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上珠》耳君

55、暗夜遁贼

　　邪珠默然无声地立着，悄悄观察三人的表情。商公子闲适自得却似脑子里盘旋着什么，机械地拨弄着蓝宝石戒指。蓝姑娘敛眉微思，颇有疑虑。东门离平静无波，举止雅致，这一份静却似担负了更多包容和隐忍的力度，反觉沉重。

　　想起那一夜溪林里暖泉旁的琴弦流奏，融雪素素，知音共赏？也不晓得那算什么，或是他感激自己的照拂精心准备的一场夜奏？或是他突发兴致随意拉了个人作为听曲者？反正他俩都没怎么说话，只听抚琴声，但觉化雪冷。冷得她到后来即便困顿疲乏都无半丝睡意。要不是他起身返回，她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要回去休息，于情于理都说不出口，虽然她很适意与他待一处。不过那一夜的琴声，当真是旷古绝今也无的妙音，余韵流转，延绵不绝。直至很久以后，她还能感觉到那份留驻心田的清旷琴质。

　　水流声停歇，东门离放下茶壶，端了茶杯，缓缓举到嘴前浅尝一口，“没有任何线索，看来颇为棘手。”

　　商公子调整了倚靠的姿势，“或者就按刚才议定的来吧。”

　　东门离默然，又缓缓将茶杯放下。不知为何，商公子觑了眼邪珠，“你的顾虑我清楚，如果办得顺利，想来不会有危险，毕竟他们的目标不是她，你大可放心。”说着笑了笑。

　　邪珠不明白他们在讨论什么，更不明白为何把自己叫来这？来回望了望众人的神色，又瞧不出个究竟，只得老实听着。

　　“你先出去吧。”东门离突然对旁边的雪姑娘说道。雪姑娘回了声“是”便退出了房间。

　　“我就当你无异议了。”说着，商公子转头再向东门离确认了下，便拿过茶几上的一只雕花漆木盒，起身走至邪珠跟前，将盒子举了举，“这是给你的奖赏。”

　　“奖赏？”邪珠疑惑。

　　“不过是一份危险的赏品。”商公子眨了下眼，半调侃地笑说道。

　　“危险？”邪珠更为纳闷。

　　东门离只在那里闲静地倒茶，眼神都不往这边描画一下。邪珠无辜又充满疑惑地看着商公子。

　　“有件事，我和东门兄商量了下，决定交给你去做。”商公子神色忽而认真了起来。

　　“我？什么事？”邪珠便也认真了态度，好奇地问，心里却捶着小鼓，思忖此事应该比较重要。

　　商公子微微一笑，将举着的盒子递进邪珠的手里。

　　这夜，月光惨淡，寒冷无风。庭院参差、结构繁复的玉溪茶庄笼着一处又一处花园树林，静谧地躺在这凄冷的孤夜下。四个大院的廊上、檐角下各处零星点缀着灯笼，火光忽明忽暗，应和着幽夜的无趣与寂寥。

　　南院一处院落里，树丛哗啦轻响，钻出个蒙面人。他猫着腰伏到窗下，轻轻一推，窗门应声而开，翻身一跃入了窗。片刻，屋内响起喊叫声，尖厉惊恐，划破夜的寂静。旁边的房间内陆陆续续亮了灯，几个姑娘披了外衣开了门，想瞧这边的情况。

　　那屋子的窗口，黑影一闪，蒙面人又跃窗而出，遁入夜色中。那几个瞧见的姑娘都着了一吓，也跟着大呼小叫喊起来，称院里有贼人。不过一会，南院的人都聚到了这院子里来，紫姑娘与绿荷着急地赶了来，绿荷先推门进去，见屋内邪珠坐在床上，披头散发还在害怕之中，绿荷赶紧取过外衣给邪珠披上。

　　“深更半夜的，大呼小叫嚷嚷什么？！”紫姑娘在院中训话那些个姑娘。

　　“刚才有个贼人从邪珠窗里跳出来！”“是的，一下子闪了过去，好快！”“嗯嗯，真叫人害怕，怎么碰上这种事。”姑娘们三三两两议论了起来。

　　紫姑娘疾步跨入屋内，蓝芯等几个也跟了进去。此刻邪珠经了绿荷的安慰，已然平静了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有贼人？”

　　邪珠还略有忐忑，只伸手指了指桌上一只黑油乌亮的雕花漆木盒，“那个......他来偷翡翠珏的。”

　　“这个不就是......今儿少庄主赏你的么？”绿荷赶紧问道，满脸诧异。邪珠点了点头。绿荷有些愤愤，“这些贼人消息可真灵通，刚赏了好东西就来偷！”

　　蓝芯忍住瞧热闹的得意劲，冷眼盯着邪珠，“少庄主的赏赐，哪是说拿就拿，轻易受得起的？”见紫姑娘朝自己望来，忙又噤声，吞下了想说的话。上回的挨训都拜她所赐，想想就心里窝火，不过看她那副倒霉的样，此刻也用不着与她置气。

