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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二到重庆 ...

  •   第 186 章
      对于当初睡了几觉就到了重庆的黎嘉骏来说,三峡似乎并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真当她清醒着走过这条路时,其情其景只能用凶残来形容了。

      枯水期来得迅猛,就连黎嘉骏都能感觉到水位的下降和滩涂的增加,水流流速极快,激烈得像是要飞起来,两岸的山仿佛更高了,底下是常年浸水阴森发凉的水印,路过时都有股空调制冷似的凉意。

      过了崆岭滩,算是交了投名状,正式进入三峡险滩领域,在她面前还有青滩泄滩等险滩中的战斗机,大哥不让她睡,只让她养神,一来怕她感冒,二来过险滩实在危险。黎嘉骏便一直穿着大棉袍在外头等着,没多久,就到了青滩。

      这个地方当初游三峡时,导游是让游客抬头看的,因为抬头就是兵书宝剑峡,可她分明记得当初并没觉得有什么险滩的感觉,现在想来,为何险滩全都不复存在,只有问三峡大坝了。

      青滩是个急转弯,峭壁的另一头是一大片滩涂,水流湍急汹涌,还打着转。

      滩涂上远远可见有一大群人,峭壁上开凿出的纤道上也有人在探头探脑,可船队并没有急着动,他们躲在悬崖下面,下了船锚,静静地等着。

      他们在等飞机。

      过了一会儿,熟悉的嗡嗡声传来,黎嘉骏放了心似的闭上眼,猫到一边在飞机的盘旋和恼羞成怒的炸长江声中昏昏欲睡,虽然船在水流和炸弹的余波中晃动不停,可恰好起了摇篮的作用,帮她好好地闭目养神了一把。

      差不多半小时后,确定不再有飞机盘旋了,人们重新冒了出来,在这个河道,是需要纤夫的了,黎嘉骏带点敬仰的望向悬崖上纤道上的人影,发现即使已经十一月底,他们依然赤身裸体,这边的人系上绳子,那一边滩涂上,也呼啦啦哟涌上一大群人。

      真的是一大群,远比黎嘉骏第一次见的时候多的多!滩涂上乌压压的人头攒动着,在哨声和呼喝声中慢慢地蠕动成了一排排的队列,队尾正对着江上的船。

      仔细一看,里面有没穿衣服的,更多的却穿了衣服。

      ……一点都不专业!

      “怎么这么多人?他们都是纤夫?”黎嘉骏看见旁边有人,连忙问。

      “你说桡夫子啊?不是,哪有那么多拉纤为生的,这是十里八乡全部会拉纤的人。”那个船工回答着,忽然指着一个方向,“那儿,那儿一片,瞅见没,有戴帽子的。”

      “看见了,怎么了?”

      “那是我们的人啊,民生公司的,船厂的,都是!”

      “啊?他们等在那儿?”

      在2016年3月9日 11:31:12出现冲突的修改:
      对于当初睡了几觉就到了重庆的黎嘉骏来说,三峡似乎并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真当她清醒着走过这条路时,其情其景只能用凶残来形容了。

      枯水期来得迅猛,就连她都能感觉到水位的下降和滩涂的增加,水流流速极快,激烈得像是要飞起来,两岸的山仿佛更高了,底下是常年浸水阴森发凉的水印,路过时都有股空调制冷似的凉意。

      过了崆岭滩,算是交了投名状,正式进入三峡险滩领域,在她面前还有青滩泄滩等险滩中的战斗机,大哥不让她睡,只让她养神,一来怕她感冒,二来过险滩实在危险,黎嘉骏便一直穿着大棉袍在外头等着,没多久,就到了青滩。

      这个地方当初游三峡时,导游是让游客抬头看的,因为抬头就是兵书宝剑峡,可她分明记得当初并没觉得有什么险滩的感觉,现在想来,为何险滩全都不复存在,只有问三峡大坝了。

      青滩是个急转弯,峭壁的另一头是一大片滩涂,水流湍急汹涌,还打着转。

      滩涂上远远可见有一大群人,峭壁上开凿出的纤道上也有人在探头探脑,可船队并没有急着动,他们躲在悬崖下面,下了船锚,静静地等着。

      他们在等飞机。

      过了一会儿,熟悉的嗡嗡声传来,黎嘉骏放了心似的闭上眼,猫到一边在飞机的盘旋和恼羞成怒的炸长江声中昏昏欲睡,虽然船在水流和炸弹的余波中晃动不停,可恰好起了摇篮的作用,帮她好好地闭目养神了一把。

      差不多半小时后,确定不再有飞机盘旋了,人们重新冒了出来,在这个河道,是需要纤夫的了,黎嘉骏带点敬仰的望向悬崖上纤道上的人影,发现即使已经十一月底,他们依然赤身果体,这边的人系上绳子,那一边滩涂上,也呼啦啦哟涌上一大群人。

      真的是一大群,远比黎嘉骏第一次见的时候多的多!滩涂上乌压压的人头攒动着,在哨声和呼喝声中慢慢地蠕动成了一排排的队列,队尾正对着江上的船。

      仔细一看,里面有没穿衣服的,更多的却穿了衣服。

      ……一点都不专业!

