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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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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虽然阿托利斯说过不必在意流言蜚语。可是啊,格妮薇尔可以不在乎自己,却唯独不可能不在意有关于丈夫声誉的事。
这种抹黑王的行为怎么能姑息呢,否则的话,岂不是谁都可以随意侮辱王的理想!
其实格妮薇尔完全可以说上这样一句堪称为傲慢的话:没有谁能够比她更清楚的了解亚瑟王是怎样的人,又拥有着怎样崇高的理念和抱负。
这样一心为了祖国和人民着想的王,比任何人都要更加热爱着民众,甚至比热爱着国家还要更甚的王,比任何人都要更加坚强可靠的王,竟然会被臣下批判为“不懂人心”,就这样被毫不留情的背弃。
多么讽刺又悲凉的世界啊。
格妮薇尔觉得自己一定要为此做出行动才好,她在愤怒之余,也是真的非常想知道那位骑士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特里斯坦,那可是不逊于兰斯洛特和高文的英勇骑士啊!正是因为说出这番话的是他本人,所以才会在大不列颠掀起这样剧烈的风波。
试问,连王所倚重的三骑士之一都发出了这样的悲叹,那么又有谁还会对王抱持着信心呢。
“兰斯洛特卿,请护送我去见特里斯坦。”
“可是您的身体……”男人左右为难,作为骑士他无法违抗王后,却又实在太担心对方的病情。
兰斯洛特只好单膝下跪,语气诚恳地请求王后收回这条命令。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她最近的病情越来越反复无常,使得很多人担忧不已。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他。
“骑士,这是命令。”
格妮薇尔坚持自己的要求,她冒着皑皑白雪乘驾着马车出了王宫,根本没有任何想要掩饰行踪的意图,也没有去通知丈夫,就这样一路直达目的地。
车外寒风冷冽,扑面而来的气流携裹着尖利刺骨的呼号,几乎要化作刀刃划破面颊。从车厢踏入地面,格妮薇尔不由自主地裹紧身上的斗篷,只觉得鼻尖满满的全是冷意,几乎要冻得人骨血发寒。
随行的士兵敲响了庄园的大门,硬是把庄园的主人请出了门。
满脸困惑的男人刚一出门,便见到了门前正在微笑以待的不列颠王后,他在雪地中条件反射般地单膝下跪,结结实实的行了个大礼。
“王后殿下,请问您这是……?”
洁白晶莹的雪花簌簌落下,闪耀着无瑕的光辉,在静谧的世界内舞动出一场盛大的宴会。它们调皮的沾染上君王之妻的乌发与眼睫,为她装饰出白银的铠甲。
“贵安,特里斯坦爵士。”
格妮薇尔站在原地,挺直脊背,保持着微笑,对他颔首致意。她的语声清脆又利落。自口中倾吐出的措辞却是无比犀利,“闲话就不多说了。我听说,您对王很不满。”
“……”
特里斯坦看向王后的目光逐渐变得有些微妙。
“失礼了。我来到这里并非是王的授意,只是想来见识一下罢了。”身材高挑的女性像是知道他此刻目光变化的含义,轻笑着摇头:“请您起身与我平等的对话。我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您在说王不懂人心的时候,您到底想这个国家成为什么样子呢?”
特里斯坦有些迟疑地问:“您……是真的想知道?”
“当然,我想您也能明白,我想要这个国家变得更好的想法绝不会有假。”
格妮薇尔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柔和至极的浅笑,绝不包含丝毫挑衅和威胁,像是真的虚心请教那样诚恳,瞧上去没有任何攻击力。
沉默了一会,曾经为大不列颠立过功劳的光辉骑士点了点头,像是认可了她所说的话。
这位苏格兰公主自从嫁入不列颠开始,便开始了长达十年的操劳,这是不列颠的骑士们有目共睹、也必须承认事实。
“我想要大不列颠成为一个没有战争,只有和平和欢笑的国家,让年轻一代永远不必为即将到来的战斗惶惶不可终日,无需为家破人亡而悲泣。”
特里斯坦如是说,温柔而忧郁的眼瞳里流露着彻骨的悲伤。
这也正是王与王后想要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
特里斯坦的回答解除了王后的疑惑,她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格妮薇尔顿时百感交集,完全无法违心地去批评这样的愿望,她叹息了一声,双瞳内掠过极为复杂的神色。
“……美好的祈愿。”
然而她却更加不明白了,为什么明明理想相同,却又无法相容呢?
