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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回宵苑 ...

  •   轻轻的,听见水声,在哗哗的从江滩上涨起又落下,她能想象到那江边的小蟹在砂上细细密密的爬行。
      江风穿过半个城池,吹入皇宫逸阳殿的床上,伴着榻前的龙涎香,于是她做梦了。
      她梦见了宵苑。
      一只彩蝶,从花蕊上点了一点,飞上了芭蕉树。
      她在扑蝴蝶,一程一程的赶过去,始终捉不到,宫女在身后附和的鼓噪着,也装着蹒跚的样子,不抢她的风头,但她终于厌烦,大吼:“不许出声!”
      白昼顿时安静的像是子夜。
      蝴蝶无视她的权势,像是精灵,翩翩更翩翩,又越过了一座假山,歇在湖中一朵莲花上,不是能她能捉到。她含恨在池边跺脚。
      她看着梦里小小的自己又娇憨又刁蛮的样子,微笑起来。
      突然听见一阵轻风拂过的声音,她的心突突跳起来,一团黑云笼上那莲花,忽的又腾上岸边,那人捏着蝶的翅膀,把它送到她手上。
      她抬头,看着他恭敬的低着头,并没有看她。
      她转身,看见父皇笑嘻嘻的在后面看她。
      太调皮了啊,安平。
      皇兄负着手悠悠闲闲过来,却突的一把抱起了她,抛在空中吓唬,又接住了,笑着放到父皇怀里。
      她抱着父皇的脖子:我要蝴蝶,很多很多蝴蝶,像彩云一样多的蝴蝶,我要那么多的蝴蝶,父皇,明天就要,你去给我找来。
      好啊,朕的安平要什么都可以,父皇给你找蝴蝶蜻蜓鹦哥孔雀,什么都给你。朕的安平……
      她咯咯笑着,把脸贴到父皇的龙袍上去。
      于是,她也快活地笑起来。
      然后就醒了,还迷糊的不知是哪里,恍惚的片刻,侧头看见身畔的人,那人抱着她的腰,揽她在怀里抱着,睡着了,也不放开。
      她借着月光,仔细看他的脸,他的脸已经不复当初那种柔和的线条,不知不觉,那下颌,已经是方方的了,合着高高的额角,是相书上说贵不可言的相,果然是贵不可言了,如今他不再是她身后的护卫,而是一个全新帝国相朝的皇帝了啊。
      她看着他的脸,一阵绝望袭来,心口上钝钝痛了一下。
      也只有无可奈何的再躺了下去:“无端端,何必再做这样的梦呢?”
      那日,她还是郑国的公主。
      现在,已经是相朝的皇后了。
      郑国被相朝并吞而破亡,已经十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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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前,她也曾做过这同一个梦。
      那日夜晚,她偏头过去,看见的并不是人,而是青蓝的帐幔,记忆中做女儿时候恩蔻殿中的黄色帐幔消失在她梦里了,她是喜欢青蓝色,而不喜欢金黄色的,可是她看着这最符合她爱乐的颜色,心中却觉得绞痛,如果能回到当初不被父皇允许,只得一直用皇族颜色的时候,她宁可一生一世,永不见这青蓝色。
      惘然一阵,心里的渴求再也压抑不住,推被起来,叫道:“来人!”
      候在榻下的侍女忙过来给她披上了衣服,殿外下侍房的灯火次第亮起来,小监女侍涌上来叫道:“皇后怎么了?可有什么吩咐?”安平拢了散发问道:“前几日是谁去嘉郡王府的?”
      下面一个小监跪上来道:“是奴才王夏。”
      安平问道:“嘉郡王可好?”
      这话她已经在四天里面问过了七次,半夜兴师动众,又找了来问。
      回话的人不敢怠慢,道:“承娘娘问,嘉郡王安好,王妃也安好,世子安好。世子得了皇后的赏赐的腰带,喜欢非常,还问奴才皇后什么时候再赏他来游玩,世子喜欢御花园里的桃花。”
      安平笑了一下,喝了一口茶,道:“牧亥哪里是喜欢桃花,分明是喜欢你们这些奴才哪家的蝈蝈,想来宫里比试了要去。”再问:“嘉郡王可多说了些什么没有?”
