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拂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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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绫舞在蓝姬怀里垂下眼睑，神色黯然。她暗自忧伤一阵，又问：“既然如此，那师父为何还把宫主之位传给我？”
半年前，蓝姬突然宣布退位，把宫主之位传给了最小的弟子蓝绫舞，一度引发哗然。
许多人都不明白才三十岁的她为何匆匆做出这一决定，大家原本以为就算退位，也是由大弟子连离缺来接替。蓝姬也不多做解释，此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但蓝绫舞的确有让人信服的本事。只四年时间不到，她就由一个半点内力都无的平常人练成身怀绝技的高手，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甚至蓝姬都称她天赋极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些年来她协助蓝姬把梵冰宫的势力发展到了一个新高度，打造了举世无双的情报网络，她的智谋、手段更是没人质疑。
她也是唯一一个一年内就悟透梵冰宫的绝学，练成落花剑法的。
退位后，外人只道蓝姬闭关修行，却不知她是发觉自己中毒了。果然不到两个月，她身子急剧消瘦，浑身的力气像止不住的流水一般一天天流失，到最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一张绝美的容颜失了颜色，苍白如雪。
“缺儿性子温和，优柔寡断，缺乏魄力；忧儿单纯柔弱，智谋不足，他们二人都不适合这份重任。舞儿，你是最佳人选。而且你只有到了这个位置，才能随心所欲追随自己的心愿。”
“待师父病好了，也是可以继续主持大任的，也不必急着......”
蓝姬轻轻叹息一声，表情凝重道：“舞儿，你可知我中的是什么毒？”
蓝绫舞摇摇头，心里陡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是牵噬引。”
蓝绫舞有些震惊：“三大死毒之一？”
“不错。三毒中，牵噬引毒发时间最为漫长。此毒具有很长的潜伏期，中毒者往往要过四五年才出现中毒特征，尔后体力渐渐流失，形同枯槁，再一年后气力尽失而亡。待毒发时，因中毒已久，且观之似染了怪病，根本无从治起，亦无药可解。”
蓝绫舞坐直了身子。四五年？蓝姬竟是四五年前被人下了毒。
“也是煞苍教？”她心里恨意翻腾。
“也许是罢。”蓝姬累极，缓缓又动了动修长的玉颈，“你此番下山，可是要找阡轻夜寻仇？”
冷不防听到这个恨入骨髓的名字，蓝绫舞脸一白，骤然捏紧了手指，全身的骨头似乎又痛了起来。
蓝姬看着她的反应，若有所思。
“你知道我为何要建立梵冰宫，与煞苍教作对么？”
蓝绫舞不知，她静静坐在一旁，很认真在听。
蓝姬视线放空，开始回忆起往事来。
大约十二年前，武林中有一个极有威望的门派，叫远城派，精医术与剑术，掌门流云子是当时的武林盟主。那时煞苍教教主阡惊沉已经显露出了极大的野心，不停地屠杀吞并南方的小门派，惹来武林中一次声势浩大的讨伐。
就在讨伐前夕，远城派成立一百周年，各方弟子赶回庆祝，阡惊沉老谋深算，带了才八岁的幼子阡轻夜和煞苍教所有高手先下手为强，不择手段混入远城派，里应外合，当晚就发生了震惊武林的灭门惨案。
自那一夜后，武林中再无远城派。
蓝姬那时还不叫蓝姬，她是流云子的独女，在赶回远城派的途中出了点意外，耽误了，当天并没能赶回去，无意中居然躲过一劫。
然后她看到了一生中都无法摆脱的噩梦。那余烬中的残桓断壁僵硬地倒满一地，几百具焦黑的骸骨四处散落，让她的天地为之变色。她肝肠寸断的哭声在满目疮痍的静谧中微弱得像一缕叹息。
再也没有爹娘的温柔宠溺，也没有哥哥师兄的呵护谦让，更没有她未婚夫二师兄宽厚的肩膀可以依靠，这个世界只剩她一人孤苦地独活。这场剧变让柔弱的少女彻底改变，她带着滔天恨意建立了梵冰宫，成为煞苍教的死对头。
转眼间十余年过去了，而如今，大仇未报，煞苍教仍在肆意祸害武林，自己却先遭了毒手。
蓝姬低着头，墨色青丝自肩上倾泻而下，垂落到白色的衣裙上，黑白分明，迷离的水眸漾起一层氤氲的雾气，纤弱的身影笼罩着浓到无法化开的悲伤。
蓝绫舞静静听完，心中百味陈杂，眉眼间渐渐冷冽起来，眼神里透露出异常冷漠的气息。
