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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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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浓重的黑暗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格妮薇尔很快便浑身冰冷地从噩梦中惊醒,她呆坐在床上,心慌意乱地抹去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呼吸急促,缓神了好半天。
那是个孤独的梦境,没有人在帮助她,所有人都想让她死。
格妮薇尔再怎样拼命的反抗也是徒劳,敌人手持的武器最终深深地没入了心口。
她在无助中望着血液流淌出身体,在一片冰冷中怀抱着恐惧死去。格妮薇尔不敢继续深想,因为哪怕稍微碰触一丁点,便会感受到窒息般的心悸。
好在这是个梦。
格妮薇尔惊魂未定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偌大的寝宫内,壁炉内的火焰烧得正旺,跳跃起来的舞姿无比优美,只是这并不能安抚她的情绪。
王后透过窗户看到远处投射而来的模糊光晕,她见外界天色已暗,想想王宴差不多也该结束,便披上斗篷踏入庭院,彻底摆脱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所带来的影响。
冰冷的空气一下子迎面而来,凛冽的寒风携裹着潮湿的水汽在周身穿梭,格妮薇尔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紧紧拉住斗篷两侧镶嵌着毛绒滚边的边角。
这个举动让她感到温暖许多,黑发姑娘深吸一口气,在暗淡的光线中步入回廊,沿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地方慢慢地走动,不时仰头看看屋檐外侧那方明亮的星空。
服侍王后的侍女基本上都被格妮薇尔留在大殿内,或是被遣回去休息。偶尔有几个路过也只是停留下来屈膝行礼,便前往宴会所在的方向。巡视护卫的士兵们在行礼问安之后,就在她的示意下离开。
漫无目的地漫步在黑夜中,王后激烈起伏的情绪在这样安静的场景中逐渐平复,令她获得了去而复返的安全感。只是刚刚才露出轻松的表情,格妮薇尔却在不期然间,听到了路过的某个房间内,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那似乎是故意压低的调笑声,掩盖痛苦的吟唱,混乱至极的放纵,放肆到宛如恶魔的低语。
格妮薇尔顿时心生疑惑。
她几乎没有迟疑,走上前去推开了房门,然而在那场景闯入眼帘的时候,格妮薇尔只感觉胸口一凉,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整个人都受到了冲击,再也移不开视线。
眼中现出极度惊恐的神色,平静的笑意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她的神色僵硬而冰冷,站在原地,默默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是什么啊?
女人的思维开始凝滞,她有点迟钝地想。
月色惨淡,瓢泼大雨砸落大地,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照亮女人潮湿的发,苍白的脸。
格妮薇尔几乎站立不住,脑海中猛地浮现出一片空白,一阵绝望沉入心头,叫她感受到无法去用语言描绘的心悸,也致使她遏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好像决堤的洪水一般,脑海中的悲伤终于涌出,贯穿了她的身躯与血脉。
无比的愤怒在胸膛里翻滚,颤抖的身体在叫嚣着“离开!离开!”
不,不能离开。
怎么可以认输?怎么能够逃跑?
她必须牢牢记住这一幕!
格妮薇尔攥住自己发抖的手臂,只觉得一切都如此可笑。
命运发出了激昂的嘲笑,世界吹响了哭泣的号角。
她敞开心扉,卸下防备,等待拥抱,换来的却只是一场背叛。
十年感情,毁于一旦。
沉闷的雷声响彻天际,她的世界于瞬间崩塌。
心脏骤然紧缩的疼痛在提醒着她这是现实,格妮薇尔难以承受般地晃了两晃,脸上却是浮现出了冰凉的微笑。
她站在门外死死盯着里面,哪怕将眼睛瞪到最大,也无法改变房间里绮丽的氛围。
“殿下?您怎么站在这里,夜里太冷,小心着凉。”
兰斯洛特都快疯了,他被授意中途退席,前来守卫王后殿下的安危,结果王后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好在曾有人面见过王后殿下前往这个方向,他一路疾奔这才追上她。
王后身体的一半隐没在黑暗中,令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那剧烈起伏的胸膛以及发颤的身躯,泄露了她混乱的情绪——仿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下一刻就会被折断坚韧的脊梁。
“……殿下?”
在堪称漫长的等待中,兰斯洛特终于忍不住疑惑,顺着她的视线往内望去。
映入视野的场景非比寻常,差点令骑士怀疑自己的眼睛,那赫然是王与王姐摩根躺在床榻上,轻柔地诉说着呢喃爱语的模样。
兰斯洛特的心底霎时“咯噔”一声,他暗呼不妙,下意识地看向站在他身前的格妮薇尔。
像是听到了动静,摩根睁开那双浅色的眼眸,扭头望了过来。
在看到是他们的时候,她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难以言喻的笑意,格妮薇尔在那瞬间感受到了那视线当中释放出的粘稠恶意。
兰斯洛特冷静沉稳的嗓音似乎感染了格妮薇尔,尽管心底的愤怒已经一触即发,她仍是能够勉强按捺住不流出分毫。一向尊贵稳重的王后如今难得的放下矜傲,她温柔地笑着眯起眼睛。
那双美丽的湛蓝色晴空弯成明亮的月牙,眼中却殊无笑意。
心碎?或许吧。
多么讽刺的事情啊,格妮薇尔原本只是为了政治联姻,将自己当作棋子般的远嫁。然而,她在嫁过来的十年时间里,已经太过投入妻子这个角色了。
她坠入了爱河。
女人沉浸在甜蜜当中,那幸福蒙住了她的眼睛,挡住了她的耳朵,甚至让她完全遗忘掉了一件事。
身为王的男人有几个情妇,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这情妇的人选决不能是王姐!
