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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裂变 ...

  •   安平道:“皇嫂自然觉得无所谓,皇嫂自来是人人都要护着你,从你当初哇哇坠地,到待字闺中,后来你做了那天下第一的妇人。所有人都被交待,即使粉身碎骨也要保护你周全,皇嫂自然是认为就算是卫辽为太子哥哥死了,也是天经地义,皇嫂,须知道,旁人也是有丈夫子女的。”
      古氏一阵狂笑,道:“陛下好生慈悲,竟仿佛陛下乃是圣母,并不是皇家人似的。”
      安平摇头道:“非是我慈悲,往日习以为常,只是我没有牵挂的人在那个位子,我后来常常担心受怕,觉得如果要卫辽保护我而牺牲,不如我先死在他前头,我是受不住的!”
      古氏道:“陛下只知道有卫辽,不知道有天下了!卫辽霸占了素国,鲸吞南北炬国呈国,势已坐大,先帝还心存侥幸,说他顾念旧情,不会攻击旧国,谁知道没有一时三刻,他便调头回来攻城掠地。陛下敢情全忘了,陛下只记得对陛下说这个不许那个不许,你们两个你侬我侬,何知道这抬眼望去,还有燕燕苍生,茫茫天下!”
      安平一听这话,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一扬手,将茶盏惯摔出去,正撞到檀门上,顿时跌了个粉碎,门外侍卫听见动静,一涌而来,安平尖叫道:“谁叫你们进来的!!”侍卫愣了一下,道:“陛下没事吧?”安平尖叫道:“滚出去!”侍卫们见形势不对,一窝蜂的赶了出去。
      安平在房里走来走去,急促中,便听见她那十幅湘水裙在青砖上发出娑娑的声音来。
      古氏怔怔看着她在黑暗中来来去去,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安平。
      安平突然煞住脚,直直看着她,厉声道:“皇嫂,就算这天下有了个卫辽,我也从来不曾对不起列祖列宗,也不曾对不起先皇皇兄丝毫。当初我私恋卫辽,他远远避开,是我把他从皇兄那里要来做我的侍卫的,并不是他托了什么人非要到我身边来!他做了我的侍卫,我就罢休了,我什么也不想再要了。是皇兄看出端倪,瞒了我羞辱于他,我还不知道,他就已经离我远去,背井离乡去了他国,皇兄当初若不是这样刚愎自用,结果怎会是这样?我在后宫整整煎熬了五年,我以为今生今世,在父兄的庇护之下,老死在宫内,再不复见。五年,五年……我再次听到他的消息,说他做了素国的将军也不安分,哼,什么不安分,就是功高震主罢了。我听说的时候,他已经被素国景帝下狱月余,我苦苦哀求父皇派兵去救,其实我也知道,父皇当初就默许皇兄逼走卫辽,如今怎么肯去救他,只是我走投无路,心存侥幸而已。父皇果然不肯答应。好在隔了几天,传来消息,卫辽的亲军得到消息,从边关回朝救援。”安平忽露出一抹笑容来,极凄厉:“我看千百年来的史书竟无一个如他这般,做将军做了没几年就功高盖主的,居然下狱了还能生还,还能最后还能黄袍加身,做了皇帝的。皇嫂,他不是天生就生在帝王家的人,我们那一套他也不懂。慢慢的,他的消息就多了,他并吞了炬国呈国,我还在为他欢欣鼓舞,皇嫂,那个时候我想他多少也算个皇帝了,他若是来向父皇提亲,我也未必是不能堂堂正正嫁给他的。”
      古氏听到这里,终于找到机会,道:“陛下尊贵,就算亡国了,架子也是不倒的呢!”
      安平却出乎她意料,点了点头,道:“我常常后悔,如果那个时候就把这个心思对父皇说了,我再求恳求垦皇兄,也许就不是今天这个局面了,但是我毕竟还是没有。皇嫂,从殷政完了以后,我就常常一个人痴想,如果这样,如果那样……”
      古氏冷笑道:“往事不可追,陛下想了也是白想!”
      安平道:“谁说不是呢。我终于没好意思开口。隔了一个夏天,秋天到了,那年的秋天,是我少有的安宁的秋天,气候很好,我总坐在水榭上发呆。没多久,卫辽就打过来了。我刚刚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以为细作报错,怎么可能呢,卫辽,怎么可能打政国呢?”
      古氏冷笑道:“他到底是攻打过来了!陛下太高估自己了!”
      安平亦然冷笑,厉声道:“是皇兄辱骂他过分吧!皇兄羞辱了他还不够,还要连他祖宗一同羞辱进去。皇嫂珍惜皇兄,自然觉得旁人微不足道。卫辽堂堂男儿,大庭广众之下,满目朝官之中,以微薄之姿,遭天皇贵胄抵死辱骂,皇嫂难道觉得他就该找个空旷之地拔剑自刎,以谢天下了么?”
