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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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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真来了,并且来得很早。肖烈还没起床呢,一睁眼就见她静悄悄地站在床前,头发披着,脸煞白,端着一杯水,像个鬼一样。
看他醒了,她把水放在他床头柜,里头插了一根吸管,方向扭向他这一边。
她就这么来了。
没人告诉她该做什么,她自己去问了护士,把行程都记好了。
之后,她每天都来得很早,日程饮食安排得井井有条。肖烈再也没因为晚起而错过任何一项康复训练。
她叫卫澜,自称是一名义工。这个称呼自带一双隐形的翅膀。这么年轻就有这种觉悟,太难得了。大家都很感动,虽然她们心里在想的实际是另外一回事。这个女的这么年轻漂亮,怎么不去找那些老头子老太太,专门来找高富帅献殷勤,肯定有点原因。
不单单她们这么想,就连肖扬都话里话外地点过。
肖扬太忙,的确是想给他哥找个护工来着,可连着十个都被他吓跑,任务的艰巨程度可想而知。他正发愁,倒是亲自送上门儿来一个。还是个义工。
观察了些时日,这个女的的确是最合格的一个。话少,心细,会干活儿,也很会照顾人。就是有点儿怪,好像她这辈子都没有笑过似的。来来去去的也没个声音。
唯一觉得她像个人,有七情六欲的时候,就是她吞云吐雾的时候。
肖扬好几次看见她在外头抽烟,混在一群男家属里头,一点也不怕生。她抱着肩膀,望着远处,徒生一股苍凉。
她怪,的确怪。最怪的,是她时常对着睡着的肖烈发呆,有时掉眼泪。
莫不是肖烈曾经欠下什么风流债,自己却不记得了。
肖烈听他这么一说,倒是仔细看过她这张脸。的确不认识。
行走训练是最让肖烈恼火的一项康复训练。扔了手杖走路,对他来说太难了。
他才走了两个来回,额头就冒了一层汗。卫澜一直在他旁边陪着,手里拎着一条毛巾,走在他前面,方便他需要的时候搭把手,也能随时给他擦汗。
走了几个来回,肖烈决定加快速度,才几步而已,他就有些吃力了。卫澜及时扶住了他,可也差点被他带倒。好在两人都抓住了旁边的扶手。
这会儿卫澜被他圈在胸前,脸上有眼泪掉下来,摔在肖烈的手背上。
上次听肖扬说他还没信,这次亲眼看见,肖烈自然是搞不懂的。
肖烈借机倾身向前,解解她的莫名其妙。
“哭了?”
她没说话。
“哭什么?”
这个场面被小护士看见了,赶忙过来帮忙,扶着肖烈坐了轮椅,并且吩咐不能过度训练。
卫澜受了白眼,点点头,推着他回了病房。
她来也有些日子了,肖烈对她不是一点都不存疑的。可她那么尽心尽力,实在找不出什么破绽。
卫澜打了热水,洗好毛巾帮他擦脸和手。
这么多次了,早就留意到她皮肤的质感。
细皮嫩肉的,哪是个干粗活儿的人。
卫澜低着脑袋忙活,不知道被人盯着琢磨。
给他擦手,每次都很顺利,这次却不了。他修长的手忽然翻过来,一把握住她。这个动作把卫澜吓了一跳。
她一直忽略他的危险性,渐渐就觉得没什么危险性,当真发生的时候 ,有些措手不及。
卫澜往回拖,他却不放手。
肖烈原本没想其他,可握着了她的手,她又距离这样近……
“不收钱的义工,你就真一点目的都没有么?”
卫澜被人摸了大腿。从没波澜的脸终于有了变化。她瞪着眼睛,狠狠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的确是下了狠手。
到了这份儿上就没劲了。
肖烈没动她。鼓着嘴角,松了手。
她却还没完,“只是残废真是便宜你了。”
残废——这是肖烈现在最不能听的字眼,除非他自己说。
肖烈一气之下踢翻了水盆,给她一个字,“滚!”
