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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贵人来访 ...

  •   接下来一连几天,每到了晚上的这个时候,邪珠便往林子深处钻去,穿过密集的花园,到狭长溪林的另一端,找到林子尽头的温泉,想再次遇见他。

      至少她应该开口感谢他一句。

      可他再也没有出现。邪珠倚靠在他坐过的岩石上,顺着他那天微微抬头仰视的方向往前看。远处山峦叠嶂,在夜色中笼出弯弯曲曲靛青色的剪影。孤月悬空,明朗无风。

      第二天,朝阳破雾。茶坊里又开始忙碌泡制花茶了。邪珠给一罐露水泡制的菊花茶里加几片洗净的百合,留意到今天田儿没出来,便问岳枝,“田儿呢?”

      “她身体不舒服,在里边躺着呢。”岳枝随口答道。

      小樱不作声,只往屋内的方向瞧了瞧。

      邪珠抬了眼,“待会去看看她吧。”

      “心里难过看了也没用。”小樱轻声低语。

      邪珠听得不是很明白,不过也未放在心上,转眼忙了别的事,就又把这事给忘了。

      对面小桃旁边的几个姑娘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

      “知道吗?今天南院可热闹了,一大清早便忙了起来,又是挂灯笼又是摆花盆晒屏风的,跟过节似的。”

      “你难道没听说么,今天庄里要来一个贵客,是少庄主的朋友。”

      “那干嘛不去东院,怎么在南院招待啊?”岳枝不解。

      “你懂什么,少庄主的很多客人都是在南院招待的!”小桃在茶坊里待了有些年了,对庄里的情况比较了解,“小姐擅长赋词作曲,晚姑娘又跳得一身好舞,每次少庄主有客人来,她们都会跟着一起招呼。”

      “那今天来的什么客人?”有人好奇问。

      “不知道呢,要田儿在就好了,问她准清楚。”又有人插嘴。

      “何必问她,我听南院的蓝芯姐姐说,为了这个客人来,小姐特意同晚姑娘一起编了几只新的舞曲,每天晚上都让蓝芯姐姐她们跟着一起练,就是打算在今晚上呈献出来的。”小桃脸蛋儿圆润,一双大眼睛黑亮亮的,将自己了解的情况告诉众人,颇有卖弄的意味。

      “哦,原来是这样,看来这个客人很不一般呢......”众人又三言两语议论开了。

      用过午饭,如往常般邪珠去给紫姑娘送木盒子。南院里果然忙忙碌碌,姑娘们端盘持碟穿来梭去,打扫院落的,挂帘子的,清点物品的,三两一堆,好不热闹。

      邪珠等了好一会,紫姑娘才急急出来,吩咐身旁的杏儿接了木盒,忙得拿丝帕揩额上的汗珠,溜了一眼邪珠,便说道:“你也先别回去了,留下来帮忙吧,待会得准备好些茶具呢!”

      话刚说完紫姑娘便又飘到里头去了。邪珠还来不及应一声,只得瞧向替她领路的绿荷:“绿荷姐姐,我是不是该回去先和苓婶打声招呼?否则她找不到我呢。”

      绿荷觉得有道理,便让邪珠赶紧跑去回个话。邪珠匆匆回了茶坊,和苓婶将这事一说,苓婶觉得是好事,鼓励她去帮忙,“紫姑娘让你帮忙是喜欢你来着,说不定以后她还真能用上你呢,去南院做活多好的差事啊,去吧去吧!”

      于是邪珠返回房间拿点物品,屋里没人,这会大家都在花茶房里忙呢。只有田儿,坐在邪珠床铺旁,低着脑袋似在哭泣。

      “田儿?”邪珠诧异,走上前询问,“怎么了?听说你一天都不舒服。”

      田儿立马抬眼,眼角有些微红,显然刚哭过了,见到邪珠略微有丝慌乱,赶紧正了正脸色,掩饰悲伤:“没什么,现在好多了。”

      “要是还不舒服,再躺会吧。”邪珠关切道。

      田儿应了声,便回了自己的床铺又躺下休息。邪珠也没细想田儿刚才怎么坐在自己床边,只从床头柜里取出一只香袋,这是她先前给绿荷准备的,现下正好送去给她。见田儿闭了眼躺着,眼下又没多余的时间,邪珠便打算先不打扰田儿了,径自出了茶坊,直奔南院。

      绿荷果然喜欢邪珠做的香袋,对邪珠更加热情了,便领她到外院的茶水间,教她帮其她姐姐们做事。

      “告诉你吧,你今天算撞了好运了”,绿荷将一些茶具从橱柜中取出,“先洗一下,再放到那边。”

      邪珠接过茶具,勤快洗起来,“什么好运?”

