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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局中棋 ...

  •   情是什么?

      情是毒药,它带着香甜,一点点的引诱着你,最后让你死在情字上。

      薛棋是明教教徒,此刻她正在龙门荒漠中,往长安方向行走。

      风沙弥漫,幸好有面纱挡着,不然这大漠的风沙比起锐利的刀锋也不差分毫。

      薛棋又想起临下山时,师姐失神寂静的样子,师姐原本不是那样的。她印象中的师姐,是一个爱笑的姑娘,全身都带着一股勃发的生意与波斯姑娘独有的热情。只要站在师姐身边,就不由得跟着她一起笑,一起闹。两年前,师姐出师,去了中原,现在她回来了,却变得不再是她。

      薛棋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让那个脸上一直洋溢着笑意的师姐,变成了现在的沉默不言。

      跟师姐一起回来的师兄说,师姐在中原爱上了一个人,她们在一起过了一段很快活的日子,现在那个人成亲了,师姐回来了,但却跟没回来一样。

      薛棋听了事情原委,她知道,师姐的心死在了中原,也知道了情之一字,实在是害人不浅。

      薛棋在路上遇着了一个女子,她们同在一个亭子里躲雨。

      那女子穿着粉红相间的衣裙,撑着一把竹伞,虽然穿着暖色的衣裳,看起来却有些冷冰冰的,一副生人不近的样子。

      那女子长得很美,右眼下一颗泪痣,为她添了几分忧愁之意。

      雨势一直没有减弱,薛棋在亭中枯坐半天,倍感无聊,就缠着那女子说话,问了半天,对方却一句话都没回她。她看那女子一直望着路口方向,猜那女子可能在等着谁,于是问她,“你等谁?”

      那女子似乎没想到薛棋会问她这个问题,她微微顿了一下,“我等天晴罢了。”

      “天晴有什么好等的,雨停了,天自然就晴了。”薛棋不以为然的笑道。

      那女子苦笑一声,眼眸低垂,许久才幽幽道“我来时只因错过了一场雨,就错过了余生所有的晴朗。”

      薛棋琢磨了一番,还是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她不过一年未来中原,现在的中原人说话,就这么奇怪了么?

      恰逢雨停,太阳散去了乌云,从云层中间露了出来。光从外面照进亭子里,映在那女子身上。

      “这不就天晴了么!怎么会错过呢!”

      那女子转了转手中伞,你不懂。

      薛棋听了,一阵头痛,真是的,中原人,现在说话都没头没尾的么!

      薛棋想起大漠里遇到的那个剑客,她与那个剑客对过招,他的剑很快,剑招更快,寒光照耀着的剑上是冷冷的杀意。

      他们打了一天一夜的架,她实在是累坏了,扔下手中的弯刀,坐在地上,冲着他嚷,“不打了!”

      那个人也很是奇怪,薛棋以为他会杀她,可他却收起了手中剑,跟她并排坐了一起。
      他们喝着酒,听他说着他的故事。

      少年成名,意气风发,他遇着一个男子,那个男子长得很好看。

      “多好看?”薛棋问。

      “很好看很好看就是了”他说这话时,火光映亮了他的脸颊,薛棋看见他眼底满满的都是笑意。

      她想那个男子肯定对他很重要。

      那剑客喝了一口烧刀子,砸了砸嘴,皱眉接着说,他觉得世俗不容,他不能接受自己喜欢一个男人,于是他离开了那个男子,五湖四海的游走。他走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人,最后才明白,红尘踏遍,方察觉牵挂在来时彼岸。于是他回头,原路回去找那个人,却发现,碧落黄泉,他再也找不到了。

      他苦笑,“我错过了一个人,便错过了自己的一生。”

      薛棋跟那个女子互换了姓名,道了别,继续往前走,她已经到了长安地界。

      此番她来中原,其中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找到那个师姐口中的楚湘,问她为什么辜负师姐,她可知师姐离了她,就再也不是自己了。