这不是肖烈第一次让她滚,每次说完,她都会“滚”回来。这一次也不例外。第二天,她还是回来了,什么也不和他说,收拾了一下就推着他去做按摩。
按摩师与卫澜说:“还有人跟我打听你呢,想雇你。”
“我没时间。”卫澜说。
“我知道,等你这个病人照顾完了他们才会雇你。”
“我不接别的病人。”卫澜的语气硬邦邦的,甚至连句不好意思都没有。
肖烈和按摩师齐齐看向她。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按摩师也不自找没趣,“明白了,除了肖烈,你谁都不管,懂了。”
按摩师结束任务,扔下这句话走了。
这天晚上,卫澜回家前,肖烈叫住她。
那时肖烈正在窗户边儿上看报纸。自从进了医院,他的生活作息完全像个老年人。甚至还戴上了一副框架眼镜。
“你过来。”他摘了眼镜儿招呼她。
卫澜冷脸一副到他身边。
“不收钱的事我就当没听见,说吧,你要多少?”
这次,卫澜终于肯抬起眼皮,似乎要对他说个清楚明白,“我说过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他挑了下眉毛,“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事儿?”
“跟人套近乎,你这方法的确不错。先让人欠了你,之后再开条件。”
头扭向一边,她像在嘲笑他。
“你真是病了。你放心,出了这家医院,我们就不认识了,你是你,我是我。”
肖烈转身靠着窗台,手指在报纸上弹了几下。
“是什么让你这么相信我会听你的话?来来去去的随你的便,你看我像那样的好人么?”
她懒得看他,对他爱理不理的。这会儿也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眼睛瞥向一边儿。总是在这样的时候,才能看出她的一点情绪来。
她似乎在酝酿一句话来回他,又好像没必要与他讲一样。一种复杂的笑在她脸上。
可肖烈更多看见的,却是她那漂亮的天鹅颈。
他一向这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知道还得挨她一巴掌,也想那么干。
认她搜肠刮肚找词骂他好了,他现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肖烈忽然捞过她的肩膀。
卫澜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已经强行吻了她,吻够了才放开。
被他得逞了,卫澜这一巴掌却没那么容易扇上去。
肖烈一把揪住了她的手腕。
卫澜怒火猛窜,抓起身边所有能扔的东西扔他,即使这样,她也没把任何一件扔到他腿上,她真应该那么做,他这种人,只是残疾都便宜了他。
这女的这样真没劲。肖烈躲开她扔过来的水杯,对她吼了一声,“疯子,滚!”
杯子碎了一地玻璃碴。
卫澜气呼呼的红着眼睛,手指头狠狠指着他,好像要把他杀了。她什么都没说出来,眼泪掉下来之前转身跑出了病房。
卫澜跑进一条小路里,那里人少,没有多少人能看见她一边走一边哭。
等她哭得累了,她才走进大道,打车回家。
第二天清早,卫澜又出现在那间病房,可病床是空的,肖烈的东西也都不见了。
她找来护士询问,护士诧异道:“他今天出院没告诉你吗?”
卫澜摇摇头。
“那我就不知道了。”护士很忙,说完就走了。
卫澜像个木头一样站在电梯门口,电梯上下开门数次,她都没进。
过了一会儿才木然拐进旁边的安全通道。有几个和她打招呼的护士,她没看见,没听见,自然也没理。
二楼的康复治疗室依旧很多人排队,卫澜从旁边经过,不用再留意有没有人叫肖烈的名字。
这天回家很早,卫澜吃了碗面条就开始做家务。擦地,擦窗户,洗厕所……能做的事情她都做了,连抽油烟机都擦得锃亮。
等看见窗外灯火通明,卫澜抹把脸上的汗,夜晚终于来了。
热水器的水早就烧热了,卫澜光着脚走进浴室,衣服脱了一半,屋里忽然一黑,停电了。
卫澜又把脱了一半的衣服套上,开始四处找蜡烛,可蜡烛刚点起来,屋里却又大亮,来电了。
卫澜还在原地蹲着,手里攥着打火机,看着蜡烛上的火光,呆呆的出神,火苗吹了几次才给吹灭。
地上四处散落着杂物,找个东西,却搞得要重新收拾。
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日子,到底这个噩梦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卫澜蜷缩进角落里,抱起随处可见的酒瓶,大口灌下去。
每个夜晚的哭泣让她绝望又疲倦。她躺在地板上,睡睡醒醒。太阳升起又降落,光影在她的身体和周围成堆的酒瓶子上慢慢走过,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