      绿荷一笑,故作神秘,“你猜?”

      邪珠想了想,“猜不出,还能有什么好运?就因为紫姑娘叫我帮忙?”

      绿荷得意,“哪是,今天晚上可以见到了少庄主了!”

      “是么?”

      “待会晚上的茶宴,大家都得去后院跟着伺候,小姐和少庄主都在呢。你还没见过少庄主吧?”

      邪珠点点头。

      “这也不奇怪,除了南院和东院里的人,庄里其它各处的人想见少庄主,那是难的!见了他,你就知道书里头说的那些个什么芝兰玉树、惊才风逸是怎么回事了!”

      绿荷说得眉飞色舞,心花怒放。邪珠笑笑,心里微微打鼓,不知为何想到了他,那晚月色下的孤影。

      邪珠一边想着,一边按绿荷吩咐端着茶具转去客厅间呈递给紫姑娘挑选。刚转过廊柱,待要踏入院中小径,只见前面花丛旁的姑娘们蹲下身,齐齐呼道:“少庄主!”

      一抹白色衣襟翩转,东门离从假山后转了出来,通体俊逸,淡雅安适。

      仔细一瞧,便能注意他穿的衣服不是白色,而是浅青色,浅淡如斯,宛若初长的新竹嫩叶泡发在水中的颜色,隐隐约约,白中泛绿。

      东门离的身后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蓄着短须的汉子,穿着深色丝绸长服,历经世故的脸上,透着精干与少许风霜。还有一个着白色纱裙的女子,乌发雪肤,素得干净,美得纯粹,嘴唇微薄,紧抿着稍显严厉。

      当然,关键是,邪珠灵巧的鼻子已闻到了东门离身上透出的淡雅兰香。果真是他,她早该想到的。

      邪珠怔怔地望着对面这群人,竟忘了施礼与招呼,只端着茶具,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白衣女子脸色不高兴了起来,嘴角轻抿,“果然是紫浮云教出来的好下属,见了少庄主竟不施礼,还敢如此大胆地直视!”

      四十多岁的男子也看向了邪珠,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

      东门离安静的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示意丫环们免礼。姑娘们皆转过身好奇地盯着邪珠。

      邪珠这才反应过来,大伙都在看着自己呢!急忙蹲下身施礼。

      东门离未置一词,可能丝毫不在意,脸上挂着浅淡安宁的笑意往前而去。那四十岁男子与白衣女子皆跟着离去。

      临过邪珠身旁时,那熟悉的兰香更清晰了。邪珠微微紧张。衣袖带起一阵风,挟着香拂到脸上生起一丝凉意。

      这熟悉的兰花馨香,虽然亲切,却又很陌生。

      他们就这样走了。应该说,是他就这样再一次悄无声息离去了。

      他从未把她放在眼内。于她,他是救命恩人,是熟悉的香味,是这浩渺的人世间漂浮在空气中的一丝亲切。可于他呢?也许她就像一只树桩底下爬过的,再普通不过的蝼蚁。救了谁,或帮了谁,对他而言算什么?他轻抬指尖,施点小恩小惠,就能让人感激涕零、萦绕于怀。可或许他转身就忘了,忘了今日又行了什么善举,明日又给了谁哪些感动。

      邪珠心里叹了口气,有些怅惘地起身。明明晓得都是情理中的逻辑,却又忍不住有些微微的失落。

      稳了稳手中的茶具,邪珠往前厅走去。身后园内的几个姑娘低低议论,“这谁啊,好像不是我们南院的,见了少庄主也不施礼。”另一个道,“还说呢,刚才雪姑娘脸色都变了,还好廖管家和少庄主都没说什么。真没见过这样的人......”

      原来那两位就是廖必岩大管家和雪姑娘,果然有些气势。邪珠装作没听见,低头赶路。

      一只柔婉晶莹的手仔细捏起盘内的茶杯,紫姑娘将茶杯放于眼前端详。清香四溢的厅内摆满了各种花盆和供挑选的挂件,厅角燃着一炉熏香,浅灰色烟雾飘飘渺渺。邪珠端着茶具,等紫姑娘鉴定。

      紫姑娘将茶杯又放了回去,“就用这种吧,淡釉碧瓷配上雨前百合绿茶,色香俱佳。”

      “是,我这就去告诉绿荷姐姐。”邪珠应下,刚待离去,背后传来声响。

      “碧瓷配百合,清白相间,岂不落了俗套?”