      薛棋拿着师兄给的地址,找到了地方,抬头看着门上牌匾‘镇国将军府’,犹豫了一番,还是敲了门。

      七拐八拐的道,转的头都快晕的时候,薛棋终于见到了那个让师姐为之魂牵梦绕的女子,楚湘。

      说实话,她觉得楚湘长得不怎么好看,束着马尾,穿着银色对襟软甲,只能说有些男儿家的英气罢了。

      “你就是流樱的师妹?”楚湘上下打量了薛棋一番,开口问道。

      “那你就是那个让师姐生不如死的楚湘了!”薛棋不客气的回过去,她师姐那么美,那么好,怎么会看上如此平庸的女人,还为之生死。

      “流樱她怎么样了?”楚湘听了薛棋的话,有些焦急的问她。

      薛棋能感觉到,面前的人,并不是在做戏,她是真的在担心师姐,只是如果真的在乎师姐,又为何成亲,让师姐伤心的回圣墓山。

      “还能怎么样,不过是等死罢了!”那样状态的师姐,持续下去,身体如何能熬的住。

      楚湘震惊的后退几步,似是不敢相信,“怎么会就等死了。”

      薛棋冷笑,“难道你不明白么?这一切不都是你的杰作,你难道真心不知你在师姐心中的位置,我们大漠儿女,为情生,为情死。而你,与师姐在一起两年,你还不明白她的性子,她现在每天不言不语,静坐在房中,除了没日没夜的流泪长叹,什么也不干,如一棵即将死去的常青树一般,在等着自己的枯死!”

      说到这里,她眼眶里也沾了湿意,那是她一起长大的师姐,待自己如姐似母,曾经就像是苦筋藤般青翠顽强,能在死亡之海那样恶劣的环境中谈笑风生的师姐,现在却像是即将枯死的常青树,看着自己的叶子发黄飘落,由着自己的生命如风中火烛,一吹即灭。

      “你走!你走!”楚湘突然捂住双耳,发疯一般的赶薛棋走。

      薛棋看着她,在她的歇斯底里中,有着不愿相信的恐慌。

      “师姐在等你,你不去,只怕明年,就再也不用去了。”薛棋跟着领路的人离开,走到拐角处,回头看楚湘,她正倚着一根柱子上,无声流泪。

      “到时候,你就给她立个牌位,若是有心,得空给她上几柱香,便不枉她痴傻恋你一世了。”

      “给我住口!”楚湘咆哮着向她吼道。

      薛棋笑了笑,“我不过说实话罢了!”话音刚落,后背一热,然后便是开水碰触的滚烫痛意以及茶壶掉落的清脆声响。

      她掸袖没有理会,向领路人点头示意,跟着他离去,身后的怒吼哀痛哭泣,这些都与她无关。

      人生如棋,她参透了别人,却参透不了自己,渡人者渡人却难自渡。直到后来,薛棋拉着那人,站在华山之巅上,才明白,人生如棋,落子之时才懂。

      回时路上薛棋与一人下了一局棋,自此一生困在了那局棋里。与她下棋的,是个道姑子,青白相间的袍子,束着高冠,长相端正清秀,总是喜欢说着放肆,无礼。

      落二三子时,她便知道此局,输定了。但输人不输阵,没有临阵脱逃那回事,她明教弟子,输的起,但丢不起人。

      黑白交点,虚实不定,举棋不定间,薛棋看着那人淡淡带笑的唇角,竟愣了神,如果说方才只觉得这道姑子长得还不错,那么现在就是很好看很好看了。

      她竟突然明白了,那个剑客口中的很好看之意,这天下万物,搜集万本词汇,都没办法描述心尖之人的好。

      道姑子看薛棋捏了子,却不下,抬头问她。

      薛棋目光闪烁,竟不敢看她,自此,方明白了很好看之意,好看的竟让自己看一眼,就脸发红。

      “道姑子师从何处?”她一边落子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问。

      那道姑子没有在意,只随口应道,“纯阳清虚门下。”

      薛棋一惊,心中想道,清虚,师傅喜欢的于睿,就是清虚一脉的师尊吧!这一惊,原本想好的落子点,落在旁边的位置上,低头一看棋局,竟自断生路了。

      道姑子仍低头沉迷在棋局里,“你心不在焉!”

      薛棋笑了笑,“与你对局,如何能赢。”

      下棋定心,她看着她,心就乱了,还如何赢棋。

      道姑子收拢了衣袖,将手中棋子放回棋娄里,风轻云淡道,“这棋就下到这里,好友心不定,这局棋留到好友心定的时候下吧。”

      薛棋站起身,目送她离去,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局棋,困住了她的一生。

      后来,这局棋再也没有了下路,它原封不动了几十年,却再也没有棋手续它的后局。

      世事变幻,来年流樱果真如薛棋所言,去了。

      她走的很安静,脸上带着她失去一年之久的灿烂笑意。

      薛棋以为自己会哭,但她却一滴泪都没有掉,师姐病时,她日哭夜哭,她死时,她才明白,原来痛到极致,是无泪可流。

      流樱说她要火葬,薛棋允,流樱说,她希望自己死后,骨灰可以留在楚湘身边,薛棋允。

      火葬的那天,她看着师姐的身体一点点的被火苗吞没,听着师兄妹的哭泣声,她心中对着师姐不停的问,值得么?

