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少年你白衣了没》花间树里

10、少年

　　听闻那句少女心思的告白，在座神仙们齐齐望向西海公主指着的那只鸟妖，全都大吃一大惊，仿佛看见‘一排肥猪上青天、两只乌鸦贴花黄’的滑稽景象，一个接一个抑扬顿挫的笑抽了筋骨，左歪右斜的毫不夸张。

　　“下界妖怪也配喜欢殿下？”“丑人多作怪，莫羞辱了我们尊贵的七殿下呢……”怪笑嘲讽声如潮水般四面八方的涌向那只小鸟，而她，似是第一次在花溪谷里见到他时那般，嘴唇有些发干的抿了一抿，然后迈开一步，两步，径直走向那位被人群簇拥着的少年。

　　惊鸿一瞥，四目相对，少年心跳突地扑通一下，砰——！

　　他慌得把头别过去，不再看那双明净的眼，而她有些不明为何他要躲开她的视线，那年躲在荷叶下抓鱼时懒洋洋的少年，是他，如今变成一位美若青荷的男子，也是他。

　　都是你啊，花花。她踮起脚尖想去拉住他的手，可他长那么高，她的手在半空中抓了好一会也抓不到，只好抓住他的衣袂，瞳孔里倒影着他成年的模样，遥远又真实。

　　“花花，等我长大了，我也想像你这般好看。”

　　少年仿佛没听清她在说什么，愣在那，半晌，唔了一小声。

　　其实他装成成年后的样子，只是讨厌每逢宴席都被哥哥们抱起来，被青帝当暖手枕似的搂在怀里，所以他要长高，看谁还来抱好大一只的他！却没想到，会让一只小鸟抱住了腿，她还能再矮点吗？小小团子鸟。

　　变作大人模样的少年，内心依然年少，微恼又羞赧的不知将脸往哪放，这般有趣的表情被几位哥哥看在眼里，心意阑珊的等候一场好戏，先是六哥哥青莲调侃道，“小七，你脸那么红，该不会是真喜欢这丫头吧？”

　　怎、怎么可能！本上神怎么会喜欢这只笨鸟！花未整张脸怔住，突突的心跳声吵得他烦躁也不安，极其懊恼的瞪住青莲，闭嘴！贱人！

　　西海三公主听青莲那么一说，更心急道，“七殿下怎会喜欢那丑八怪！？七殿下不过是同情这世上还有长得这般丑陋之物！七……”

　　话还未说完，三公主已被花未一挥袖子挥到千里外，倏地一阵旋风也将宴席顷刻间摧毁，不少仙力定不住的仙子都被气流挥到上空中，自挂东南枝。青迦也被大风吹得眯起眼，将那几丝遮住眼的乱发拨在耳后，心中巴掌拍得啪啪响，今天滇云池又要遭殃咯。

　　“小七弟，生气啦？”青莲仰头灌下几口清酒，唇角晕开了酒香般，笑容迷醉又欠抽，“姑娘都表明心意了，小七你连个回应也没有，这完全不像你从前那作风哦。” 从前万物不催狠拒姑娘无数，哪像现在……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呐！？绣花啊！？

　　从前七殿下只会没事人似的丢一句，哦，你喜欢我啊，那你为我去死，去跳崖啊！

　　喜欢一个人，就是为他去跳崖跳海跳死一条命。这含义是从少年青花未初次触及‘喜欢’这词就得知，可惜他是从六哥青莲那段绝恋上知道的。六哥哥的恋情过于惨烈，以至于花未对于‘喜欢’的定义也跟着又惨又烈——姑娘，那边请！请在那仙诀崖上奋不顾身的往下跳！一跳魂灭，再无往生。

　　论天上神仙喜欢小七殿下的数也数不清，有喜欢他颜的，有喜欢他笑的，还有喜欢他是青帝儿子这份事实的，神仙长生不老，除了那些勤快神仙顾一顾苍生，这千万年间神仙还有何事可做，不如去喜欢一个谁，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青花未一万年间看了那么多双眼里写着‘喜欢你’，听了那么多句‘喜欢你’，却没有一个神仙跳下那深不见底的陡崖，谁都知道，跳下去就没命，命都没了，还能继续喜欢小七吗？

　　千晴不懂这众仙皆知的道理，那些仙子也只当这是一出好笑的戏，七殿下怎么可能喜欢那只丑八怪呢，她也不照照镜子。哦，她每天会照镜子吗？莫被自己吓哭啊……千晴听到这些嘲讽的碎语，她知道自己是不好看，但不代表她就不能喜欢小七。