      王夏回话道:“嘉郡王接懿旨陪了几句话便出门去了,王妃对奴才说:郡王日间都担心娘娘身子,郡王说,娘娘好好保重便是天大的福气。王妃还问了皇上安,托奴才问娘娘,是不是该给世子找个师傅来教授,说是这些时候世子野的很,也是该开学启蒙的时候了。”
      安平无言。
      半晌才道:“这便去嘉郡王府。”
      侍女忙上来说:“皇后,这都过了子时了,嘉郡王他们都睡下了,娘娘不妨明日再去。”
      安平冷笑一声,合上了茶盏盖子:“你们之前得了嘱咐的。要把我牢牢看住。那人说:朕走了以后,别见皇后喜欢,天天掇弄去她嘉郡王府,若她要去,你们就从旁牵引,打个岔子,寻个物事,让皇后忘记这茬。总之,皇后去嘉郡王府要朕陪着。当初他出征前是这么说的吧?方无畏?”
      方无畏乃是太监总管,皇后深夜问人,并不是倒茶斟水的小事,立刻有人报了他,此时就在屋外候着,
      这时,听见里面叫道自己,忙进去行礼跪下,回话道:“也是皇上爱护娘娘一片心。娘娘万不可误会了。”
      安平点点头,道:“听说,方公公原是素国的内宫总管?”
      方无畏回道:“是。”
      安平道:“如今又在这灭了的旧国建了新朝的宫里做了总管,方公公倒是四处逢源啊。”
      方无畏叩首,连称:“不敢。”
      安平道:“我也不好怪罪方公公,方公公也是受人之命身不由己么,我也不过是摆在宫里身不由己,大家都一样。可不是么。”
      方无畏叩首下去,再抬头,看见安平凛然无风的面容,便道:“娘娘说哪里话来,奴才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东西,奴才这就下去备銮驾。”他连连叩首下去了。经过滴雨檐,身后随行太监有人嘀咕道:“这皇后才是奇怪,要不就三五天不说话,要不就是大大闹将一场,从陛下到奴才,总没一人得免。”方无畏不敢开口,怕打搅里面的,转过头去瞪了发话人一眼,那人立即静声,面色青白低下头去。
      安平结衣而起,随侍相从,步出殿门,崇文殿里灯火辉煌,外面只得一片漆黑,光亮穿过人身,铺入天阶,只一片影影幢幢。天上星子月亮都不见,冷风过处,殿前小圃里枝上残花落了下去。
      一众太监宫女拥着大轿出宫,禁宫早已经落匙,在宫门前纠缠了一阵,出朱门而去。
      天街上万籁俱静,一行人不紧不慢的转过几条街道,那遮蔽得严实的轿窗帘子被夜风拂开,凉气灌入轿子。仲春时分,天气早已经回暖,轿内里没放暖炉,她虽裹的严实,却仍旧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轿子微微震动了一下,马上有侍女上来,轻声道:“娘娘,夜深露重,加上一件如何?”安平不答她,手上的扇子轻轻拍击在掌心,道:“方无畏,你就是磨蹭半辈子,也有到的时候不是?快点!”
      轿子轻微颠起来,方无畏赶到轿边陪笑道:“娘娘性子忒急了,这半夜的,风凉,慢慢些儿,免得娘娘染风寒。”
      安平心中不耐,也不去理他,只道:“还有多远?”
      方无畏道:“穿过这条街就到了,娘娘宽心。”
      连风穿过都不发出声音的子夜,街前却传来一阵女子嬉笑,安平撩开帘子望去,街头高高起了一座楼,暗夜里却灯火通明,流光溢彩,风经过上面,带来阵阵香气。禁宵以后的夜晚,城池变如死了一般,极目望去,只有那处活色生香。
      经过时候,安平看见楼间匾额上写了“春香楼”,她心想:“俗极而雅,这名字倒是直白香艳。”她往楼上望了一眼,有女子醉了,斜倚阑干,长袖委下,一派靡醉风情。她便想:“我与她天差地远,到底哪个不幸些,也是难说。”
      安平原是郑国最得宠的公主,只自从亡国以后,她便像是变了个人,往日的嬉笑任性都收了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今夜如此心急火燎,闹腾无度,一刻也等不得,非要立刻嘉郡王府。
      轿夫步子愈快起来,她的心跳的愈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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