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奉命谋杀》麦野凉

2、2.他不是凶手

　　开庭的日子定在星期四。
　　室外下着雨，但天色没有松雪刚到时那么的压抑。
　　审判本就只是走走过程，进行得十分快，人们几乎是静默无声地听着席上的声音单调而枯燥地朗读着文件书上的判决内容，或木然，或沉重。
　　毕竟，在尸检之后，几乎所有的情况都一目了然了：受害人致死的子弹所对应的枪在现场几公里外的废弃仓库中发现，在彭格列强大的情报部门运作下，使用者很快就被确认了。犯人甚至没能离开城市，就被抓捕关入了复仇者监狱。

　　意大利精产狙击手。自由杀手马吉尔·布尔曼就是其中的一员。可能是因为他的名字，他成为了一名优秀的狙击者，却不隶属任何一个家族党派。然而，再好的能力也抵不过岁月的流逝，因为身体原因，他必须尽快退休。谁都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在抽身离开前，选择干一票。
　　没人怀疑他此举的用心。
　　也许他不曾和彭格列结仇过，但很多人都相信，对于一个杀手来说，能够完成一次难度系数极高且极具危险的任务，几乎是一项荣誉，也是不少追求挑战及刺激的自由杀手梦寐以求的目标。
　　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对彭格列首领下手也就不足为奇了。

　　也许是惊恐过度，也许是突然感到了懊悔，又或者两者都有，在内心的折磨下，这位杀手先生在两天前就病发死去了。
　　当然，这一事项也被主持者读到了。

　　主持者是复仇者之一。
　　这或许是令气氛陷入前所未有的压抑低谷的主要原因，当然，还有一部分客观原因恐怕是这如同法庭一样的审判舞台。
　　一直以来，复仇者都是黑手党内部的执法者，尽管自几年前的某一天他们突然再没有出现过，但没人忘记他们曾经的存在。所以，当他们再次毫无征兆地出现，没有多少人感到意外。
　　“非家族针对性暗杀一事本不属于吾等所管事项。然，彭格列第十任首领于吾等曾有过恩惠，对于此事，性质极其恶劣，吾等经讨论一致决定，若不插手施以制裁，而放任凶手逍遥法外，恐影响黑手党内部稳定和平，实为不妥……”

　　当然，也会一部分聪明人会忧心忡忡地考虑到未来的事情。他们一边静观着事情发展，一边在心里暗暗思索着“彭格列首领被暗杀，居然连复仇者都出面了，这足以证明其影响力之大。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彭格列如果不能尽快恢复秩序，恐怕，整个里世界都将变天”的问题。

　　时钟滴滴答答地响着，就像是倒计时一样。
　　判决书终于读到了最后的部分。
　　“……参考同盟各首领提议，吾等最终决定，将凶手马吉尔·布尔曼处以终身囚禁，因其突然死亡，则……”
　　“慢着！”

　　短暂的寂静后，四周发出一阵低低的欷歔声。在场所有人都一直将目光投向了突然闯入审判之地的人。
　　片刻后，错杂的动静声都消失了。他们大多向那人投去除了敬意之外更加复杂的注目礼，也许有同情，有怜悯，也有冷漠和残酷。
　　而复仇者也没有因为被打断而生恼。他们一如既往看不出所有的情绪，只是高高在上地注视着，就像是投以无声的询问。

　　工作时一贯西装笔挺的泽田家光在今天这个场合里也依然穿着合格标准的黑西，神情庄严而肃穆，深深的哀恸被很好地掩饰在这外表之下，旁人只能从他手臂上那还未摘下的黑纱中窥伺出一丝他可能有过的情感。
　　彭格列的门外顾问首领呼出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然后，他再度开口：“很抱歉打扰了你们的进程，复仇者，不过——我有异议。”

　　终于，在这个严肃的场合第一次出现了交头接耳的声音。
　　熟悉他的人都露出了稍许疑惑的表情，而未曾有过深交、甚至只是听说过“年轻的狮子”这个大名的人们就更加惊奇了。
　　一部分冷静而有自制力的可能想到他被这事伤透了心，有所激烈之举也并不奇怪，出于尊敬，或是别的理由，他们都没有出声，只是等待着他的下一步举动。

　　然而家光只是往旁边挪了一步，将话语权让给了他身后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仿佛从哪里响起了一些细微的质疑声。
　　在场的不乏有在黑手党间很有身份地位的掌权者，他们没有反对他想要做的事情，其他人也就十分识眼色地藏起或多或少的疑问，选择继续旁观。

　　虽然从不认为自己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但从松雪波澜无惊的面庞可以看出，恐怕她并不真的感到畏惧。
　　“抱歉，打扰了。”她轻微地清了清嗓子，向前跨出几步，然后用尽可能清晰明亮的声音说道：“在下受雇于彭格列门外顾问的之托，对于第十代首领被暗杀一案的处理结果提出反对。马吉尔·布尔曼先生是无罪的。”

　　在她话音落下的几秒内，全场寂静无比。当人们意识到她所说的意味着什么之后，象征着人类特有生命活动的声响才再度覆盖了整个空间。
　　没有借助任何工具，松雪相信自己的声音并不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到。先前是因为过于安静了，要做到并不算难，而现在就困难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郑重而毫无动摇地说了下去，哪怕它可能被哗然声完全遮盖。