只有在这个人的面前,绝对不能示弱!
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内心猛地升腾起的蓬勃杀意令她自己都深感惊讶。格妮薇尔尽力不去回想,过去亚瑟王曾对她许下的所有承诺。
那是太过甜美的毒药,能令人一脚踏入深渊。
非常干脆地抽出了兰斯洛特的配剑,女人威风凛凛地疾跑过去,猛地将剑刃插向床上的二人。
在茫茫夜色中,她已然听不到身后焦急的呼唤,更加听不到屋外震耳欲聋的雷声。
我的王啊——!
她的脸色宛如雪一般苍白,灼灼目光染上不相配的恨意,燃烧尽她残存的所有理智。
摩根瞳孔骤缩,几乎无法思考。
魔女一把挥开禁锢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急忙扑下床榻,险而又险地跌坐在地上,姿态狼狈极了。
她没能想到格妮薇尔竟然会有这样的举动,这个女人敢于直面背叛,甚至想要亲手杀掉她。
不知亚瑟王反应慢了一拍还是怎地,他被妻子攻击了个正着,剑端笔直地没入他的身体。
伴随着利刃刺入□□的声音,眼前顿时鲜血四溅。
那惊人的一剑,不光粉碎了过去的情谊,同时也斩掉了她所有的天真和妄想。
“这不是很能躲吗?”
似乎是在嘲讽,又似乎是在质疑,格妮薇尔冷笑一声,愤怒的血液在身体中燃烧,致使她周身迸发出了杀意。
“王后,你想要弑君吗?”摩根心有余悸地看了一下阿托利斯,对上那双清澈却又狂乱的湖泊,轻声说:“你喝醉了,我亲爱的兄弟。”
无人注意到她浅色的瞳孔内,那道一闪而过的诡异光芒。
“那你又在做什么?”
身上溅满了丈夫的鲜血,黏稠而又温热的液体不断滑落下来,没入她的衣襟内。极为复杂的神色快速掠过湛蓝的眸底,格妮薇尔紧紧握住剑,死命咬住颤抖的嘴唇,用力得仿佛是要杀死谁。
王后的语气轻柔而冰冷,像是从远山飘来那般,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她固执地挺直脊背,维持着应有的尊严,假装没有溃不成军,输得丢盔弃甲。
那是如此遥不可及的美,堪称锋利地盛放在冰天雪地间,毅然昂首在悬崖峭壁上。
“我的王,现在您清醒了吗?”
阿托利斯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像是感受不到伤痛一般,将手伸向王姐,将愤恨的视线转移过来。
啊啊啊,原来如此啊,原来是这样,这个世界真是可笑。
格妮薇尔的脸上展露出了完美而破碎的微笑。
“——?!”
间桐樱醒了。
她不光是被冻醒的,也是被吓醒的。
胸腔内似乎还残留着世界被颠覆的绝望,那本该是完完全全属于另一个人的情绪。
樱从床上坐了起来,月光映入视野,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眼前浸染着那片铺天盖地的血色。少女身旁躺着睡姿奇葩的间桐慎二,抬头是被月光笼罩的昏暗卧房,这是完全不同于梦中人那跌宕起伏一生的风平浪静。
这样的一切,总算是令她从那个不可思议的梦境中脱离。
樱心中不可置信的感觉消退了大半,初春的夜晚并不严寒,却也绝对谈不上温暖。她醒过神来,有些吃力地拽了拽被兄长卷走大半的被子。
拽、拽不动。
间桐樱沮丧地垮下脸。
此时,空气中堪称突兀地滑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解除了灵体化的女性帮助她夺回了薄被。
——是她,在数月前踏出魔法阵,拯救了她的那位女性。
像是一千个奇迹同时降临,又像是用尽了一生所有的运气,英灵座上的这位王后回应了她的祈愿,使用如同分隔银河一般的绚丽手段杀死了敌人,间桐樱也得以被救助。
间桐樱知道她在那之后就一直沉默的存在在这里,不太说话,却格外令人安心。
她曾对她感到好奇,却不敢相询。
樱小声的道谢,她性格内向,比起姐姐凛来,对许多事的认知更是懵懵懂懂。会召唤出英灵,完全是意外中的意外:“谢谢。您不休息吗?”
“我喜欢这里的风景。”
她沉默了片刻,语气淡淡的,明明答非所问,却令人升不起任何想要探究下去的欲望。静静流淌在月色中的音色温柔又高贵,与梦境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却没有什么活力。
间桐樱想到梦境最后那朦胧的血色,大胆地抬起头来直视她的容颜。
解除了灵体化的英灵乌发蓝瞳,头顶桂冠,身材纤细,眉眼间的冷淡冲散了脸上的稚气,仿佛把一切都看淡那般平静。樱注意到这是她年轻时的模样,是格妮薇尔最为意气风发的时代。
可惜她却再不能笑一笑。
那一夜,亚瑟王摧毁了王后的另外两重身份——爱着丈夫的妻子,以及爱着男人的女人。
间桐樱感觉到有人动作轻柔地抹去她额头渗出的汗珠,温暖的让她忍不住依偎过去,低低地喊了一声:“妈妈……”
格妮薇尔身体一僵,并不答话,却不阻止和拒绝她的靠近,只是顺势抚了抚女孩的脊背,带着浓浓的安抚意味。
间桐樱闭上眼睛安心地睡去:我做了个充斥着荣光的梦,梦里的那个人是你的过去。
你曾拥有全世界,你曾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