      “怎么这么多人?他们都是纤夫?”黎嘉骏随口问旁边一个船工。

      “你说桡夫子?不是,哪有那么多拉纤的,那些是十里八乡全部会拉纤的人,”船工说着,忽然指向滩涂上,“你看那儿,看到没,一片,很多戴帽子的。”

      “看见了,怎么了?”

      “那是我们的人啊。民生公司的、船厂的,都有,全是公司员工。”

      “都在拉纤?”

      “能叫的都叫上了,那么多船,以前那些人根本不够用。”

      “……”黎嘉骏远远望去,滩涂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在飞机还在远去的回声中,一声悠远的号子声远远响起。

      “拉纤喽!”头纤叫。

      “嘿!哟!”低沉的应和声如闷雷一般响起,数百人猛地往前挪去,他们的脊背几乎平行于天,手撑着地面,手下的鹅卵石在千年的冲刷和百年的摩挲后光滑如镜,在惨淡的阳光和冰冷的水中闪着璀璨的光。他们步调一致,一步又一步,成片的背部起伏着,泛着油量的汗渍,水渍,像是另一片海,汹涌地朝前涌去,黎嘉骏远远看着,恍惚间竟像是看到了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的场景。

      也是那么密密麻麻的人,整齐划一的动作,演绎那些关于仁义礼智信的故事,千年的传承和古典的美感,就好像碎裂的拼图分分合合,组成一个个整体的画面,观众都看不清他们的脸,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却都将目光灌注在他们的身上,因为除了他们,眼前再没别的什么可以引起他们的注意。

      但是不一样啊,到底不一样。

      拉纤和开幕式,极致的惨痛与荣华重合在一起,竟然毫无违和感,这儿的赤身裸体和未来的长袖翩飞,无声中都好像在吼着一句话。

      她能感觉到,但她说不出来。

      船队在激流中缓缓地开动,与纤夫的步调完全一致,湿淋淋的绳子像网一样向岸上辐射,绷得如铁索一般笔直,那绳子粗砺,缝隙间是江中的石子和泥沙,很难想象这样刑具一样的东西被紧紧扯在一个人身上的感觉。

      “最后一船!”有人在岸上高吼着,“拉哟嘿!拉完吃饭!”

      “嘿!哟!”这是桡夫子唯一的回答。

      “悬崖峭壁水直流喂!”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嘹亮悦耳,回荡在山间。

      “嘿!哟!”

      “十人见了九人愁喂!”那女声接着唱,追着声音,黎嘉骏隐约看到很远处几个头纤,他们都弯着腰,在拉纤。

      “嘿!哟!”

      “终日不见太阳面嘿!”

      “哟!嘿!”

      “只见猿猴甩石头类!”

      “哟!嘿!”

      一首号子唱完,船缓缓地行过了最险的一段水路,到了纤夫拖不动的地方,绳子便逐一解开了,岸上的人默默卸下重担,淡定的接受船上人的欢呼,船还没开多久,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做多伟大的事。

      对他们来讲也就是一点口粮或者一点外快罢了。

      可是就因为有他们,宜昌那儿留给侵略的,就只剩下回收都嫌运费贵的破铜烂铁了。只要安全到达重庆,凭着那些保存下来的东西,大后方能再扛十年。

      十年,足够了。

      黎嘉骏翘首痴痴地望着。

      “别看了!”二哥过来敲她脑壳,“快去休息,下午就到泄滩了。”

      “也要拉?”

      “也要拉。”

      黎嘉骏沉默了,长江三大险滩,看来她这是要坚强地亲历完三个才行,可是她实在不想看这样的场景,看着就心塞。

      她哀求:“哥,你别喊我,等会儿让我睡过去吧。”

      二哥眯起眼:“怎么,大家都在那儿鼓劲,你说你不爱看?要不你下去拉呗。”

      “不是那个意思。”黎嘉骏心烦地挠挠头发,“我就看不得广大劳动人民吃苦受累咋了……”

      “可以,但你必须出来,前头就有一艘船被撑住差点掀了,得亏纤道上的桡夫子死死撑住才没出事儿,若是没撑住,谁都没空来救你。”二哥手指点着他,强调,“必须,出来,听到没!”

      黎嘉骏抹了把脸,胡乱点头:“明白明白!”

      如是,再次有惊无险地过了泄滩,算是过了西陵峡,再往前过了瞿塘峡,就到重庆了。

      适时万州重庆处水位尚有寰转余地,但依旧有险滩需要纤夫拖动,过了泄滩后的牛口滩,接着最险的就是重庆附近的滟滪滩了。

      所有人张望着重庆,麻木而自信地过了滟滪滩,告别了那一段的纤夫,再行了一段,朝天门的牌坊首先进入众人的眼帘。

      震动船队的欢呼声中,黎嘉骏眼皮重若千钧,她只感到一口气随着朝天门的靠近而呼地飞了出去,让她全身一软。

      此时,她只想睡一觉,好好睡一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6章 二到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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