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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隔西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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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不是在额娘身边长大的,有时我会想,为什么我要呆在皇后娘娘的宫里,而不能去我额娘那里?别人说是因为我额娘地位低贱,不配养我。我也就认命了。可是胤禵出生后,额娘就被册封为妃,可以亲自抚养他。现在,额娘待我比十三弟还客气……”
我想起那天在毓秀宫里,德妃对他和十四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即使是我也有些看不过去。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是他们的家事,我能说什么呢?再说我的那点小聪明拿来跟雍正大人相比,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么。只好泛泛地宽慰他,“你不能总想那些你没有得到的,而应该多想想已经得到的,那才是你的幸福啊。”
“但是额娘那么快就真心地喜欢了你,我从来都没看到她笑得那么开心的。对十四弟没有,对我就更没有。”
森林上方的天空显得特别地蓝,即使有一轮满月,仍可看见深蓝的天幕和灿烂的群星,远远的山峦安静地伫立着,我忽然想起了胤禩。
“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得的和不该得的,人生要懂得舍弃才会幸福。”
“即使舍弃了会心痛?”
当然。今天的一切就是他不肯舍弃造成——如果他不去挑拨三阿哥,怎么会闹出这么一个烂摊子?
我说道:“从前有一个人总是对自己所拥有的感到不满,有一天他对神说给我一个用金玉做大门的仙境吧。神指着远远的青山说,这不是很美好的景物吗?他摇摇头说,这太平淡无奇。神又将兰花指给他看,问这样美丽的花不是很赏心悦目吗?他还是摇头。神又将他带到湖畔,指着水中的微波、山林中的松波声、幽静的山石和拂过水面的清风,问他是否觉得心情愉悦,他依然说他对这都没有兴趣。神最后指着明月说,这还不够美丽吗?他仍是摇头,坚持要去仙境。神发怒了,训斥道,你这个忘恩负义之人,我要将你送到一个行云和花树,听不到流水的地方,将你囚禁到命终之日。这时他要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幸与不幸,只在一念之间。四阿哥精通佛理,自然明白许多事都不可强求。”
“幸福是一种生命体验,而不是具体的东西。曾经有一颗很小很小的星星,上面住着一个小王子和一朵玫瑰花,这朵玫瑰花总是让他伤心。有一天,小王子终于离开了她。他去了很多其他的星星,包括我们的这里,最后发现,世上虽然有许多的玫瑰花,可是只有那一朵玫瑰让他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因此她就比其他所有的花儿都重要,于是他又回去了——这就是他的幸福。幸福是对痛苦的反省。我还记得禅房里的那幅字——“你自去想一想,苦也么苦,痴也么痴,著什么来由,干碌碌大家喧嚷嚷的无休息。”仔细想想,老禅师说的真有道理。”
“那幅字是我写的。”他没有看我,靠在树上,闭上了眼睛。“睡吧,明天一早就会有人来找我们的。”
我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好久才勉强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朦胧间看见胤禩站在我面前,神情冷淡。我心中一惊,猛地坐起身来,这才知道只是个梦。
我怅然若失,环顾四周,心立即提了起来——火已经快要熄灭,胤禛所躺的地方只有一只瓷瓶在幽幽地闪着光。
我连忙捡了些树枝扔进火里,见那边似乎有个东西,拾起一看,是一支箭。我凑近火光,看见箭头上刻着一个“祉”字,果然是三阿哥府上的!难道那人又来了?我这一惊非同小可,浑身都打起战来,急忙将箭握在手里,朝南边走去。走了两步,看着黑漆漆的森林,忽然发起愣来。一群乌鸦被我惊醒,披着月光“嘎嘎”飞到另一片树林里,在寒冷的月光下,森林越发阴森可怕,恐惧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几乎无法呼吸。
我握紧拳头,大声喊道:“四阿哥……四阿哥……”回应我的依然是那群乌鸦,它们似乎对我频繁地惊扰美梦很是不满,又唤了些新朋友来——草丛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象是人,又象是动物。
我心中越来越慌,“胤禛、胤禛……”
