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浮生缘》展无

6、鬼魅（5）

　　一杆灯笼挑起溶溶烛光，溶了影道。狭窄的小巷中，自然照的清清楚楚。

　　却说打更人的那声惊呼，呼出的名字竟是半年前命殒冲霄楼的锦毛鼠白玉堂的名讳，唤的好不奇怪。黑袍人乍听见这名字的时候，掩唇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是忆起些什么，却又听见那人指着他的脚边尖叫道：“鬼鬼！白、白玉堂出来吃人了！！”

　　声音嘶哑凄厉，却是那十八层地狱中的恶鬼哭嚎，只怕也及不上他。

　　灯笼被扯的左右晃动，颤动不停。黑袍人未及解释，只见那打更的梆子，灯笼齐齐飞了过来。只是还未近他身前就齐声落了地，梆子更是骨碌碌滚到他的脚边，撞在一片阴影中方才停住，而那人早已经跌跌跄跄的跑出了巷子。
　　这般利索的逃命法子，教黑袍人愣了愣。半晌颇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抖落满肩银发。待低头想要拾起梆子时，倒教梆子砸着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一具尸体。

　　青衣书生打扮的人，分明就是先前自己见到的那个不肯轮回的鬼。瞧见尸体的这一瞬，黑袍人已皱起了眉。桃花眸中流露出淡淡的猜疑之色。

　　须臾，就见他突然探出手去，似乎是想摸向那青衣书生。只是指尖还未碰触之时，黑袍人陡然一收手，顺势将黑袍兜头盖住，身形微动，片刻间消失在巷中。

　　不多久，深巷中凭空生出两道幽风。风息之时，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同时出现在巷中。
　　肩头扛着一根大半人高的白色哭丧棒，白衣如云的俊俏男子仰起头四处吸了吸鼻子，仿佛嗅到什么，迫不及待回头对身后不苟言笑的黑衣男子说道：“没错，是他血的味道。”
　　“恐怕不止味道。”视线扫过不远处的一滩血迹，黑衣男子半蹲下身子，目光却在青衣书生身上来回逡巡。食指轻压在书生的额间，略一合眼，片刻便道：“你瞧这。”

　　白衣人顺着他的话看了过去，一怔，旋即皱眉道：“你我竟感觉不到？”
　　“他身上并无半分死气，只是我探查过，魂魄已不在□□中。”黑衣人说着已站起了身，只瞧见左耳上挂着一串形状其奇异的黑色事物，随着他的动作而轻微的晃动着，尖锐处泛着淡淡的光芒。“若不是循着他的气息，只怕你我很难知道这里死了一个人。”
　　眼珠子转了一圈，白衣人道：“如此看来，此事必有蹊跷。只是蹊跷在何处，却是不好说。”
　　“小白，你查查此人魂灯是否还在？”
　　白衣人点点头，一抖手，哭丧棒瞬间化为指长的一截玉簪，白衣人随意的簪在发间。动了动手指，轻吟已自口中喃喃溢出。

　　“万魂之尊，听吾之命，魂灯归来。”
　　寒风乍起，只听见白衣男子一身低喝，右手轻托，虚空中一盏莹白的灯笼轻轻的落在白衣男子的手中。才松了口气，灯笼却如烈火焚烬一般瞬间化成一堆灰烬。
　　一松手，灰烬已飞向了四面八方。

　　白衣人缓缓抽回手，敛眉肃目的说出了结果：“魂灯魂飞湮灭，只怕这人的魂魄也已魂飞魄散。小黑，接下来怎么办？是先回去一趟，还是继续追踪？”
　　黑衣人略一思索，便道：“目前不宜轻举妄动，他已受了重伤，必不会逃的太远。还是先回去请示大人下一步该如何做。”
　　“也好，免得打草惊蛇了，反而是坏事。”
　　“嗯。”
　　两人打定主意，只见幽风乍起，一白一黑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巷中。

　　风卷珠帘满室胭脂香。
　　温离煦抬脚跨进去的时候，嗅个正着。这胭脂的气味倒是好闻，全不刺鼻。
　　嗅着满室香气的时候，温离煦还不忘吊高嗓音喊道：“阿姐啊姐，出大事了！”

