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情灭》珍珠贝

2、情深缘浅

　　平沙镇。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又是几地交界之处，向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一个地方如果战事太多，定居的人必然就少，平沙镇也是如此，连连征战，土地早已荒芜，商人也不会光顾此地，只有一种人可以在这里挣钱——那便是人尽可夫的娼妓！兵家重地自然有重兵驻扎，而军人多数都是血气方刚的壮年男子，虽然有军纪管制，但又哪里杜绝得了？于是这里的皮肉生意便日渐猖獗，越来越多的女子流落到这里，我也是她们中的一员。
　　我记得前世的一切，只是那一切都恍然如梦。我不再是高贵的公主，我是最低贱的妓女；我也不再有清清白白的身子，十四岁的那年我已经破了身。唯一不变的，是我的美丽，和我的前世一样，我还是美得让人心醉的女子。我一路流落到平沙镇，身为一个低三下四的妓女，我记不得自己受过多少苦。但我不在乎，甚至有些开心，我一直在等待着，我十六岁的某一天，他就会在我面前出现。只要能有他为伴，所有的苦，所有的痛，我都甘之若饴。
　　不记得我在平沙镇住了多久，我的枕边总会有不同的男人，因为我得养活我自己，只有活着，才能等到与他的重逢。
　　直到有一天，所有的姑娘们都跑到了路旁，她们说，新上任的定远将军来了，他可是当今水仙公主的驸马爷，如果能被他收为小妾，那就是一生都享不尽的富贵。我知道，是他来了，两百多年的等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我站在路边最显眼的地方，向着马背上的他展露着我最美丽的微笑。他回头了，他的目光停在了我身上，我终于见到了他眼中那让我祈盼已久的情愫……
　　然后，我被带到了他的营帐中。他喝了很多酒，醉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他粗暴的占有了我，那种占有，只有欲，而没有爱。
　　“仙儿……”他在我耳边呢喃出一个名字，不是我的，而是当朝公主的小名。我的心在那一刻，痛得几乎停止了跳动，既然他心中没有公主，为什会在酒醉的梦中也唤着她的名字？
　　“仙儿，我配不上你……我是粗人，你却是天仙呀……仙儿，我怕我会污了你……我只能走呀，再不走，我会发疯的，我日日夜夜见到你，却不敢碰你……”他把头埋在我的臂弯，竟象个孩子般哭了起来。
　　我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在想着我的前生，原来，他的前生，对我亦是有情。
　　“仙儿，我今天见了一个女子，她长得好象你，见到她又象见到你……”他的吻落在我的颊边，我的心也碎了。原来，前世那个出卖他的女子，不过是他用来代替我的一个影子。前生，是我的完美让他望而却步，他只能寄情于一个与我容貌酷似的烟花女子，在那女子面前，他便可以为所欲为……我推开他，想要逃离这里，却被他从身后抱住。“仙儿，你别走，别抛下我……”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我的双脚象被钉死一般，再也迈不出一步。我的夫君，从前世到今生，都是你抛下我，我怎么忍心弃你不顾？我转过身，吻上他的唇，“我不走，我生生世世都会伴着你……”这是我真心实意的誓言，今天终于说给你听了……
　　夜深了，他在我的枕边睡得很沉。我穿好自己的衣服，离开了他的营帐。命运和我开了多么大的一个玩笑，我忍辱负重过了那么多年，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难怪判官说我会后悔，是我自己放弃了与他再续前缘的机会。如果我还是公主……哎，还说什么如果，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只能认命。不知不觉，我竟然走到了平沙河的岸边，河边的芦苇中，有一队北夷的人埋伏在这里。
　　我知道，他们会抓住我，既然今生所有的一切都和我的前世一样，我就应该出卖他，然后，公主会悲哀而死。那样的切肤之痛，我已深切感受过，那样的痛，我不想别人再受一次。既然前生我能拥有他的心，今生能得到他的人，对我而言，那也是一种别样的成全，我已别无他求。如果我与他的这段缘注定是一种折磨，那就折磨我一个人吧。我对着身后的北夷兵轻蔑的一笑，然后纵身跳入了奔流的平沙河中……
　　醒来的时候，我又站在了忘川之畔。判官问我，可还愿做人？我摇头，做人要面对太多的生离死别，太多的无可奈何，我倒宁愿是一缕游魂，在这奈何桥边看那些匆匆来去的鬼魂。判官叹了口气，特许我留下，若我还想再生为人，他仍会随我挑选我来世的出生。
　　我就这样站在忘川岸边，想着我前两世的人生。那么短暂，却又那么悲哀，常常想着想着，便会泪流满面。
　　时光便这样无声的流逝着，转眼便又过了几百年，人世间的改朝换代与我们鬼卒无关，这里永远是那么的平静。有一天，一个女子从奈何桥上过，她求孟婆不要给她喝孟婆汤，因为她与她的情人定下了三生之约，要来生再相聚。孟婆告诉她，当两个人的名字刻在三生石上，他们便会有三世的情缘，如果三世还不能成夫妻，他们的名字就会从三生石上消失，在以后的轮回中，就算能够再见，也会无缘牵手。而那个女子的情缘，已经过了三生，就算不喝孟婆汤，也是有情无缘的过一生。
　　我的神智在那一刻被唤醒，我与他的情缘，已经错过了两世，若再过一次轮回，便要永远消失。下一次轮回，我是不是就可以和他携手一生？我匆匆去找判官，要他给我安排再一次的轮回。但太迟了，判官因为擅自将仙子之灵留在阴间而受到惩罚，我的投胎转世将会由阎王亲监管。我不能由自己选择投生何处，只能按生死簿上的安排。在阎王面前，孟婆也不敢徇私，我不喝下孟婆汤便不能过奈何桥。
　　那苦涩的汤汁含在口中，我知道，只要吞下一点，我便会把前两世的一切全都忘掉，那我该如何去寻找那让我为之而生，又为之而死的男子？只是，我应该如何在阎王面前将孟婆汤吐出而不被他发现呢？猛的，我脑中闪出一个念头，下一秒，我已经咬断了自己的舌头，鲜血从我的口中喷出，而同时，我也吐出了所有的汤汁！
　　“百花仙子，你竟会……”阎王都不敢相信我会有如此自残的举动。
　　我没有回答，我也不能再回答，我已经成了一个哑女，我强忍着那剧烈的疼痛，跌跌撞撞的走过了奈何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