树林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瞪瞪地看着那个提着一只兔子从树林里跑出来的人,忽然不可遏制地大哭起来。
他将兔子扔在地上,抓住我的肩膀,“你怎么醒了,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我以为你被野兽叼走了……”
“我梦见你说饿了,就去打了只兔子。”他握着我的手,手掌温暖。
我忽然涨红面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有一个很轻的声音在耳边说:“我若是刘伶,你便是荷锄葬我之人。”
我抬起头,他的眼睛就在我的面前,灿若天空的寒星。
“逍遥……”他轻轻唤道。
我的心里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是一种胆战心惊的喜悦混杂着如临深渊般的恐惧,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只有那满天灿烂的星光。
星光渐渐映在我的脸上,冰凉柔软。
我想起梦里胤禩冷冷的眼神,心中猛然一惊,迅速将头侧过一边。
我们只是在患难中互相依靠的两条平行线,即使有短暂的交集,很快也会回到各自的轨道。
而且我所爱的,并不是他。
那冰凉的嘴唇滑向耳边,低低地说:“一次,一次就好……”
我一阵战栗——我们是在干什么!可是我还未想明白,唇上的血迹已经被他带进了嘴里,那咸咸的、腥腥的感觉似一阵龙卷风将我卷到了天上,又重重落下……直到他的手伸向我的腰间,我才惊醒过来,连忙按住他的手,“不可以的……”
那一刻,我十分震惊羞愧,因为我本应该严辞斥责他,而不是用虚弱无力的语气恳求他。
我掩住面孔,一定是疯了,才会这样胡言乱语。
他轻轻一笑,将我扶到火边坐下,温声说:“你再歇一会,我把兔子烤熟了就叫你。”我看着他走到水边,拿出匕首,连忙闭上眼睛。
鼻间传来的香味让我们都兴奋起来。虽然没有盐,但是对于两个饥饿的人来说,这已经够好了。
也许,这是最特别的一顿晚饭。
我忽然微笑起来,“我吃饱了,谢谢你。”
他拿起地上的瓷瓶,“喝一口。”
我摇摇头,“没有多少了,这次换我喝溪水。”
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哪有让女人喝溪水的道理……”
我理直气壮,“男女平等,凭什么女人不能喝溪水。”
他啼笑皆非,忽然脸色一变,将手从我肩上移开。
我的耳畔“嗡”的一响,转过头去,只看见一张比月亮还要苍白的面孔。我的心脏一阵紧缩,闭上眼睛,再睁开——果然是胤禩。他牵着一匹白马站在松树下看着我,那清冷的目光比星星还要亮、还要凉。
我的手一松,瓷瓶滴溜溜地向前滚去,一直滚到他的脚边。
胤禛忽然笑道:“八弟怎么找来了,我还以为要到明天早上才能回去呢。”
胤禩也淡淡一笑,“我见灵犀这么晚还没回来,就出来随便走走,没想到还真找到了。多谢四哥照顾灵犀。四哥的马我也牵来了,就系在外边。”
胤禛笑道:“多谢八弟了,你和灵犀先回去吧,我再坐一会,这里的风景倒好。”
“四哥欣赏完风景就早点回来休息,今天太子爷和三哥大闹了一场,也不知皇阿玛明天还有没有心情去打猎。”他笑得实在不能再好看了。
我看着他俩象没事人一样地谈笑风生,只觉嘴角凝冰脚底生寒,死死地捏住衣角才勉强没让双腿打颤。
他们俩似乎已经寒暄完了,都沉默地看着我。我颤了一下,连忙朝胤禩走去。他看看我的手,没有说话,将我扶上马后,对胤镇说:“四哥,那我们先回去了。”不待他回答,已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那个侍卫定是跟他说了什么,否则随便走走就能找到我们,这话谁都不会信。但是我却不知道他的想法,因为我从未见过他现在的表情。“是三阿哥的一个侍卫要杀四阿哥,被我看到了,他又朝我射了一箭,我的手受伤了,人也晕过去了,是四哥救了我,我们找不到回去的路才会在一起的。怒,你千万不要听……”我语无伦次的一番话还没说完,他便冷冷地说:“你放心,他再也没有机会跟别人说了。”我心中一寒,不敢再说话。
刚到营地就看到一群提着灯笼的侍卫,领头的一个人喝道:“什么人?”
胤禩脸色一沉,没有说话。那群侍卫走上前来一看,立即跪下请安。领头那人一脸陪笑,“奴才给八爷和福晋请安,天色太黑了,奴才们没看清,请八爷恕罪。”
胤禩淡淡地说:“今天下午闹了刺客的,你们谨慎些也是应该的,都起来吧。”
赫赭忙站起来,见我们骑着一匹马,便讨好地说:“这儿晚上的风景还是很不错的,几位爷都这么有兴致,四爷也是刚刚才回来。天黑,路不好走,奴才们给您照路。”
我眼前一黑,蓦地意识到胤镇有多么阴险——他们从小到大,在围场打猎数十次,自然对地形了如指掌,但是他却跟我说不知道下山的路,我叫他名字时那奇怪的声音……说不定他早就知道胤禩来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敢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