　　她只信花花一人，只问他一人。“花花，我每天都想看见你，想到你时会开心，你也是这样么？若你不是，那是不是等我变好看了，你才会每天都想见我，才会想起我时笑一笑，是这样吗？花花，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天真烂漫忠于长相又傻气，青花未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孩子。

　　意外的叫他措手不及，喉口哽住也蹦不出一句话，他想躲开她纯洁又直接的目光，却不经意撞上那对瞳孔，长而卷的睫毛微微颤动，美人一张漂亮脸蛋顿时烧得发烫，粉红从白皙的颈间蔓延至全脸，乌发全都不自觉的垂下来，他好想拿头发来遮脸……花未觉得自己像个笨蛋一样，一张口竟然打结，“你……你是真的喜欢我？我、我如何知道你是真心的，不、不是在骗我……你、你敢为我死吗？你敢……敢去跳仙诀崖吗？你……”

　　你你你，你不要喜欢我啊。啊啊啊啊啊。烦死了啊。帅到天地喷血的美男子竟露出了单纯孩童的模样，紧张又羞涩的捂住发红的脸蛋，埋头就跑，落荒而逃。

　　那绝对是一万年都没见到过的表情啊，太过瘾了！青迦忍住没向小千晴竖大拇指，谁把她放到这来的，忒不要脸了！然后瞧瞧她那身仙童装束，哟，师父八卦起来不是人！

　　最后宴席不了了之，小七殿下溜没了影，追随他的仙女们只好到处寻他的身影，任凭谁见过那张脸，今晚都睡不着觉。几位幸灾乐祸的哥哥们也都散去……刚才那出不过闹剧一场，无人将此事放在心上。除了一老一少，九重天上的帝君和九重天上唯一的小妖。

　　小千晴待在原地发了一会呆，风吹得她头顶上两根呆毛一晃一晃，直到后来小勺子催她去找玄女姐姐，她依旧不停的问，为何花花不相信她是真的喜欢他。

　　“可能……喜欢他的人，太多了吧。有时候拥有太多，其实也是一无所有。”

　　小勺子的话随那桂花香淡淡的飘过，千晴嗅得鼻子发酸。原来被‘喜欢’了一万年都是假的，还不如从来没被喜欢过，难怪花花曾说，长得好有鸟用。

　　这一幕也被九重天上俯视众生的帝君——青帝神尊全部看在眼里，作为父亲再了解自己的儿子不过。想起那日夜里，少年执念向他取一件东西，‘凝魂仙丹’最重要的药引——五万年开一次花的雪骨莲，还是上古祖先留给青帝的重要之物。

　　若没有那支雪骨莲，千晴根本活不到今日。

　　青帝直言道，一物换一人，作为交换的条件是，小七娶元褚神尊的女儿元姝，这份诺言总要兑现。花未不依，青帝不给。最终少年获得那支莲花，十色花瓣的幽光照出那对紫眸里，第一次有了不寻常的东西，青帝整张脸都沉了。

　　目空一切的少年终于寻到自己想要的，可是，一旦找到了，便再也对这世间无法放手。青帝无限怅然，为何偏生是只妖怪……劫数逃不过，但求这孽子消停点，别给他惹出大乱子。谁知数万年后，那风华绝代的妖孽一路见神杀神，见鬼杀鬼，以血祭天下，只当儿戏一场。

　　青帝自责当初不该捻小七去凡间，同样在旁的惠瑾仙后倒并不担心，那个眼神空洞洞的孩子有了心上人，不论他如何折腾，都将成为一个男子汉，有悲喜，有欲有求。这是一件好事。而且……看那只小鸟，倒也玲珑可爱。

　　玲珑？可爱？果然是她生的亲儿子，审美都如此特别。青帝没好意思回老婆一句，都吃了他的雪骨莲，能不精神抖擞能不脑子灵光吗？他本打算那支宝贝送给宁远，这孩子什么都不争不抢，也不爱女人，将来靠什么活，自然有些好宝贝就先给阿远。

　　为人父母为这群孩子操碎了心，可有几个顺他的意？大儿子成亲后就去了西海，青帝纳闷了很久，是他收媳妇，怎么变成嫁儿子了？二儿子青洋为了凡间那些破糕点，偷偷和司命星君厮混，乱改厨子的命格，当他做爹爹的不知道吗？三儿子自那场浩劫毁容后，基本上很少出来见人，真怕他抑郁症犯了，裸-奔出来该如何收拾？五儿子和六儿子那点把戏，恨不得他天天急跳脚……还是四儿子阿远好，哎，可惜是个断袖。

　　“父君，这几日宁远想助慕白铲除妖都那些妖怪残余，也想帮慕白寻那纯血之人，除去后患，以佑我青氏一族……”这时青宁远的请愿让青帝简直头疼，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以后就算了，两人想去太华山上滚床单就去吧，他这个做父亲的就当是疼儿子，什么妖狐再出世，什么邪术，鬼扯！滚个床单还要找正经理由！