      古氏道:“陛下也知道说微薄之姿,那微薄之人敢做出上攀皇凰之事,得次报应也算轻的了,他有什么可抱怨?”
      安平看着古氏,恨声道:“皇嫂自然觉得无甚大事,皇嫂自然觉得无甚大事……”她一口气说了两遍,气极,差点说不了下句。
      她头晕眼花,狠狠喘息了几口,稍定,这才继续道:“事到如今,兵临城下,皇兄也不说什么了,眼看卫辽攻陷了一个城池又一个城池,我们政国,本来也抵不上炬国地域宽广。父皇这个时候倒是动心思了,皇兄当初羞辱卫辽的时候,父皇默许在心,我哭着哀求他去救卫辽他也只做没听见。这两个,对雏凤下辣手的时候毫不手软,等凤凰长大怒翔的时候,却又胆战心惊。男人没用,打不败攻城略地的卑贱下人,救不回祖先千世的家国。这个时候他们就知道公主的好处了,尤其这个公主是殷骊珠,那个皇帝是卫阔远!”
      安平逼到古氏面前,古氏惊得背脊发凉,往后退了一步。安平更逼上一步,道:“皇嫂也是知道的吧?那时素国已是吏治腐败,兵政荒芜,先皇不上早朝已经有四年了,从战败的第一天,先皇便看出了卫辽势头。素国比不上炬国地域宽广,更比不上呈国强兵烈马,只是比他们多了一个公主,太子哥哥逼走卫辽,这时他又去同先皇商量,要送我给卫辽去和亲。他们要送我去和亲!仗是男人打败的,国家也是男人腐蚀的,凭什么到了最后要女人去拯救,凭什么女人就要做个牺牲?”
      古氏挺了挺脖子,抵在安平面前,冷笑道:“陛下不是心心念念就是想嫁给卫辽么?当初到那出阁的年纪,各国皇子任你挑捡,你嫌弃别人这里不佳,那里不好,普天之下,竟单单就一个猎户出身的卫辽能配得上陛下。倒了真把陛下许配给他时候,陛下却又发什么怒?”
      安平哈哈一笑,长袖斜挽,遮掩了半边脸,那笑声中殊无半点欢意,她做出一副虚心样貌来,道:“安平倒不知道了,原来家道中落,有求于人,送女去委曲求全,竟也是为了女儿好。不错不错,先皇和太子都是无比了解卫辽的,知道他痴心一片,矢志不渝,绝不会迁怒公主,绝不会仇恨刻骨,绝不会一见公主就想到当初的羞辱的主因,立时三刻就拖出去砍杀了。就算素国太子殿下当初如此羞辱于他,他携万钧怒火来此处攻城略地,毁家灭国,原来只要安平公主殿下一站出去,便可让他虎狼之师化作绕指温柔,硝烟散去,花好月圆。我倒是不知道了,全天下都知道,原来单单就我不知道我这样重要!”
      古氏道:“陛下不事生产,养尊处优,吃穿用度,那一样不是全国上上之选?陛下当这一切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么?陛下自幼及大,受全国上下奉养,国难当头,陛下只想到你们小儿女情感之中欠与不欠的问题,不觉得羞耻吗?”
      安平真的笑出声来,道:“皇嫂说的当真大义凛然,竟是乱军匪首的口吻,仿佛太子哥哥与你是犁田织布养活这许多年,并不是如我这样受天下奉养似的。我且问你,先皇和太子,加上你们古家,那满朝文武,州县群宦,哪一个不是受天下百姓奉养?你们又为天下百姓做了什么?”她神色凄凉,道:“原是我们殷家对不起天下。我受了天下奉养,受皇室特权许多年,原也该是我出来的时候,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就算再怎么惊讶愤怒,大大闹将一场,也抵受不住父皇抱着我哭,我终于答应了和亲,从此后,殷政拜在南国之下,我也愿意阶下称臣,算是还了父皇皇兄许多许多年的宠爱。”
      古氏一脸嘲讽之相,道:“陛下不必说的这样凄惨可怜,卫辽可不是没有推陛下出三军斩首么?卫辽可不是就封了陛下做那开国的皇后么?可见陛下也并没有成功,我们政国还不是一样亡了国,和炬国呈国北天国一样亡了国么?”
      安平怒不可竭,声音尖细,如同夜枭一般,道:“那时全国已乱,到处都是乱军,乡里州府,全被流民占领,以汉水为限,半边天下沦入李氏乱军之手,半边天下沦入卫辽之手。你当我不知道?父皇送我去和亲,还不是想与卫辽划水为线,分他一半江山,加上我这个砝码,求他来扫除乱军。天下那时已经不是我们殷家的天下了,连细作都没法抵达卫辽的大营,半路就被格杀,求和表连同我的信物一同消失在乱军之中。连细作都不如人家,亡国也是天意了啊!”
      古氏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砚台“砰”的一声响,她厉声道:“你这人天良丧尽。国家亡了,父亲死了,被你一说,原来都是天意,并不是你那念兹在兹的卫辽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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