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怒（修改版）》漪露心

33、绣罗轻

　　这是我们从围场回来后一起吃的第一顿饭，我几乎吃得胃痉挛。
　　但是在别人看来，可能还是一幅很和谐的画面。我们认真地听取对方的话，极力地思考对方的想法，而对自己的感觉保持缄默——竭力使自己更象一个普通朋友。
　　这对我完全是一场折磨，特别是看见对面那个举止优雅面带微笑的人似乎很享受时，心里更是堵得慌。
　　我叹了口气，是啊，他就是这样吃饭长大的。别说是对着我这个下堂妻，就是对着他那要命的爹他，也同样能笑得满面春风。
　　吃完饭后，我一下瘫倒在椅子上，盘算着要不要告诉他，以后我们不用这么辛苦地一起吃饭，否则我铁定会消化不良。
　　看看他的表情，我悲壮地安慰自己：反正在这里看病不要钱，消化不良就消化不良吧，又不会死人的不是。
　　他神色淡然地品着茶，偶尔打量一下昔日的卧室。我看着他洁白修长的手指，忽然想到一个很色情的问题——他一下娶两个老婆回来，不知昨晚是玩的3P，还是分成上下两个半夜到处跑。我猜测着他听到这个问题的反应，心中大乐。只是生命诚可贵，小心祸从口出。
　　“你想说什么？”
　　我一愣，决定发挥不怕死的精神，以满足好奇心为革命的主要目的。趁勇气都聚集在松果腺时，我超水平发挥了卡尔兄的“身心二元”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他眉头一挑，“什么是3P？”
　　“P是英文里的person，就是人的意思。”
　　他这才理解我在问什么，忽然转过头咳嗽了几声。
　　我晕，这家伙还真害羞，我原来怎么没觉得他这么保守啊。想到这里我的脸也有些发红，见他还在“欣赏”窗外的庭院，便准备蹑手蹑脚地溜出去。忽然意识到我们现在只是朋友，他根本不会干涉我去哪里，之所以迂尊降贵地来陪我吃饭，完全是看肚子里的孩子的面子。不由又心酸又好笑，便大大方方地出去了。
　　走到院子门口时，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院子里的三棵木榽树，他最喜欢木榽花，象这种七八月的时候，他经常会摘下一朵插在我的鬓边……我猛地捂住了胸口。
　　小路上传来一阵环佩叮咚声，我回过神一看，朝云和素心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正往我这里来，见我站在院子口上，她们立即拜下行礼，“见过福晋，福晋吉祥。”
　　“起来吧。”
　　朝云说：“我们本应一大早就来向您请安的，只是听说有太医在此，所以现在才过来，还请您不要见怪。”
　　我笑道：“这话说的太见外了，已经是一家人了，还么叫也怪别扭的，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姐姐吧。”
　　说笑间，大家便一起朝屋里走去。她俩一见胤禩，顿时粉颈低垂地俯身请安，那种含羞带怯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不知这色狼昨天怎么对别人的……
　　我连忙松开已经握了很久的拳头。再这么下去，晚上肯定睡不着觉。
　　胤禩本来表情就十分温和，见到她们后越发地温柔，还体贴地问她们昨晚睡得好不好。我晕，刚刚还在我面前装纯情，重色轻友的臭小子……
　　只一盏茶的功夫，朝云的胆子便渐渐大起来，开始仔细打量我的屋子。看见我写的字幅时，眼里闪过一丝轻蔑，随即甜甜地说：“姐姐的书法真是独特，写的话更是闻所未闻，难怪皇上和宫里的娘娘们都那么喜欢您。”
　　我心里一阵厌恶，嘴里却只是淡淡地说：“随便涂鸦而已，让妹妹见笑了。”
　　素心就比她懂规矩多了，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仕女画里的人物一般。我心中一酸，她身上有种额娘的气质，时间长了胤禩应该会喜欢她吧。
　　她见我在打量她，羞涩地一笑，双手捧上一个檀香盒子，“昨天姐姐送我的东珠盘螭缨络串子太珍贵了，妹妹没有那样的好东西，见姐姐气质超脱，特意将这支翡翠玉花簪送给姐姐，还望姐姐不要嫌弃我的礼物寒酸才好。”
　　我的耳朵“嗡”的一响，胸口有些发紧——原来我送她的见面礼是东珠盘螭缨络链子！
　　我还记得去年的中秋月色。月光将烟波浩淼的湖面照得一半清碧，一半银蓝，天空中倦云归岫，水面与天空一样澄澈。我偎在胤禩的怀里看着明月，他则看着我。见我额前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便在湖中蘸湿手指为我梳发，冰凉冰凉的水珠顺着额头淌下来，淌到哪里他便吻到哪里……
　　我们没有用桨，任由小舟在湖面上自由飘荡。临近一片荷花丛时，我见那荷叶上滚动着碧绿可爱的小水珠，每个水珠里都有一个月亮，忍不住伸手掬了一捧水，笑称我的手中也有明月。胤禩拿出一串珠子，映着满满的月光，颗颗珠子晶莹剔透，每个上面都有月亮的影子。他在我耳边说这上面有我们的名字，代表着我们的爱情。迎着月光隐约可见活扣处的“逍遥”和“怒”三个字，我顿时满心欢喜，栩栩不知明月已经西斜。
　　我煞白着脸朝胤禩看去，他仍然没什么表情，许是忘了有这回事，许是他根本就不在意。他那样的性格，说要忘就一定会忘的。痛苦的只是我罢了。
　　我喝了一口茶，稍稍定了定神。忽然想起我小时候也经常干这种蠢事。读小学时，我总有一种扔下书本的冲动。有一天我忍不住了，便将不要的作业本扔进了垃圾桶，到学校后才发现，我把昨晚辛苦熬夜写完的作业也扔了。没有人相信我的话，老师罚我站在教室后面，同学向我投来嘲笑的目光。我木然地站着，心中既不是后悔，也不是伤心，只是麻木——就象现在这样。
　　我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看，称赞了一句，交给小如收起来。
　　素心担心地问：“姐姐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早上太医是怎么说的？”
　　我心中酸痛难忍，张嘴想让她还我的珠链，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小如看我一眼，连忙说道：“回张主子的话，福晋身体很好，只是怀孕了，精神比不上从前。”
　　朝云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站了起来，“恭喜姐姐，恭喜贝勒爷。”
　　我回过神，撑住头，淡淡地说：“我最近好像很容易疲劳，不太想见人，如果没什么事，你们也不用来我这里请安，只好好服侍八爷便是。”
　　我也不记得自己还说过些什么话，只是好像笑了很长很长时间，他们走后，我拍了半天脸颊，才让肌肉放松下来。
　　“小姐，你别担心，我看贝勒爷心里还是有你的，他刚刚一直看着你……”
　　我拦住小如的话，“你可不可以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我现在很想打人，能不能让我打你一顿？”
　　不到两秒钟，一里外都能听见我的惨叫声：“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