　　一万年前那场封印是他亲眼见元褚用血肉之躯化作壁垒封死了妖狐的咒印，若不是为了救元晴那丫头，通天封印一遇纯血便失效，可惜那丫头自愿跌进煞魂池里魂灭此生，连慕白救也不能救，哭都哭不出……如今也是奇了，那小子痛失爱人后，转来勾搭他四儿子阿远。

　　孽缘啊，造孽啊，青帝摁住太阳穴实在不想听宁远那一派正气之词，忙摆手劝他早去早回，莫连弟弟的成亲大事也耽搁了。

　　提到这桩婚约，青宁远今日来宴席便是想请奏青帝，小七年幼，如此仓促定下婚约有些草率，望青帝斟酌。青帝一听更心塞，他损了一支珍贵灵药才换来的，却让婚约作罢，小七能赔给他么，难不成赔一堆鸟屎给他？

　　宁远才知原来还有这份代价，离开滇云池后，他心急切切的找到那个还躲在寒冰湖下降温的小七弟。别藏了，莫怪四哥哥有那宝物，找谁都不难。

　　听见四哥哥的声音，湖中水花哗啦溅起，少年从冰湖里窜出个脑袋，两颊冻得通红，雪白肌肤上贴着几缕湿发，下巴湿哒哒的还滴着水，精致的鼻尖沾满了水汽，蜿蜒在肩线上的秀美锁骨也氤氲着朦胧的水雾……

　　连宁远心里也咯噔了一声，他弟弟的今天怎生得这么好看？再仔细一想，小七这孩子又调皮了，到底小七做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有几分真假，他这个做哥哥的猜不透。但关于那只妖怪，他必须问个清楚，“小七，你这回是当真！？

　　少年一下子就把脸埋进了水里，咕噜噜的水泡上只冒出了一句，四哥哥，我想养她。

　　不管她是谁，他希望她活着，自遇见她以后，说不出任何理由，就想把很多东西都给她，把日月给她，把四季给她，每天都在想还能给她什么，他不管这叫什么，或许在少年看来，这叫——豢养。

　　纵然她的故乡不再，她的族人不再，他愿给她一生无忧。怕什么，我养你啊。

　　可惜这份心意千晴再也听不见，她认认真真的记住那个叫做仙诀崖的地方——若喜欢他，就往那跳，对吗？

　　*

　　三日后，花未穿上了他最讨厌的嫣红喜袍，尽管所有人都夸他，把嫣红也能穿得如此妖而不俗，媚而不艳，美得一种恰到好处。

　　可少年的白眼却翻得肆无忌惮，好似这天是杀千刀万剐的日子，天上天下都欠他青花未一个情。因他的法术被青帝封住，让他成了一个废神。

　　连法术都没了，花未心情很不好，看各路神仙一张张恭喜恭喜的笑脸，他一丢丢的白眼回赠。

　　他依然怀念那年在西塘镇上探花小哥娶媳妇的时候，他和千晴晃悠着两腿坐屋顶上，看大院里圆桌一桌接一桌，老太太老爷爷们坐满了一屋子，都是笑到心窝里去的笑脸。鞭炮声一起，还吓得那年屋檐上的女孩掉了一只绣花鞋，他满头黑线的去捡鞋，不小心看见屋里正厅里贴的大红囍字。

　　两个喜字挨一块，成亲，大抵也是一件高兴事。

　　可惜神仙成亲，实属没劲，大殿内那个孤单而美丽的少年，所有人都为他的事忙忙碌碌，而他只有百无聊赖，偶尔轻轻一笑，想到蓬莱仙岛的云海上，那只笨鸟这时一定困得睁不开眼。

　　谁让他大晚上的拉着她上青莲的竹苑内放大火啦！

　　于是今日青莲再也不能贱贱的祝他早生贵子，子欲断袖。青莲这会还在竹苑拯救他的宝贵竹子，至于青迦恬不知耻的说他是玄女那边娘家人，师妹她亲哥走后，就由他这个师兄照料她，虽没教出个像他一样恬静的妹妹，但师妹出嫁，他作为师兄的还是该送送亲，洒洒泪，祝个福，若有天师妹你把小七整死，师兄我会为你竖一万年大拇指呢！

　　其余几个哥哥，大哥碍于西海二公主的面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来玉曲上殿送个礼，比去趟茅房还快，三哥太丑不出来也能理解，至于二哥哥，一早就在谋划宴席的佳肴菜品，四哥哥还在太华山与慕白师兄煮茶论天下……没一个诚心祝他这桩婚事，花未哼了哼，他也不过是个烂掉的神仙，按部就班走一趟婚。