“可殿下您又知道吗?王他总是在征战!打仗!那是多么残酷又悲伤的事情啊,他没能听到城内外的人民已经怨声载道了吗?”
过于感性的骑士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他的一腔愤懑太过于沉重,以至于让格妮薇尔忍不住满脸震撼地退后了一步。
“光辉的骑士啊,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你真的是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在怨恨着王吗?”
“啊啊——真令我悲伤。”
冷寂在他脸上浮现,男人闭上了浸入忧伤的眼瞳,色泽艳丽的红发静静地燃烧着天空中飘下的纯白雪花,呈现出极致的凄清:“王后殿下,我非常清醒,却也因此,更加觉得自己宛如身坠梦境。”
无法理解王的想法,只能够离他远去的那份悲伤,是绝对令骑士无法释怀的事物。
“原来如此。”
悲伤之子不能接受持续不断的战争,看不见希望的未来对他来说太过沉重,如果能够早一些注意到就好了。
可是王后依旧无法忍受这样严厉的指控,她难以置信地注视着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高洁的骑士啊,我明白了你的谏言。可我必须告诉你,不将外敌全部清除的话,又该怎样才能迎来和平的未来?”
不列颠必将走向终结,这是命运注定的未来,任谁都无法去驳斥它。
可阿托利斯一直在同它作斗争,他想要大不列颠平静地睡去,不愿国家终结在战火硝烟里。
格妮薇尔充分理解这一点。
“倘若王真的走上了歧路,应由你们将他拉回才是!究竟是谁给予您的傲慢,令您能够这样毫不犹豫地质疑王?差点忘了,其实圆桌骑士团也有内斗和分裂,您在说全是王的责任的时候,未免也太过份了吧。”
“……你!”
下意识地抬高了声音,特里斯坦张开了双眼,瞪视着她,冷冷地说:“那不是一个人。”
总是一意孤行的王,近乎执拗地不停远征,不肯安心发展内部,坚信只要斩杀敌人、赢了战争,就一定会赢得欢笑。
可大不列颠的土地越来越贫瘠,逐渐枯竭的资源已经令民众们叹息,他们无法去承担一次又一次的战争。
为什么还要打仗?为什么不会富裕起来?
无人能够知晓,无人可以回答。
空气中逐渐充斥剑拔弩张的火药味,那紧绷的张力,几乎令人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纷飞的大雪几乎遮住了兰斯洛特空旷的视野,他满怀担忧地注视着前方格妮薇尔的背影,明明身体单薄的好像在下一刻就会倒下,却又凝聚着一往无前的无畏勇气,令其他人在一瞬间全部沦为可有可无的背景,致使他的眼里此刻也只能映入她一人而已。
骑士觉得那像是飞蛾扑火,在誓死捍卫信仰,这不由得让人担忧起她到底还能够坚守多久。
“看来你不认同的话。”
格妮薇尔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何止是特里斯坦觉得哀痛,她也同样感到彻骨的悲凉。
看到并肩作战的骑士离自己远去,王该有多么难过啊。
“特里斯坦卿,王赐予你宽容,我却不会。”
长久的站立与严寒的天气令病中的王后逐渐体力不支,她的脸色难看得堪比白纸,甚至隐隐泛着青,对比起大雪纷飞的背景来也好不到哪儿去,可偏偏那双眼瞳却又正在燃烧着极致的生命力,繁盛而美丽,毫不费力地掏空一切用目光锁住对方。
格妮薇尔睥睨着背叛了王的骑士,这份坚锐纯净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王后扔下那句话,想要转身离去时,却又堪称突兀地顿住了脚步。
“解释的话我不想听,辩驳的话也同理。我知道您为这个国家付出过许多,但是,既然认为这是不对的,为什么不留在王的身边做出改变呢?为什么不愿意拿出可行的方案呢?”
她自咽喉深处长长的吐出一口冰凉的浊气,昂首凝望着远方被冰封的风景,似乎连满腔怒火都被这份美丽熄灭。
“一味傲慢地斥责着王的错误,口口声声高呼这不是一个人会做出的事情……可又有谁真正对他诉说过自己想要的未来?”
王后言辞恳切,几乎是叹息一般地发出了悲鸣:“我捍卫你的初衷,却无法原谅你的行为。”
“特里斯坦啊,如今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明明拥有着同一个理想,却也无法殊途同归的真相。既然您如此一意孤行,那么还请尽快将圆桌的名义自您身上除去吧。”
“只有那样,你才算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