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上珠》耳君

121、胡言乱语

　　第二日醒来，邪珠先去问了小樱关于玉烟公主的情况，得知她病情已然痊愈，放心了些。今天要去承和殿，说好了替王煮茶。准备了一下待要出发，晴夫人又跑来好一通缠，软磨硬泡的，非得让邪珠在王面前替她说说话，给她制造点见王的机会。邪珠只好答应尽力而为。

　　这样又磨蹭了些时光，才往承和殿走去，转过殿前的百花石径，远远看见拳子正同一人说着话，点头哈腰地很是客气。这倒稀奇，拳子在宫里也就对王恭敬点，平日谁也没入得他眼，惯常都是他吆喝人家来着。

　　邪珠好奇上前，绕过一块岩石才瞧清楚跟拳子说话那人，竟是金书！金书显然也看到了她，连忙拉过拳子，将手往他肩膀上一搭，摆着个闲散的姿势朝邪珠笑笑。

　　“你们这是……”邪珠瞧他俩勾肩搭背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金书朝拳子挤挤眼，拳子连忙裂开嘴，笑得很夸张，“呵呵，呵呵……邪珠你来啦。”

　　邪珠莫明所以，继续好奇地打量他俩夸张的表情。

　　金书拍了拍拳子的肩膀，笑得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小伙伴，就是我跟你说的，宫里头那个小伙伴。”

　　拳子显然很诧异，转过头瞪着眼瞧着金书，“小伙伴？”金书继续笑着，拍在他肩上的手使了点力，狠狠拧了他一把，疼得拳子缩了肩膀，眉头拧成毛线，“对对，小伙伴，小伙伴！”

　　“原来是你啊。”邪珠“噗”一声笑出来，她还道金书宫里的伙伴是谁呢，居然是王身边的内侍拳子，难怪他以前能帮忙打听来那些消息，还知道宫里那么多私密的故事，“拳子我还没谢你呢，以前还多亏你帮忙打听玉烟公主她们的消息，早知道是你，早谢你了。”

　　“呵呵，现在谢也不迟不是？”拳子尴尬地笑笑。

　　“还真要讨谢啊？”金书不满地一把推开拳子，“你先忙去，我同邪珠说会话，去吧去吧！”拳子只好讪讪地走了。

　　“干嘛凶他？好歹他帮了些忙。”邪珠不解，以为金书让她瞧见了自己在宫里的小伙伴是内侍，感觉有些丢脸。其实她早就猜到是内侍了，在宫里，除了王的亲卫兵就是内侍，总不能找个夫人或者宫女当伙伴吧？这种兄弟，真的是让人无语。

　　不过还有正事要说，邪珠赶紧上前，压低了声音，“东门月进宫了。”

　　“知道，我正是为这事儿来的呢。”金书也敛了神色，认真说道，“雪姑娘还是没消息，东门月进宫恐怕没那么简单，表面上是鲁国夫人让她进来的，但据我所知，七王爷一直在查询尤叔的事，有可能七王妃就是为了玉烟公主而来。”

　　“尤叔？”他们要打听玉烟公主的恩师做什么？难道又要质疑玉烟公主的身份？还是为了那传说中的“班虎军”？邪珠感觉纳闷。

　　“是的，撇开玉溪茶庄的事不谈，其实七王爷一直是有他的野心和目标的。他不可能放着后梁传说中的那只班虎军不管。既然现在东门月是他的妻子，自然也会向着他，帮他做事。”金书分析道。

　　“七王爷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对这些情况，邪珠心里早就清楚，以前听七王爷和东门离谈话，有意无意都会了解些情况。可金书又怎么知道这些？

　　“别忘了我是干什么营生的。”金书调皮一笑，眨了眨眼，“只要我想知道，没我不知道的事。”

　　邪珠没好气地白了眼这个自大狂，突然想到了其它的事，便问：“廖管家那边，就大火那天救出来的那个……”邪珠说着指了指脑袋，她总不能直接说人家是疯女人吧，“那个庄主夫人的丫环，她还好吗？”

　　“放心吧，廖管家请了大夫给她医治，情况好了很多，至少情绪比以前稳定多了，目前在茶行里做些劈柴烧火的事，挺好。”

　　“这就好……”邪珠思忖道，“我想同廖管家再见一面，问问他十多年前茶庄里发生的事。”

　　“等有机会了再安排，你现在宫里，出宫可没那么容易。”金书说道。

　　“不会的，我有这个。”说着邪珠从袖子里掏出了“游龙珏”，“可以随意出入宫廷的。”

　　“是么？”金书显然很讶异，见了游龙珏差点跳起来，“看来你在宫里混得不错啊，王对你不薄，居然给你这个！”

　　邪珠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是王赏我的？”

　　“啊？”金书抓抓脑袋，“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是王赏你的，你当我傻啊？！再说了，我听拳子讲你这段时间老来这边，想想就知道怎么回事。”