      天空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薛棋伸手,看着雨滴在手指中流走,不由愣神,似乎又想起当年那个在黑夜中哼着歌谣陪自己入睡的师姐,那个总是带着温暖笑意的师姐“天也在为师姐哭泣么!”

      薛棋再次准备前往中原,将师姐的骨灰送到镇国将军府上,送到楚湘手里,将师姐送到深爱之人身边去。

      临走的那天,她去见了卡卢比,他们三人的师傅。

      流樱走,他心中痛意不比薛棋轻。

      流樱,朝轻,薛棋,他们三人是他一手带大的,武功绝学,他手把手的教出来,他待他们,即是师傅又是父亲。

      薛棋走进屋子,一进屋,就被扑鼻而来的酒气熏了个正着,进了里屋,卡卢比坐在桌旁,手里拿着酒坛子。

      她蹙眉,师傅轻易不饮酒的,如今却满身酒气。

      卡卢比是个很俊朗的男人,灰发赤眸,身材高大,为人处事自有自己的风流雅致,符合所有女子心中夫婿的条件。他的眼睛很亮,此刻却灰暗着,他抱着酒坛,瞥了薛棋一眼,低头苦笑道,“我原本想去中原杀了那个女人的,可是阿樱她求我,她哭着求我不要。”

      薛棋低着头,眼帘上蒙了一层阴影,师傅把师姐当成自己的孩子,所以他要杀了那个女人,而师姐爱那个女人,所以楚湘真是好命,她为什么不去死。

      “师傅,你说这情爱,是不是先爱上的人,就注定要因为那个人,将自己放低到尘埃里!”说这话时,她想起了那个华山的蓝袍女子,道姑子,你是否也是一个负心之人。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卡卢比苦笑着,抱着酒坛,仰头大口大口的喝酒,酒顺着他的嘴角,流进胸膛。

      酒虽然能够让人迷醉,却治不好酒醒时的痛苦,醉时忘却的痛苦,会在醒时加倍偿还。

      薛棋知道师傅想起了于睿,那个将他从歌朵兰沙漠救出,却给予他一生痛苦的纯阳女子。

      她叹了口气,走出门时停下,扶住门槛,回头看着卡卢比,“师傅,我要去中原一趟,师姐说,便是死了,也想留在那个人身边。师傅,我这次去,不会回来了,您多保重。”

      圣墓山有着薛棋的童年,师姐,师兄,她。

      他们所有的欢声笑语都在这里,但现在,它带给她的只有伤痛,师姐死了,师兄前些日子,一脸憔悴的走了,说要去云游四海。

      薛棋知道,师兄爱慕着师姐。或许自始自终,这天底下,最爱师姐的那个人,就是师兄。看着心爱之人与他人欢好,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心情,但她想,一定非常的痛,痛到骨子里的那种。

      楚湘接过流樱的骨灰时,哭的很伤心。

      薛棋看着她揪着自己的衣襟,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时,心中竟然有些羡慕,真好,你还能哭出声,我却连泪都掉不下来了。

      再见到楚湘,她神色冷漠,一双眼不复往日的神采,看到她的头发时,薛棋震了一下,昨日里还是一头青丝的她,今日却是满头白发。

      薛棋扬唇冷笑,青丝成雪么,呵呵,她不可怜,她活该。

      楚湘脸色茫然,唇抖了抖,方开口,“阿樱走时,说了什么?交代了什么?”

      薛棋看着窗外人流,想起病中骨瘦如柴的师姐,时常也是那么痴痴的望着窗外,她最想的,大概就是面前这个人,一脸笑意的推门而入吧。

      “没有,师姐什么都没有交代,临咽气时,却突然攥紧了我的手,让我务必把她的骨灰带到你身边,你看她这个人,恨都不能恨到最后。”

      她抹了眼角溢出的泪,推门走了出去。

      听见身后楚湘低语,阿樱,阿樱一遍遍的唤师姐的名。

      只是可惜,再也没有那么一个人笑着跳出来扑到她怀里应她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局中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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