　　紫姑娘转脸瞧了瞧桌上的盒子，微蹙了蹙眉，“你确定？盒子还在这呢，贼人何以不将盒子拿走？”

　　邪珠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那贼人窜进屋来，乌漆抹黑的看不甚清，只瞧见他打开过桌上的盒子，好像把里头的东西取走了，等我喊出声，他就窜出窗去了。”

　　紫姑娘捡起桌上的盒子，实甸甸地有些重量，打开一瞧，内里躺了块润泽明亮的祖母绿翡翠珏，那翡翠色在烛光里透着晶亮油滑的色泽，一看便知是翡翠中的珍品。

　　紫姑娘轻轻捏起翡翠珏，往邪珠举了举，“是这块么？”

　　众人都瞪大了眼，翡翠珏没被偷！绿荷走上前，接过来将翡翠珏细细看了通，“没错，就是这个。”白日里邪珠从少庄主那拿来的时候，她是第一个瞧见这宝贝的，当时把玩在手里看了好一通才舍得还给邪珠。这就奇怪了，那贼人身手了得，动作迅疾窜进了屋，都已开了盒子了，居然没把盒里的宝贝拿走，这闹的是哪一出啊？

　　正当大家都寻思不出结果的时候，紫姑娘发现盒子里还留了张折叠齐整的字条，摊开一看，上头写着：不作他求，但乞情由，速来致歉，方犹可恕。

　　紫姑娘嘴里轻轻念叨了一遍，目光征询地掠向邪珠，“这是什么意思？”邪珠略有迟滞，低了头却答不上来。

　　“对了，少庄主赏你这翡翠珏，是上次你从门口捡了种籽救他的缘故吧？”蓝芯瞄一瞄眼，绘声绘色地数落起来，“这大便宜捡的，难怪人家讨上门来。”

　　“你这话怎么说的？人家还受着惊呢，亏你说得风凉。”绿荷颇为不满。

　　“我可没说错啊，上次她自个儿说那种籽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放台阶上的，她捡了去就立了功，少庄主赏她这么个珍贵的玩意，那好心人怎么想？”蓝芯得意地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那人做了好事又不露脸，想来不想要别人知道他吧。”紫姑娘插了一句。

　　“那也难说，邪珠说没见过他，可人家找上门来了。”蓝芯说得有些呕气，似乎吃亏委屈的是她一般。

　　“我的确没见过那位好心人，至于今天的贼人，他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我也不清楚。”邪珠已全然平复了下来，淡淡地回道，捋了捋肩上披着的外衣，绿荷赶紧过去又坐落她旁边，宽慰地扶住她的肩膀。人家出了不好的事，却还要往上添油，描摹得跟真的似的，还好紫姑娘没说什么，便瞧了眼紫姑娘，“大家别瞎揣摩，紫姑娘都没发话呢。”

　　紫姑娘觑着扑腾往上窜的烛火，却是神思不定。

　　第二日，茶庄里传得沸沸扬扬，那些个姑娘伙计仆从的，底下里议论着昨晚邪珠遭贼人闯进屋的事，都说是邪珠拿种籽贪了功，将好处据为己有，又独吞了少庄主的贵重赏赐，那好心人晚上回来报复，他做了好事不求金银，却求个公道，向邪珠讨要个说法。蓝芯跟小桃更是煽风点火，各自在南院和茶坊里鼓噪，唯恐事情闹得还不够大。她们倒没动手，总算有人来收拾她了，也叫她不得安宁些，不要过得那么快活。

　　邪珠却挺稳当的，依然故我不闻不问，不小心撞见人家议论也当没听见，该做什么做什么。绿荷出于关心，私底下忍不住问邪珠真认识那好心人？邪珠却道压根没这回事，让绿荷放心。绿荷也就落了气，平素再撞见几个绕舌的，便训斥一通，叫她们莫再胡言乱语。

　　不过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廖管家便听得了此事，找来了紫姑娘和邪珠问话。“这两天院子里传的那些话，究竟有无这回事？”廖管家坐在八仙桌旁，一边翻看着一些记事的册簿，一边问道。

　　“回禀廖管家，前日晚上邪珠屋内遭贼人闯入是真，大家说的另一些事却作不得数。”邪珠回道。

　　“哦？听说当时那贼人留了张字条？”廖管家搁了帐册，问道。

　　紫姑娘呈上纸条，“便是这张，廖管家请过目。”

　　廖管家展开纸条看了通，眉头拧成了结，“你不知道这贼人是谁？”邪珠坚定地摇摇头。“也不认得当日那好心人？”廖管家再问。邪珠还是坚定地摇摇头。

　　“这就奇怪了，那他是什么意思呢？”廖管家放下了纸条，敛眉思索。“邪珠不敢胡乱猜测，也不晓得贼人为何要这样做。”邪珠平静述道。

　　“难不成有人以为你认得好心人，想要通过此法让你说出那人，甚或......引他现身？”廖管家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推测道。

　　紫姑娘和邪珠俱是一惊，心下各有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