　　温砚正描眉着，就听见珠帘外传来弟弟高亢的嗓音，不觉唇边掠过一抹轻笑。放下眉笔，温砚刚从凳子上站起身，温离煦已从珠帘外探出一只脑袋来，对她喊道：“阿姐，不好了！出大事了！”
　　温砚一愣，只觉得耳朵里轰隆隆的响着，快步走到门边，攥着温离煦的衣袖焦急的晃着。
　　温离煦却是一把抓住她的手，给了她一颗定心丸道：“阿姐只管放心，啊哥好的很！”
　　温砚又是一怔，却听温离煦又戏谑道：“阿姐可真关心啊哥啊。”

　　温砚只觉的头皮一紧，温离煦这无心之言仿佛一瞬间戳破了她埋藏已久的秘密，教她有些不自在。而且想到自己刚刚的失态，不觉两颊染上了胭脂色，瞪了他一眼，便撇开了脸。
　　“阿姐害羞的模样真美。”温离煦言道，哈哈大笑起来。恼得温砚只差举拳向他招呼过去。

　　温砚笑也笑够了，突然严肃道：“阿姐，死人了。”
　　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云里雾里，温砚惊讶的半张开嘴，盯着温离煦。就见他解释道：“就在朱雀长街上，听说是个书生模样的人。”

　　半晌，温砚方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直拍着胸口喘气。这一惊讶，便是连喘气也忘了。一双美眸直盯着温离煦，眸中隐隐的担忧。温离煦连忙道：“阿姐只管放心，我顾得好自己……对了，阿哥不在这里吗？”
　　温砚眨眨眼，摇头。再看向温离煦的眸子像会说话一般，水汪汪的。
　　温离煦便道：“那就奇怪了，人不在屋内也不再飞檐亭，还能在哪儿呢？……阿姐莫急，我陪你去找啊哥就是。”
　　温砚却已经是迫不及待的拉住温离煦向外走去。

　　熙熙攘攘的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声，叫卖声，应有尽有。时而停下三三两两驻足观望的人，古董字画、胭脂水粉以及孩童可以玩的小物品。

　　他在这条路上已来回走了好多遍，好在街上的人来的快，走的也快，并没有人注意到掩在兜帽之下的他。
　　开封府的春天阳光极为灿烂，路边偶尔能飘来宜良瓣粉白的桃花，也不知从何而来，四处飘零，漫无目的。

　　尖叫声便是在他准备走进左手边酒楼的时候突然响起的。只听到不停有人从小巷子中跑了出来，喊着“死人了，死人了”这样的话。
　　他摸了摸藏在袖子中的手腕处，那里有一道伤痕，乃是他的这只手差点折断时所留下的。及时调养这许久，这疤痕却是再也褪不去了。比起看死人，他更愿意去酒楼。

　　由小二指引着，直接上了二楼，挑了张靠窗的座位坐下。时间尚早，酒楼里的人并不多，倒也落了个清净。报了吃食与酒水，他便开始打量起酒楼里的布置。
　　还算清幽雅致，桌椅板凳擦的也很干净。

　　他有洁癖之症，唯白衣不愿穿。

　　酒菜上的很快，一壶花雕，一盘翡翠菜心，一盘小葱拌豆腐。
　　他虽一觉醒来就忘了前尘往事，这酒却是融进了他的骨子中的，喝上了就停不下来了。
　　一人自斟自酌，筷子却极少动，小菜尝尝便作罢。酒过穿肠辣得却是心。花雕这酒固然滋味很足，他却是怎么喝也不太对味的。
　　这酒，必然不是他以前所喜爱的。
　　“咳咳……”

　　辣过也罢，却也呛得他直咳嗽。他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低低的咳嗽着。
　　楼外的人还是那般的多，只是这些人中，他突然看见了一个红衣人。
　　说不清道不明的，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人。这个世间总有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抑或是人，教人说不清，道不明，却又不得不在意。
　　就像他现在这样。

　　“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他转回身，便看见小二笑容满面的看着他。他摇了摇头，打发走了小二后再向外看去的时候，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