱发脾气，不觉得很羞愧吗？』
『如果不停止你那没品的游戏的话，我就来当你的对手。』
对那么可爱的我的师弟动手，真是太糟糕了！
『希望还未完全破灭啊……』
你一定可以的，纲吉！
无论是初次见面说的话，还是之后为了从斯贝比尔·斯库瓦罗保护他所说的话，亦或者在对方绝境中所充满信任的话。年轻的加百罗涅继承人在这些记忆里感受到了未来的迪诺·加百罗涅对于那个少年沢田纲吉的爱护，未来的迪诺·加百罗涅尽心尽力的扶持着还在成长期的彭格列未来十代首领。而那个对未来的迪诺·加百罗涅带着尊敬与感激的少年沢田纲吉，只有在燃起死气之火时才会显露出波澜不惊的金褐色瞳眸，大多数时候都是流露出非常丰富情绪的暖褐色眼眸，但无论是金褐色还是暖褐色都并没有他记忆中骇人的冰冷。
这是他们的未来吗？年轻的加百罗涅继承人想——那么他并不会死在今次，他还有更多的未来是吗？想见，想要见到那个样子的沢田纲吉。想要那个望着他流着冰冷眼泪的孩子也能够像这未来记忆片段中的少年沢田纲吉那样生动起来。想看到他的微笑，他的温柔，他那如同大空般包容一切的笑靥。这样的想法在年轻的加百罗涅继承人意识中产生后便根深蒂固的扎根在灵魂中，他被这些虚无的记忆所干扰而不自知。
而这些并不是未来，而是迪诺·加百罗涅与沢田纲吉的过去。
沉浸在记忆中的年轻的加百罗涅继承人还不知道，在这些美好甚至可以说幸福的记忆之后，又藏着多少来自世界的恶意，与折磨了沢田纲吉亿万年的绝望。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018-未来＆过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