　　“他不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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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坚定的声音越过纷乱的空气传入了不少人的耳中。邻座之间相视着，交换着眼色，目光生疑，随后，这一切交流都被打断了。

　　“证据。”

　　冷漠的声音就在离松雪不远的地方响起。她闻声望去，正好对上了那道目光。
　　那是个极其年轻而又俊逸的银发青年，而足以吸引人的脸庞此刻却被寒霜覆盖，薄唇紧紧地抿着，几乎成了一条线，显得咄咄逼人。松雪本来产生的一些细微疑惑在她看清对方那双绿眼睛中的深深压抑着的情感——愤怒，痛苦，以及更多——之后，立马消失了。
　　尽管遭到了逼问，她也显得和颜悦色，向他欠身以示尊敬，然后将手中的几份文件报告，递给了泽田家光。
　　在家光把报告上交给复仇者所在的审判席之时，松雪也得到了可以继续发言的默认许可。

　　“首先，让我们简单回顾一下事情经过。
　　“十月二十三号下午两点十分，受害人被发现，经验尸可确认遇害时间为正午过后的半个小时之内。四十分钟后，布尔曼被认为是凶手，于枪支遗弃地点附近的车站捕获。在巡捕小队的报告中，明确指出了这一点的毋容置疑。
　　“而档案有记录，发现自己即将被捕时，布尔曼的情绪十分激动，一直重复着‘不是我’‘我没有做’等类似的话，最后在没有反抗的情况下被复仇者强制带走。同样，在证据充足的情况下，他到死也没有承认自己的罪责……”
　　“你认为不合理吗？”质疑她的人打断她的话，“在完成暗杀后，他可能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以及之后会带来的一系列麻烦……他那时候已经精神崩溃了，不认罪也是正常的。”
　　“一般来说，他这样身份的杀手是不会否认自己所做的‘成绩’的，”松雪平静地说，“当然，你们都不会认为这就证据。我也赞成，毕竟，这不是重点，我只是想通过这个疑点引出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罢了。”
　　青年再次抿紧了嘴唇，目光依然牢牢地定格在她的身上。
　　“根据现场搜寻，射击地点被确认为距离受害人一千一百英尺处的大厦顶部。我在现场观察后发觉，从这个距离——特别是在商业街那样一个环境中——进行精准狙击，有这样能力的人别说在意大利，甚至整个世界都屈指可数。”松雪说到这里，稍作停顿，“而且对象还是彭格列首领。”

　　有同样感觉的人当然不止她一个。然而，没有人怀疑布尔曼是否能做到的原因是，他确实是个很优秀的枪手。
　　但是，那是建立在他的巅峰水平的基础之上。

　　“布尔曼在两日前于狱中猝死，为了证明我的某个推测，我向负责此案的卡林·法布里亚诺医生提出了验尸申请，同时，在得到结果之前也非常顺利地从门外顾问机构那儿得到了布尔曼的病例报告单，你们可以检查一下，确保无误。”
　　松雪向复仇者手中的档案袋点头示意，然后，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那么，问题就来了——”
　　在那些权高位重的人们的灼灼目光下，她保持着令自己都有些惊讶的清晰头脑和思路，声音也没有发颤。这让她对目前为止的发展感到十分满意。
　　“我们显然可以从报告单上得知，决定布尔曼退隐的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急剧下降的视力。”
　　“什么？！”

　　不可避免地，有人惊呼出声。
　　而松雪只是将目光放在了传递至银发青年手中的文件，微微抿唇。

　　狙击对眼睛的造成的长期高负担，加上疾病的影响，在布尔曼这个年龄发生视力恶化的情况并不特别。而对于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而言，暴露自己的弱点比就此罢手要屈辱得多。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试图对被公认是最强的彭格列首领下手，而且还成功了——还有什么比这更不可思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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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自己定义成观众的黑手党们很明显地动摇了。
　　在嗡嗡的背景声中，松雪粗略地扫了一眼在席者，将他们的反应和表情动作收入眼中。
　　“然后是不在场证明。”
　　在适当的停顿后，她很快拿出第二份文件，举起向两侧示意。
　　“十一点五十分，在与案发地点隔着半个城市的一个地下停车场里，摄像头拍到了布尔曼驱车进入的画面，而在那之后的一个小时里，其对应的百货商场里已经有至少三名的目击者表明亲眼见过布尔曼这个人，因为他穿着定制红色连帽衫，他们对他印象很深。
　　“从中心商业街到那里的车程至少在四十分钟以上，而布尔曼对幻术一无所知，换而言之，他不可能在十二点到十二点半间完成对彭格列首领的狙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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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良久的寂静中，松雪的表情渐渐变得放松。她没有去看银发青年和他身旁人们的反应，也没有回头寻找泽田家光的目光认同，只是垂下眼睑，静静地看着审判席下一块擦得锃亮的大理石砖，就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轻轻地说出了令在场绝大多数人神色一变——几乎可以算得上惊恐——的话语：
　　“不是布尔曼。”

　　“杀掉彭格列首领沢田纲吉的凶手……另有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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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呼哈……
到这里、不，是下一章开头为止，才是原先第一章的内容。
可想而知，我的拖剧情程度……_(:з」∠)_
不过也有可能是收到纸质版小说章节长度的影响吧【远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