　　“好吧。”邪珠如释重负，她原以为他时刻在监视她呢。

　　这会功夫，石子径那边过来两宫女，是承和殿里的，邪珠认得。金书连忙闪入花丛中，对邪珠喊道，“有事先走了，回头再找你！”说着便闪没影了。

　　草木就那么晃动了一下，就没动静了，也不知道金书使的什么手法，溜得那么利索。邪珠叹息了声，转身入了承和殿。

　　今日给王泡的茶，还是惯例的那“紫葵”茶叶。不过泡茶也就个摆设，他几乎不喝茶，只爱聊茶，边观赏茶艺边聊，或许这样聊着更有感觉。贵人的消遣果然是奢侈的。

　　王看着邪珠娴熟地烫杯洗杯，透亮的热水“哗”地淋过描金青瓷，随意说道：“听说那日在颂莲堂，你差点遭了杖责？”

　　“是的，晋国太夫人叮嘱的山水福画未能按时完成……还好七王爷赶来，否则真就要挨罚了。”邪珠一边回复王，一边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王沉默了片刻，垂了眼睫，神色寡淡无味。邪珠已倒上了热乎清洌的茶水，邀王品尝。王伸过手端起了茶杯凑近脸蛋，任由茶水冒出的热气蒸腾自己的脸，只是看着，却不喝。

　　他今日穿了月牙白的宽袖锦服，浅色衣角，清绝玉指，若不打量那双眼睛，只看蓝白色青瓷茶杯沿口上那微抿的薄唇，这份浅淡，这份从容，让她几乎以为眼前人便是那个人……只是少了点什么，兰香。

　　邪珠神色黯然，为了控制似要蔓延的情绪，忙侧了身微低了脑袋。

　　王何等的观察力，早就注意到了她脸上的表情。他也不问，搁下茶杯示意邪珠也坐下，“坐吧，你也来尝一口，泡茶人岂能不喝茶？”

　　邪珠依言坐了。王雍容有气度，虽重病缠身形态萧索，安静中却透着股迫人的气势，不怒自威。但平常与他交流，又发现他随意亲和，天南地北兴趣也广。

　　茶杯才端到嘴边，邪珠便觉着这茶有股淡淡的别样的味，隐隐约约闻不真切，不由皱了皱眉，轻抿了口，味道带了点苦涩，触舌微麻。这谷雨白茶，分明是干爽清冽的，水的热度没问题，茶叶裹在银箔中，脆度也未降低，哪里出了差错呢？

　　邪珠又尝了口，细细品咂，认定了这茶有点问题。当然，平常喝茶的人是吃不出来这差别的，得专门学了泡茶制茶的人，细类分辨得久了，才能觉着内中的异样。更何况邪珠小时候又总和药草打交道，对这方面自然更为敏感些。

　　王见邪珠细细思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问道：“怎么样，口感如何？”

　　邪珠连忙掩饰，面色自然地说道：“谷雨季节采摘的茶叶，似乎带了点山谷清雨的味道，让人回味起野山的芬芳来。”

　　王不语，嘴角漾起一抹淡淡的浅笑。病中人，虽然脸色偏白，眉目萧索之间却有种别样的美。

　　邪珠不打算再让王喝这茶，不过还好他本来就不怎么喝。她便假意说自己喜欢这口感，冒昧向王讨要些茶叶回去品尝，王也没多问，直接应允了。

　　“说了这半天，桌上的茶也凉了，凉了味儿便失了准色，这茶还是别喝了。”邪珠笑着说道。

　　王挑了挑眉，思索道：“不喝茶，做什么呢？”

　　“王喜欢做什么？”邪珠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只想快点转移他的注意力，自己好把这些茶水都倒掉。

　　“要不你就陪孤下棋吧。”王说道。

　　邪珠爽快应承了，边上的内侍立刻摆了棋局。一黑一白，你来我往，王与邪珠便安静地厮杀起来。王的棋艺不错，棋逢对手，他也难得夸赞邪珠有能耐。杀到兴头处，那棋盘上的指间骨格分明地在眼前跳跃，乌黑的青丝不时沿着浅淡的宽袖撩到手边，她似乎觉得与她对弈的人是他。

　　一子落局，却落得巧巧不是地方，邪珠急了，脱口而出，“等等少庄主，这一步你可以那样下的！”话一说完，她瞬间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抬起眼望着眼前人。

　　王神色依旧，她却已脸色煞白，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误，连忙离席“蹭”地跪了下来，膝盖重重磕在冰凉的地板上，“奴婢该死，一时失了神，满嘴胡言乱语，请王恕罪！”

　　在她心中，他是当之无愧的王。她从来也不觉得自己是谁的“奴婢”，可是他的雍容让她不自觉受了压迫，对于他的王者气度，她心悦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