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天下》端述

87、降·信

　　想到马恩慧，我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大人？大人？”张信叫了两声，我才回过神来，问道：“这么说来，你一直藏身于燕王爷府上，暗中窥探王爷是否有异谋？”
　　张信面色紧张，道：“回大人，是。”
　　“那你今天来，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一抱拳道：“徐大人，小人虽出身贫寒，却知道知恩图报。大人救下卑职母亲性命，卑职听从母命，日后惟大人之命是从！”
　　“你说知恩图报？”我反问道：“那马大人呢？马大人给你们钱财，令你们在燕京置办房产，不也算是恩情？”
　　张信神色一肃，道：“马大人给卑职家中钱财，是因卑职父亲救过他性命。这其中恩情早已带过，日后可不必再提及。徐大人照顾家母，家母十分感激，又日日惶恐不知如何报偿大人善心，况且卑职穷困潦倒之时，毕竟是燕王爷收留，给卑职一口饭吃，以赡养老母。”
　　我见他还算恳切，便点点头，问道：“你方才说谢贵等人与你同商大计，是何大计？”
　　他有些犹豫：“这……”
　　我笑道：“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王妃娘娘？”
　　“卑职不敢！”张信有些惶恐，道：“皇上第二道密旨已下，令卑职同谢贵一道，取燕王爷兵印。以兵印相要挟，解除王爷兵权。”
　　“若王爷不交兵印呢？”
　　“眼下王爷……状况不好，所以皇上密旨中要卑职等暗中获取。”他又补充道：“谢贵为抢头功好回京请赏，卑职猜测他已暗中有所行动，所以此事十万火急，须得当面禀明燕王爷。”
　　我闻言，神色惊变，暗道这不就是偷吗？我和姐姐对视一眼，心中暗道：偷走王爷兵印，以兵印来号令军中，解除燕王爷兵权……而且皇上找的还是燕王爷府上的下人，他竟然用这种下三滥手段！
　　“大人？”张信又叫了我一遍，我攥紧拳头，垂眸道：“大人可有去求见燕王爷？”
　　他摇头，道：“卑职去求见燕王爷，三次都被安大人推脱，说王爷病重，不宜相见。卑职这几日有机缘得见王爷，但王爷着实状况不好，此事无法细细说明。卑职心中十分惶恐，生怕耽误要事，家母见卑职焦急，说必要时可找徐三小姐求助。可您一直都在王爷房中，卑职只好来求王妃娘娘引见。”
　　原来是这样！
　　张信的母亲远不像表面上那样，貌似是个什么也不懂的老太太，实际上精明得很。这段时日相处，包括她病重和我谈及张信时，都从未提及马全一事，也没有提及有人来燕京找他们。只说张信受王爷宠信，受皇上嘉奖……这老太太！
　　“王爷的确状况不好，你纵是见了也是枉然。而且……这件事即便上报于我，也是无济于事。我只奉皇命前来探望，却没有其他权利。”
　　话一出口，张信急道：“大人是不相信卑职吗？大人，燕王爷对卑职有恩，您对卑职有恩！卑职不会恩将仇报，此番事关重大，就算卑职不能面见燕王爷，也还请大人将此事速速告知，好教王爷早作打算！”
　　我心里拿捏着分寸，其实并没有十分把握，或者说一点把握都没有。但是直觉告诉我，张信是可信的，他会帮助王爷，此时若王爷在这里，一定也会相信他的。
　　姐姐朝我轻轻点头，私下里捏紧我的手。我顿时起身，道：“那么，事不宜迟，张大人请随我来。”
　　我带着张信，自后门进入燕王爷庭院。我先是在门口张望一下，发现并无可疑之人，便直接带他进去。
　　道衍和尚不知何时走的，此刻的燕王爷坐在床边，正含笑看着我二人。
　　张信站在门口愣住，不知该进该退，甚至不知该说什么话。
　　“这么说来，你是考虑好了？”燕王爷语气平静，神态自若，此刻又是正常的王爷，而不是那个疯疯癫癫的病人。
　　张信听罢，忙跪下磕头道：“卑职张信，拜见王爷。”
　　燕王爷起身，招他上前，笑道：“妙锦带着你来，我便知道，你定是想好了。既然她这样相信你，日后便告诉王妃，你可自由出入这庭院！”
　　张信连忙谢恩，不待王爷细问，便将谢贵与其相谋之策娓娓道来。
　　燕王爷听得认真，时不时问上一两句。末了，又问道：“你母亲的腿脚可是无大碍了？”
　　张信听罢，又是一脸感激道：“回王爷，已无大碍，再将养个一两月，便可恢复。”