蓝姬回过神，看到了陡然一惊，语重心长道：“舞儿，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要你接过这个沉重的担子，师父不希望你背负太多。虽说灭门之仇不可不报，但也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莫要像拂香那般过于偏激了。”
拂香是谁？她做了什么？师父为何这样说？蓝绫舞想问，可是蓝姬讲了这么多，已是满脸倦容不能多谈，她只好生生把疑问咽了下去。
入夜时分，大雪已经停了，墨黑的天空挂着银盘似的冷月，冷冷的月光与远处的雪峰悱恻缠绵，柔和却一片死寂。夜清如水，月凉如水，冷烟阁顶上一抹深蓝的纤细身影在月夜下显得分外冷清。
当真是寂寞如雪。
隐约中一缕如泣如诉的笛声携着清风飘散在这片宁静的天空下，那笛声哀哀怨怨，幽幽绵绵，引人愁肠百结，悲怆横生。
不知何时，蓝影旁多了一个白衣人。
“只是暂别而已，师兄何必弄得给我送葬似的。”蓝绫舞慵懒地斜靠在他身侧。
玉笛自唇边移开，修长的手指抚上她柔顺的发丝，连离缺闭了闭眼。
“舞儿，别胡说。”
她侧头瞅了他一眼，低低笑道：“可是你的表情告诉我，这像是真的。”
连离缺用力握住她冰冷的手，狭长的凤眸潋滟异常，紧紧锁住她的眼，一闪一闪地逼现出灼人的光彩，有些情谊似乎要藏不住了。
他眼里带了些急切：“舞儿，我惟愿你此生如青鸟无拘，平安常喜乐。你好好的，我便心安。”
蓝绫舞依旧在轻笑，只是那笑容很淡，笑意不及眼底。
“师兄你知道么，你和小言很像。有你在，我有时候甚至觉得小言就在我身边，从未曾离开过。你是我最敬爱的兄长，伴我度过许多难熬的日子，我亦是希望你安好，希望我们以后都能好好的。”
她仿佛知道连离缺想说什么，却是抢先一步，特意咬重了“兄长”二字。
深情尚未言出口，察觉到她无声的推拒，连离缺有些怔然。眼前这张他深深放入心底的脸是那么固执又冷淡，遥远得似乎他从来没有接近过。
有些话忽然就消弭在嘴边。
一阵沉默。
蓝绫舞在这阵沉默中渐渐生了不忍。可连离缺眸中的深情是她无法触碰，也无法回应的，只能无视。
她迎着连离缺的视线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多谢师兄为我吹奏的曲子，早回吧，我去找师姐道个别。”
说罢不再留恋，一个纵身利落消失在月下。
折忧正倚着窗背对门口坐着，表情怔愣陷入沉思中。突然一个人从背后轻轻抱住她，带着她熟悉的冰凉的体温。
“舞儿，你来了。”折忧回过神，在蓝绫舞身上嗅到了另一股熟悉的气息，不禁又泛起了愁思。
她知道连离缺去找了蓝绫舞，她也知道师兄隐忍的心思。当一个人的视野被另一个人占满的时候，轻而易举就能察觉出许多别人不易察觉的东西。
折忧心里一阵苦涩。
蓝绫舞也不出声，用力抱紧她，良久才轻轻地问：“姐姐，你知道拂香是谁么？”
“嗯？你说大师姐？”折忧说话时带了点鼻音。
蓝绫舞感到非常意外：“我们竟有个大师姐么？！为何从不曾听过？”
“有的，在我们遇见你之前，她离开了。”折忧提到了伤心事，神色凄然，“大师姐跟了师父近十年，师父对她期望很大。那一次她孤身遇到煞苍教的阡老头，被他下了毒。阡老头逼她背叛师父，否则不给解药，要她毒发身亡，大师姐就投靠到煞苍教去了。师父为此还气病了身子，带着我们去灵山采药散心，后来就遇见了你。”
蓝绫舞断然料不到还有这样的事，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说起来，她能与师父结缘，还要感谢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师姐？
折忧把关于拂香的很多事一一告诉了蓝绫舞，蓝绫舞静静听着，听出了一些有趣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蓝绫舞带着风、花、雪、月四影在折忧的依依不舍中离开了无还峰。
连离缺没有来送行。此刻他站在高处的一角峰头，迎风而立，一身雪白的衣衫与周围的雪地融成一片。凛冽的风吹起他墨色的发，像一个孤独而高傲的王。
远远看着宫门外的人，见她往自己的方向望了一眼而后离去，连离缺追逐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舞儿。
你我终究是要走到这一步么。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拂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