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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尽头 ...

  •   “杏林,快来。”春风欣然,卷起簌簌落下的花瓣,打着旋又轻轻放下。阳光正好,穿透了紫色繁花古树,花骨朵间透下的斑斑点点,衣袖一摆一摆,光晕映在肩上,随着人抬起头,辉映于眸中。
      穆杏林对树下摆着棋子的人笑了笑,“师父,涟风还在找我。”
      “那孩子啊,其实根本不适合离经。”师父自顾自地说道,手里把落在玉棋盘上的花瓣拂去。“你看,自己学不好吧,来找师兄教了。”
      穆杏林无奈地笑,“教师弟本就是师兄的职责,师父你只是因为自己下棋的棋友要被抢走了,才说出这种话来的吧。”
      “师兄!”
      远远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少年满脸笑容,在阳光下仿佛要消融般亮眼。
      “涟风来了,师父你可不要说什么气话。”
      少年从身后拿出了什么,朝穆杏林晃了晃,手里的‘落凤’泛着萤火一般的绿光,“瞧,师兄,看我拿到了什么。”
      穆杏林黑眸一沉,面容温雅不变,伸出手去抚摸着师弟的头,“涟风很厉害。”
      他不需要回头,就知道石桌边上的师父变成了一个牌位。
      这个梦境他梦到上百次了。
      第一次梦到的时候他没有发现,直到对面下棋的人突然变成了牌位,他捏碎了棋子问跑来的涟风,涟风却扬着落凤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失了魂地离身而去,却哪看得到自己在哪,石桌上牌位清清楚楚,一个是师父的,一个,是自己的。
      冗长的梦像铺天盖地的黑布,一次又一次,纠缠着无法离去。
      “杏林,快来。”
      穆杏林回过头,微笑着应了一声,“好。”头顶上花树纷繁,似梦似幻。
      师父落了子,“涟风呢?这孩子不是说要来问你利针的事情吗?”
      穆杏林走到石桌边坐下,耳边错觉般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念着什么,那声音是在梦境循环了一遍又一遍,不知多久后出现的。
      他知道那个声音是谁。
      白子轻轻落在黑子的旁边,穆杏林摇了摇头,“师父,涟风他长大了。”
      师父愕然,“长大?他懂事了?涟风不是一直很懂事吗?这又怎么说他长大了?”黑子落下的悦耳声音,“哦哦,你是不是想说,那孩子有了喜欢的人,然后长大了?”
      穆杏林错过了逼近的一步,而是把白子下在了空旷的地方,“师父最近棋路高明,徒儿自愧不如。”
      “高明什么,许久都没和你下棋了。”
      穆杏林把白子又放回了棋罐里,“那师父你看看。”
      师父眯眼往棋盘上一看,“哎!这可是我第一次赢你!”
      穆杏林轻笑着,开始收起棋盘上的棋子来。
      “师父,涟风真的长大了。”
      盛着黑子的棋罐清脆一声落在地上,棋子落了一地,玉石相击。师父皱了眉苦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伸手去拾棋盘上的黑子,“那你呢?”
      穆杏林把棋盘上最后一颗白子收好,棋罐盖好。“我很好,师父。”
      耳边呢喃般的念诵声还在温柔地继续,穆杏林把棋罐往棋盘中央一摆,“我过的很好,师父。有了喜欢的人,有了长久下去的愿望。”
      “这样你还不放心吗?”
      地上的黑子不知何时已经回到棋罐之中,被端端正正地摆在了白子棋罐的对面。
      “我放心了。”
      花树,石桌,人,棋子,如夜尽天明后的黑暗,尘散。
      “师兄!看我得到了什么!”
      穆杏林温和笑着,“涟风,师兄要走了。”
      笑容僵在小脸上,身形骤然拔高,风神俊秀的男子凝着眉,“师兄要去哪里?”
