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爬上墙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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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
[一]
年幼时，她堪堪八岁。没日没夜的被禁足在阁中，听母亲的教斥，女子及笄前是不能随意出阁露面的。
父亲整日忙活成衣生意，母亲和其他家的女子亦不同，她随夫一起忙前忙后，新的衣匹都由她来验卖。
青天白日里两人和几位伙计都坐了马车去成衣铺做事情，于是这所大宅子里就只留下了一位管天管地的老奶娘以及一帮没用的仆从。
还有她，被传乎是京城最闹腾的女童——余采薇。
[二]
她自幼顽皮，仿佛是从了自家老父那男子的心性，三天两头就有各种不同人家登门拜访兴师问罪。
三岁时，和其他女童戏耍，有人闲来无事恶意般推了她一把，几乎是瞬间，采薇迅速伸展手脚把对方踹倒在地，指着人家的鼻子，出口便是一句恶煞的骂语。
五岁时，偷偷从后院溜了出门，被那帮蠢货疯狂的追了八条街都没追上，最后还是因为采薇旦晨未食，众目睽睽之下饿晕了过去。
八岁时，趁奶娘不注意在地上洒了一地的水，导致各种来宅拜访的路人炮灰纷纷中枪。
而今她已有十岁，老奶娘整日守着她要她背女诫，不背就要跪地打手心。
她从来不怕被打，因为她知道，余采薇，从不后悔。
[三]
采薇闲来无事就喜欢独身一人偷溜出宅子，和街上那帮混小子打闹成一团，常常是打得天昏地暗又被奶娘拎着扔回大院里，手执戒尺，圆通通的红脸在她的眼中仿佛一个煮熟的大饺子，满布皱纹的手背高高扬起，长尺一下没一下的往她的手心上招呼。
不知道老奶娘在爹娘那嚼了什么舌根，至那以后，母亲竟是加派了人手紧盯她的闺阁——她不止一次想着要怎么逃出这个禁锢她的金笼子。
许是日子过得太无聊，调皮如她。偶尔一日听得下人们悄声谈论这京城种种，捕捉到一句令她怦然心动的话语。
“隔壁的张少子真称得上京城第一美公子呢！”
那年采薇只有十岁，而传言中的美公子已有十二。
[四]
听下人们说，隔壁富商张富友之子，张渊离，人称作桃华公子。
等到奶娘略带怀疑的收走了女诫，迎着她希翼的目光缓缓点点头。
粗布曳划在尘地上，擦出一道细小的狭痕，奶娘吩咐人下去准备午膳又出了后院关掩好了木门。
她兴奋的小呼一声，匆匆忙忙的搭了木板凳，挽起袖子，歪歪斜斜的站上去。一只手扶着墙边突出的碎石，另一只手则攀得更高，手脚并用着用力往上爬。
小脑袋刚探出墙头，她伸开脚勾住上头，使力地想要坐上去，整个身子几乎要越过两家的唯一界限。
采薇累得气喘吁吁，抹了抹颊上的密汗。束阳透过簇簇桃红洒在她的身上，把手挡在额上逆了光浑浑噩噩的去寻，却见了那一树桃下，有一道纤细的白色背影。
他背对着墙头呆愣的她，端端正正的坐在一地残花败叶间，墨发如瀑，安安静静，无言无话。
[五]
木门嘎吱一声被人粗暴的推开，她惊愕回头，奶娘左手端了一碗燕窝，右手拿着扫帚，恶狠狠地盯着她，那眼神似要将她生生穿出一个洞。
“老奴就知道，要小姐安安分分的待着，果然是不可能的！”
当下便是两耳刮子猛然甩来，奶娘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道出，她做过的条条罪行，最后总要质问她，你可曾悔过？
脸上火辣辣的，她死命地咬着唇，坚定的摇摇头。
我余采薇，从未悔过。
[六]
白驹过隙，便又过了五个年头，再有一个多月便是采薇的成年礼，也就是她的及笄日。
五年，她从一个混世魔王的遭女童出落成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言行更加讲究得体。
可是五年来她一直保持着儿时的习惯，没事就去爬自家高墙偷窥那张家少子——如春日里的杏花般不甘冷落，努力的向外伸展枝桠汲取微风的温暖，而一抬头，墨眸中尽是那些漫飞的粉瓣以及那个从未回过头的柔弱公子。
他似乎，又长高了呢。
[七]
还有几日便是她的生辰，大抵是长大了，不再那么厌恶世俗婚嫁，也不再幻想着如何逃出金笼子。
无趣时在宅子里四处逛逛，偶然经过母亲廊前，听得里头有人窃窃私语，好奇心一时大起，偷偷摸摸的猫着腰靠在门上细探，蹑手蹑脚地。可原本心情不错的她，面部表情瞬间僵硬，几乎屏住了呼吸。
“三日后便是薇儿的出阁之日了呢。”
“夫人，只是十多年前您曾许诺的那场婚事……”
“唉……那怎么能算数呢？张老爷的少子桃华是个聋儿，且大夫说他自幼患疾，恐怕……活不过这个春分……”
活不过……这个春分？
她感到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记忆回转到五年前。
当她第一眼瞄到那个美公子的背影时，逆着光映眼飞舞的桃花，即使是背对着都能感到他温雅的模样。
[八]
天公不作美，乌云密布，下起了丝丝细雨，潮湿的空气氤氲笼罩住她的身心。
带着春日独有的凉意，点点滴滴落在她的眉，眼，鼻，唇，却仿佛击打在她的心尖上敲出丝丝裂痕。
她不顾一切的往上爬，袖口被尖石嘶啦刺破，积水里飞溅起的污泥染了她一身，可无论是什么都无法阻挡她这六年来如潮水般疯狂席卷的思念。
似乎从什么很远的地方传来阵阵急呼，有人跑到她的身边要拉她下来，她咬着唇踢开他们碍事的手，大吼着滚开！
她终于在朦胧的视野中寻到一个可以抓手的大石块，狼狈的翻越过去，却在众人惊叫中险险掉落去！
风声尖戾啸过她的耳畔，吓得头一缩紧闭着眼准备等死，却又毫无征兆的跌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面前俊逸的面容对着她柔柔的笑着，一双盛满光辉的眼中，似乎只容得下她一个人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爬上墙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