      话未说完,雪姑娘已带了几人,跨入厅来。

      雪姑娘发色墨黑,更显得皮肤白净,眼神清澈明亮,真如天山雪莲。邪珠忍不住多瞧了瞧,暗暗赞叹雪姑娘的美貌。

      “哦,雪姐姐又有什么说法?”紫姑娘脸上带笑,从椅子里缓缓起身,眼神却已寒了下来。

      “雨前百合绿茶,品的主要就是这杯中的白茶,百合只是稍稍柔和绿茶的清冽,若要是用上碧色的茶杯,碧瓷是衬了百合,可珍贵的雨前白茶呢,却隐于绿中,成了陪衬,怎么难不成百合要喧宾夺主吗?”

      “说到喧宾夺主,雪姐姐恐怕忘了,这里可是南院,不是东院。”

      “不管南院还是东院,该管的事该管的人,我怎么能推卸责任呢?”

      “这是小姐要的茶!”

      “小姐也是替少庄主办的晚宴,少庄主一向对茶具要求严苛,难不成你想违背少庄主的意愿?”

      紫姑娘与雪姑娘唇枪舌战互不相让,其余姑娘们围在旁边大气不敢出,邪珠端着茶具立在中间,走也不是,站着也不是,略显尴尬。

      “快些去吧,绿荷都等急了,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呢!”紫姑娘催促邪珠。

      邪珠略为难,稍稍看了眼雪姑娘,便打算端着茶具出去。

      雪姑娘目光清澈却凌厉,“去告诉绿荷,把这套茶具撤掉,换上玛瑙色的陶杯!”

      邪珠微微一顿,她知道此刻自己既不能答是,也不能不回答。答了是便得罪了紫姑娘,若不搭理又开罪了雪姑娘。想到此,邪珠未作声,浅浅又端正地朝雪姑娘施了个礼,便收拾脚步离开了客厅,直接奔至茶水间,将经过原由与绿荷说了一通。

      “紫姑娘最后没叫住你?”

      “没,我向雪姑娘施过礼便赶紧出来了,想着先来问你,你应该对这种事有了经验了吧?”

      “亏得你聪明,紫姑娘和雪姑娘都爱面子,她们杠上的时候,谁都不会想要先示弱的,一般人若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往往出状况。像上个月小梅就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多嘴问了一句,让紫姑娘赶到陶器房里替他们洗衣服做杂物去了。”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到底是用碧瓷杯,还是玛瑙色陶杯?”

      “玛瑙色陶杯。”

      邪珠了然地点点头,紫姑娘最后不再坚持,便是已经让了步,允了雪姑娘的意思,若当时再多问一句,让她下不来台,后果还真不好想象。

      邪珠庆幸自己多了份谨慎,想到苓婶当初教诲的不该问的就别问,还真管事,不由得暗暗感激苓婶。一边思忖,一边帮着绿荷将所有的碧瓷茶具收了起来,搬出了新的茶具。

      待将茶具全部洗完,其余花茶果脯蜜饯糕点每样都准备好,再帮着绿荷和其她姑娘做剩余的杂物,忙了一通全部准备妥当时,外头已微现暮色了。众人各自回房去清洗一番顺便换套衣服,接下来便是等待晚上茶宴的开始了。

      邪珠无处可去,绿荷邀她同去房间稍作休息。邪珠推辞了,难得逗留在南院,眼馋内院边上假山旁的菊花丛很久了,想去看看紫色和金色的菊花,顺便摘一些无花果。

      傍晚时分的花园柔和安静,菊花茂盛簇拥围着假山四周,笼出一块相对清静和隐蔽的空间。邪珠挑了块石头坐下,揉揉酸软的手臂和小腿。几块石板依次铺开,长度刚好躺下一个人,邪珠有些乏累,便惬意地侧躺了下来,一只手撑在石头上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按摩着太阳穴。

      被晒了一天的菊花发出浓郁的清香,空气静谧,邪珠感到无比的闲适,便又调整了姿势,卧得舒舒服服,怡然自得,忍不住微微笑了笑。稍稍仰头,正上方的无花果结得丰满硕大,扯得枝干累弯了腰。

      邪珠一伸手,便抓了一只,正打算塞进嘴里美美地咬一口,无花果没抓稳,从手里滑了下来,掉到了地上,滴溜溜朝前滚去,碰到一双鞋,便停住了。

      一双银丝精绣的深色男子棉鞋,顺着鞋子往上瞧,银丝软缎的华服,镶玉绣金的束腰,身量修长,再往上,便是一张白净俊美的脸,气度颇为雍容,当真凤表龙姿,华贵风流。

      邪珠跟着师父在江湖上混惯了,完全没有大家闺秀或小家碧玉扭捏的那一套,竟直直地盯着眼前的这位公子,没打算将视线挪开。

      贵公子轻轻一笑,弯腰拾起了地上的无花果,往手里抛了抛,向邪珠问道:“你在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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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贵人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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