　　王爷点头，道：“我派人送去的西域雪莲膏，是化瘀消肿的奇药。你要记得每日为她涂抹，可令其病症迅速好转。”
　　张信倒吸一口气，喃喃道：“原来是王爷，原来是王爷您派人送去的！”
　　燕王爷依旧淡淡笑着，起身道：“你是个孝子，妙锦一直很是钦佩。不过先前忽略你家中状况，的确是本王之过。皇上既然赏赐你宅院，你不妨早日搬迁，也省得老人家跟着受罪。”
　　张信摇头，道：“卑职不再受皇上封赏，卑职自此刻起只为王爷和徐大人效命……万死不辞！”
　　“先别着急万死啊！”我笑道：“王爷叫你搬迁，当然是有用意的。你若是拒绝皇上，只怕皇上不会善罢甘休，再甚者直接杀了你们泄愤，反正燕王爷府上门人有的是，你不肯做，还有其他人……为何要做无谓牺牲呢？依我看，你还是听从王爷的安排，带着老夫人尽早搬迁，一是叫她享享福，二来可以叫皇上以为你是他的人，日后一样可以呆在王府，顺便观察谢贵等人状况，这才是真正的为燕王爷效力。你可明白？”
　　张信听完，不住点头，道：“卑职明白，卑职遵命！”
　　他想了想，有些犹豫道：“卑职唯一担心的是，纸里包不住火，一旦此事泄露，皇上不会放过卑职的母亲。”
　　此事也被我所担心。皇上登基后，性情大变，远不像曾经那般仁厚，其心狠手辣程度往往叫我心惊。我突然有些后怕，这几次同皇上接触，还有他暗中做事的态度与套路来看，我三番五次顶撞与忤逆，他没杀了我可真是万幸！
　　“不如这样，我在京中有一处府邸，虽然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但毕竟是我自己住的地方，也算安全。你若是不放心老夫人，索性叫她搬进新宅住一段时日，再差人送进我府中便是。”我话音刚落，燕王爷马上否定到：“此事不妥。皇上赐你车马仆从，其中均为他亲信眼线，此事难保不被传入他耳中，到时惹来祸患。”
　　三人沉默片刻，燕王爷道：“你还是按照安排，尽早搬迁。过个一月半月，我便差人将你母亲送到凤阳，那边还有我一支亲卫，方便照应。”
　　张信听罢，十分感动，哽咽道：“卑职何德何能，得王爷、大人如此宠信！”
　　我又想起老太太自豪地夸赞她儿子，面上的神情毫不掩饰骄傲。如今张信真的得了燕王爷的宠信，名副其实，日后便再也不用跟老太太说谎了。
　　张信走后，我依然在走神，心里想着皇上密旨叫他们窃取燕王爷兵印之事，觉得此举实非君子所为，没想到皇上为了能除掉王爷这个心腹大患，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王爷走到我跟前，抬手在我眼前晃晃，笑道：“真没想到，你这招居然奏效了。”
　　我瞪眼，道：“什么叫‘真没想到’？”
　　“我本没抱什么希望，”他浅笑道：“当日听见你和婉锦说这件事情，我默认，是想着能借这个机遇跟你单独在一起。”
　　“什么？”我惊得脸要垮掉，原来自我决定走出仿佛到帽儿胡同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陪我“玩”，他根本就没把我这个计划当回事，只是因为这样能单独和我在一起，于是便出来了！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我心中有些愤愤，他问道：“怎么？”
　　我噘嘴，道：“王爷还是把我当小孩子，都没看得起我，这么重要的事情任着我胡来，就是在哄我玩儿罢了！”
　　他以为我生气，连忙道：“哪有的事！我很认真地陪你做这件事，你看，回到王府后，我不是派安六风去给他娘亲送药了吗？你怎么认为我是哄你玩儿，是在敷衍你呢？”
　　“你没敷衍我？”其实我心中并不在意，只是多少有点气他没“看得起”我的计划，存心想要他急一下。
　　“真的没有。”他牵起我右手，放在他右胸口，认真道：“你摸摸我的心，我真的没有。”
　　我憋不住笑，暗道摸你的心又有什么用？不过他这样认真，叫我很开心。
　　张信愿意降于燕王爷，叫我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我发现张信是十分聪明之人，早年没有走仕途，完全是被他父亲病情所误。如今暗中相助王爷，其中定能发挥很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