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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反转 ...

  •   这一天的来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不包括我。

      一年前,我刚刚大学毕业,身处他乡,找不到对口的工作,只能在一个地段偏僻的蛋糕店里打工。浸泡在香甜腻人的气息里,消磨自己仅剩的斗志。

      在一个深秋的晚上,快关门了,我低下头整理柜台,快接近尾声的时候,突然感觉面前的光线被遮挡,抬起头就看见他站在柜台前注视着我,手指随意向下指着一个蛋糕模型。我告诉他今天太晚了,需要明天来提,他盯着我的脸,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把钱包扔下就走了,是整个钱包。

      我的手肘撑在柜台上,身体前倾对着他的方向喊:“先生,你的钱包。”他听到后顿了一下,又继续走,看上去失魂落魄的。我在后面追,他加快了步伐,直到我们两个一起狂奔在街道上,我一边忍受冷风灌进喉咙的痛感,一边想:“糟了,店没有人看。”

      跑着跑着,我停了下来。前面这个人,知道我在追他,也知道他把钱包落下了,但他却不停下来。

      我朝四周望了望,都是些老房子,大多数破旧的墙体上用红圈围了个拆字,这样的情境未免太过诡异。而前面的男人也停了下来,距离我百米左右。我把钱包扔在地上,朝他喊:“兄弟,我把钱放这儿了,你自己来拿吧。”

      我转身往回走,心惊胆战的,担心那些老房子里会冲出来他的同伙。在这种神经过敏的情况下,我清晰地听到了后面传来的脚步声,我定了定神,往前小跑了两步,他也跑了起来。距离缩短,我甚至看得到他拉长的影子就缠在我的脚边。

      情况逆转,却依然是两个人的狂奔。我向前拐进一座老房子里,从坍塌的烂砖堆里找到一根木棒,我紧紧地握住它,猛地转身。

      没有人影。

      我仍然神经紧绷,一步一顿地,离开老房子,跑回了蛋糕店。

      这件事虽然奇怪,但毕竟没有对我构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所以虽然仍有顾虑,第二天我还是在值夜班。

      他又来了……

      还是在要关门的时候,他穿着一身褐色的风衣,推门进来,我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他空洞而无神的眼睛停留的大致范围是我的脸,他淡淡地开口:“我是来提蛋糕的。”而门后,还有一个人没有进来,我假装无意地瞥过去,外面那个人一边盯着这里,一边抽烟。

      “对不起,先生,因为某些原因……我们没有做好这个蛋糕,我现在打电话让做蛋糕的师傅来好吗?”我边说边拿起了电话,希望能和外界取得联系。

      “不。”他按住了我的手,“不用麻烦了。”

      我的手不可遏制地抖了起来,他也像触电般快速地抽回了手。尴尬而紧张地对视了很久,他没有转过身,而是面对着我,往后退步,阴冷的目光仿佛要把我身上凿出一个洞,整个过程极度缓慢,让人心焦。直到他出了店门,我的整颗心脏才急速下坠,掉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我每个月15号领工资,16号交房租。现在才是月初,我不可能辞掉这份工作的。思前想后,我决定继续上班,但是不再挣晚上的加班工资,白天店里至少会有一个蛋糕师傅和一个服务员。

      下午下班的话,是六点五十。我带了一块黑巧克力面包,骑单车回家。我又看到了他,他站在路边,双手插在口袋里,脑袋随着我的方向转动。我骑单车的速度很快,平常也不会往两边看的。为什么,今天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我就向右转头了……

      我的注意力被分散,心神不定的,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前面陡然出现一个老人,他正背对着我在大声讲电话。来不及了,我把龙头猛地往左偏,连人带车一起撞进了花坛里。

      我快速地从低矮的观赏植株中爬起来,感到脸上隐隐作痛。弯下腰扶自行车的时候,我看到了两条腿,站在我面前。不敢往上看,隐隐约约的,我觉得是他。

      双手捏紧龙头,我低头跨坐上去,转过方向。背后却传来一阵带着麻痹性质的疼痛,我瞬间栽了下去。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扔在地板上。最可怕的是,我的身体被套在一个大型塑料袋里,我找不到出口,只有鼻部附近还有个半截手指大小的洞。起初不适应的扭动让这个洞偏离了我的鼻孔,现在我呼出的气喷在塑料薄膜里,结成了细小的水珠。闷热、窒息、强烈的不安感侵蚀着我。

      逐渐地,我明白了我要等待的是什么。那个奇怪的男人,无论他要求我做什么,或者对我做什么,我都没有办法去抵抗了。

      但他又始终不来,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一具具被肢解的尸体,满冰箱的,洒落草丛的,填充在玩偶里的,肉块。长久的寂静恶意拖长着时间的流逝感,沉闷的脚步声终于打破了这个桎梏,但又带来更加恶化的状况。在恍惚中,我觉得脚步声似乎离我越来越近,又似乎逐渐远去,当这样的声音停止很久,我几乎认为房间里已经没人的时候,脚步声又会出现,近得仿佛就在我的面前。

      我感觉鼻部被触碰了一下,睁开眼睛,刀尖正对着我。他的声音颤抖着:“为什么不放过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无休无止的电话快把我弄疯了……你是想剖开我的脑袋吗?我自己剖,你放过我吧,放过我……”

      在雾蒙蒙的塑料袋里,我看见他把刀对着自己的脑袋,狠狠地插了下去。

      整个房间里回荡着猛烈的撞门声。

      一阵冷汗,我快被自己的汗水和呼出的蒸汽淹没了。

      后来,我被几个身强力壮的人从塑料袋里拉了出来,他们没有解开我身上的绳索,直接把我扔在了地上,强制性地朝我的嘴里倾倒食物和水。我在四面白色没有窗户的四方体里,被囚禁了很多天。

      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头顶绑着厚厚的绷带,站在一个穿着西装的人后面,冷冷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你好,周先生,我是寒存的心理医师,很抱歉让你在这儿呆了这么久,搅乱了你的正常生活。现在我在这里是想向你求证几件事。首先,你认识寒存吗?”他侧过身,轻拍了一下那个变态的后背。

      “不认识。”我迟疑了一下,说道。

      “再好好想想呢,五年前,在你高二的时候,跟你一起学画画的人。”

      “是有一个叫寒存的同学,但和他……一点儿也不像。”我对上了寒存的目光。

      西装男没有理会我的疑惑,继续说:“第一件事确认了,那么,不好意思,我能问问关于五年前你把寒存推下水的事吗?”