      “去容得下我的地方,去我想去的地方,去我喜欢的人在的地方。”
      男子一步步朝他走来,到了身前还未停止,穿透而去,站定在他的背后。
      “我知道了,师兄。”
      “再见了,师兄。”
      耳边的念诵声远去,穆杏林低头看自己,一点点,一点点地念散,人散。
      终于与怀念的过去告别,踏入了现今。
      穆杏林睁开眼,室内昏暗,却比这个长而暗的梦境明亮了不知道多少。
      烛台边放着一本翻开的书,一张绣着细竹的锦帕,还有一支白笛。
      抓起白笛,穆杏林推门而出。
      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地上、院中的藤架上覆了一层厚白,呼啸的风从耳际飞擦而过,不消多久,身上已落了满身雪。穆杏林只身站在雪地之中,垂下眸子,将白笛凑到唇间。
      清越的笛声在这空空荡荡的院落中响起,幽幽曲声,悱恻环绕。
      惊艳而起,婉转而续。
      天上忽落下一束蓝光,像在这茫然天地间找到了焦点,洒以点点飘雪与萤光,映亮了雪地中的人。浅澈的蓝光仿佛在雪地上铺出一层薄薄的霜,诡异,美丽,宛如迟来的欢迎与庆祝,将这个人彻底挽留在了这个世界。
      雪凤冰王笛,以昆仑山中万年冰窟中生长的奇特青灵竹为材料,由七秀按照白鹭霜皇笛的模子制作而成的特殊乐器。
      呼啸的风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缓缓流淌着,听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妙音。整个京城,都在这个时刻远去了一般,宁静,幽美。
      闻声而来的傅青岩呆呆地听着,眼中只有一个仿佛落了一身白霜的人。
      笛声骤停,穆杏林回过身来。
      微微一笑。
      傅青岩不自觉地也扯开了唇角,回以一个不知道阔别了多久的笑容。
      视线突然停在了走回来那人的衣摆下,踩在雪地上的赤足。
      傅青岩顿时皱了眉,“快回来。”他忍住要冲出去拉住他的想法,等待着,这个人自己走回来。
      穆杏林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回来,冬风又开始呼啸起来,却好似追在了穆杏林的身后,将他一步步,送到了傅青岩的身边。
      伸出的手没有落空。
      如获至宝。
      将冰凉的手紧紧抓在手中,眼中的人清晰、真正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风雪被关在了门外,烛火亮起,火盆也被加了炭烧得赤红,这一室,如隔开了外界,安宁,温暖。
      傅青岩给人披好了大氅,蹲下身来摩挲着穆杏林冰凉的双足,在火盆与他的努力下,总算有些回温,傅青岩拿过旁边不知多久前准备好的白袜,认认真真地给人穿上,然后再是靴子。
      “你体质偏凉,竟然还光脚去雪地,是觉得自己神医妙手所以不怕受凉?”
      明明是讽刺的话,但怎么可能听不出其中包含的担心。
      穆杏林低头看着,也静静听着。
      蹲下的人俯低了身子,专注着自己的事情,只能看见他发髻上的桃木簪,与露了空的颈背。
      傅青岩做完这些后抬起头来,正好落入穆杏林的眼眸之中。
      那双湛黑的眸子里只有自己,而自己,肯定也只有他。
      这相对凝视的数息之后,唇与唇相接。
      “你醒了……”
      与梦境中听到的那个声音相似的音色,呢喃着,响起。比起那个念诵,现在声音的主人,尾音颤抖,三个字不知蕴含了多少感情。
      伴随着那个人至今都未曾落下的泪,在这刻喜极而泣。
      穆杏林抬起这个人的下巴,定定地看了一会,凑近,温柔地吻去他脸上的泪痕,被舌尖舔卷到的泪珠咸咸的,让人心口酸涩。
      细细碎碎的吻接二连三地落下,唇边划过颤抖着的睫毛,最终停在了眼睑下,将这人的泪意止住。
      傅青岩掀开眼帘,露出含着湿意的墨珠般的眼睛,微微直起了身子,准确地将心上人的唇瓣贴住。
      守候至今,终得回报。
      ……
      穆杏林把白笛放到烛台边,随手翻起书本,泛黄的书卷上内容陌生而又熟悉。
      他唇边似笑非笑。
      “被你一天天念书给我听,怎么可能不醒过来。”
      傅青岩仰着头,倒是有些自得,“那我做的不是很不错吗。”
      穆杏林接住站起来扑入怀中的人,抚摸着他的发丝,“嗯,很不错。”
      “真的不会再走了吗?”
      偎依着喜欢的人,傅青岩还是问出了这句话。他信任穆杏林的心,却不能信任老天爷。
      “嗯。”
      穆杏林摇了摇头,“恐怕现在想走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他丝毫感觉不到这个世界对他的排斥,离经易道还在,可他,确确实实地融入了这个世界。
      傅青岩离开他的怀抱正视他脸,“为了补偿你的损失,傅先生决定以身相许。”用以往那种正常的神情,却说着仿佛情人间的调笑一般的话。
      穆大夫又摇了摇头,“只是因为补偿吗?那这样穆大夫不敢收下。”
      傅先生哪容得他退货,胳膊一伸把人脖子先搂住,再把自己整个陷入他的怀抱之中。
      “怎么可能只是因为补偿。当然是因为穆大夫太让傅先生喜欢了,所以傅先生决定以身相许,拿这个条件来换穆先生喜欢。”
      穆杏林失笑,大氅边正好掉了下来,把傅青岩覆在了怀中,温暖又安心。
      “傅先生说错了,傅青岩这个人本来就是穆大夫应得的,哪还容得你拿来再送他。”
      傅青岩闭上眼,蹭了蹭。
      久远之后的尽头前的这一路,都是清甜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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