      我的脑袋一下子懵了,是的,确实有这件事:“当时我和寒存起了一点争执,他掉下去后,我连鞋子都没脱就跳下去把他救上来了。那次以后,他就转学了,我还给他家里打过电话……”

      西装男低声在寒存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点了点头,然后出去了。

      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我看向他,他脸上挂着不可测的表情,张开嘴对我说:“你说谎。”

      “我没有。”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只是对当时的真实情况的复述。

      “这五年来,你跟踪我,随意潜入我的家里,无论我搬多少次家,甚至去医院动刀子改变长相,你都能找到我。你离间我和身边人的关系,让他们帮你监视着我。每晚,你都要打几十通电话来,陌生的号码,永远无法屏蔽,因为我的手机都让身边的人动过了,他们帮你来击垮我,所以我不再用通讯工具了。你又在我的饭菜里下会产生依赖的药物。现在,我变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为什么你还是不肯罢手?”

      “我根本没做过这些事,再说这几年我在这个城市里读大学,我根本没有时间……”

      “你还是想剖开我的脑袋对不对,像你把我从水里拖上来后在我耳边说的那样。”他偏执地摇着头,往后退,死死地抵着门,好像还怕我这样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对他做出什么。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他打开一条缝,眼神呆滞地望着门外,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手,心理医生走了进来。他柔声把寒存拉出去,向我走来。

      “我想你也猜得出来,寒存有被害妄想症。”

      “这个病……有办法治疗吗?”

      “我不敢保证什么,不过,我想在这个过程中,你能起到的作用比我大得多,毕竟你是矛盾的结点,解开你,他也就没什么问题了。所以,我想你留下来辅助他的治疗。”

      “我……”

      “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对于这件事,你是该负责的。”他严肃地说。

      “我明白了。”我重重地点了下头。

      寒存的家里很有钱,有钱到我不敢相信他会来我们这个普通的公立学校读书。那个时候我血气方刚愤世嫉俗,不喜欢家里有钱臭显摆的,也不喜欢死读书的学霸。其实现在想来,也不是他炫富,他通常都不跟我们说话,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但他所穿的牌子,来接送的车都无疑大刺刺地扎进了我们的眼里,让我们不由得嗤之以鼻,更认为他的沉默就是对我们的不屑。

      他跟我不是一个班的,我们唯一的交集就是在一个画室学画画。画室是小班教学,我们这个时段只有三个学生。我,他,还有一个女生,叫夏婉。

      那段日子,我也极度压抑。因为学画画的整个过程都充斥着老师对他的赞赏,无数次的赞赏,夸他有灵气,夸他有创造力,却鲜把目光投向我和夏婉,而夏婉是不在乎的,因为她的目光也从来没有离开过寒存。

      我慢慢地从回忆回到现实世界,混沌地向面前站着的人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陈医生让你出去吃饭。”她大声地吼着,生怕我听不见。

      我缓缓地抬起手,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解除了束缚。我想起今天那个医生说的话,于是点了点头,跟着她一起出了门。

      我穿过很长的走廊,走过客厅,最后到达了餐厅。餐桌上一大桌丰盛的菜,只有寒存和医生两个人坐着,距离还很远。医生站起来,在他和寒存之间拉了一把椅子,示意我坐下。在这整个过程中,寒存的目光毫不避讳地一直停留在我身上,紧张地喘着气。

      医生回到自己的座位,然后说:“既然人都来齐了就开动吧。”

      寒存的两手自然地垂放在大腿上,没有动筷子的意思。我把视线从他的手臂转移到脸上时,发现他还在盯着我。我夹了一筷子菜到自己碗里,狼吞虎咽地吃下去,然后把菜往他那边推。

      他看着那盘菜,夹起一块肉,然后放在碗里,用筷子分成两半,手臂伸长,把那半块肉放在了我的碗里,我刚想吃,一根筷子出现在我眼前。

      “换一根。”他生硬地说着。

      我接过他的,拿了一根反递回去。

      他终于把那半块肉吃了,然后又把筷子放下。“再多吃一点儿吧。”心理医生对他说。

      “吃不下了。”他说完后就站起身,故意绕了一圈避开我,然后离开了餐厅。

      “他瘦得简直只剩一个架子了……”我犹犹豫豫地开口。

      医生没有说话,站起身来拿了两个空盘子和杯子,在一个盘子里盛了些米饭和菜,留一个空盘子放着两双筷子,一杯有牛奶,再加一个空杯,这些都被放在一个托盘上,他递给我:“让他再多吃点吧。”

      在医生的带领下,我到了他的门前,轻敲了几下门。

      门里闷声传出他的声音:“谁。”

      医生代我说道:“是我。”

      然后我听到了一阵锁链和各种机械转动的声音,起码过了几分钟,他才开了门。门只打开了一条缝,他看见我,脸色一变准备关门,却被医生一把挡住。

      我尴尬地走进去,对他说:“吃那么少身体会受不了的。”

      他远离我,缓慢地说:“我才想到,如果你打算跟我同归于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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