　　吉时到，奏礼乐，众仙家位列玉曲大殿两侧，仙乐齐鸣，玉曲灵水自大殿玉青石间涌出，孜孜不怠的流向一百零八阶玉梯，元姝玄女的玉辇乘七彩祥云而至，接着一位明媚美艳的女子头戴金凤呈祥宝钗入殿，一幅瞪死全场宾客的神情也是精彩至极。元姝左顾右盼却不见那熟悉的玄色身影，亏她前日还在太华山上放了一笼子的信鸽，每只鸽子上都写着一句话：远哥哥明日我成亲，你要来抢亲啊！

　　花未看也没看那玄女，就像玄女看也没看他一样，玄女还未走到花未跟前，就听得殿外一声凄惨的哭喊声，来人正是蓬莱仙岛的仙童——小勺子，得了凤老的令一定要去玉曲上殿哭天抢地抢新郎。

　　“七殿下七殿下……小千晴她去跳……跳仙诀崖了，她真的去跳了……呜呜呜……她要为你去跳崖了啊啊啊……呜呜呜……”

　　花未浑身一震，大殿内所有仙客一片哗然，嘈杂混乱之中，他冥神之间竟听见一声清脆铃铛响，是少女那温柔的声音，花花……我没有骗你。

　　“笨蛋！你敢跳试试看！”长袖一挥，周身泽光旋涌，花未速念心诀想瞬移至仙诀崖上，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了，原是‘温顺’的少年一下子怒不可遏，“他奶奶的！父君你快给我解印！”

　　“等成完亲，父君便给你解。”青龙宝座上那面不改色的帝君定然一语，速令天兵天将拦住那企图逃婚的七殿下，摁也要把他摁回来。

　　花未拼死挣扎也毫无反抗之力，天兵天将稍用仙术就将他制服，但尽管如此，花未仍是不甘屈服，手脚被缚住，他就用牙齿撕咬，咬得满嘴鲜血，白皙的额间青筋一根根凸起，双眸烈火焚烧，死死盯住宝座上无动于衷的帝君，那神情犹如一只从炼狱中爬出来的饿鬼，凶残暴戾，恨不能将所有挡他去路的统统咬断脖颈，啃碎骨头，吸干他们全部的血，一个都不剩的杀个精光！

　　那骇人目光看得惠瑾仙后心里一阵难受，似乎很久以前也见过那种恶鬼眼神，要吃人般的阴森恐怖。仙后受不住向青帝求情，青迦和青洋也看不下去小七这样毁形象，他们家的七弟可是东方神族的门面担当啊！甩北方神族那谁一万条街啊！不能门牙缺两颗，以后一笑逗比千万年啊！

　　青帝见谁都不站他这边，心中一阵拔凉拔凉，偏偏就不听，他损了那么重要的宝贝才换来这场婚事，不能这样便宜小七！众人无语，青洋扔掉手里的鸡腿，青迦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正欲用法术救小七时，突然当空一道金鞭猎猎袭来，倏地化开那钳制住小七的众天将，接着鞭子紧紧绕住小七腰身，如龙腾空，直接将他送至殿外，速度之快，气力之大，何人都拦不住！花未长那么大第一次发现四哥哥，帅爆！

　　玄色衣袂临风翻飞，宁远收鞭落地一派尔雅翩然，唇角轻轻一勾对青帝赔了个不是的笑容，青迦和青洋齐齐竖大拇指，惠瑾仙后轻咳一声，给老公拍了拍脊背，顺顺气。

　　青帝欲发话训斥这群不听话的儿子们，死寂般的大殿内众仙全都大气不敢出，忽见那元姝玄女把金凤宝钗往地上一扔，手指着四殿下青宁远，脸面向青帝厉声道，“听清楚了，我喜欢的是远哥哥，青叔你还要乱点鸳鸯谱，昏君！！！”

　　昏君昏君……青叔青叔……某人标榜中年美男，最恨人叫他大叔。青迦忍住快笑喷，对元姝竖两个大拇指，师妹，真棒！

　　“都散了吧。”青帝按住胸口一阵心力交瘁，对身后两位俊男美女招了招手，阿远，姝儿，来，咱们来聊一聊。

　　青迦目送两位背影离去，又速速赶往仙诀崖，一万年来想看青花未扭曲的哭脸，就在此刻！当年谁把他可爱的小兔仙踹去凡间转世成猪的仇，终于能在此刻圆满以报！啪啪啪，巴掌拍得一阵风生水起，差点掀翻刚刚经过的一朵云团，他回眸定睛一看，我勒个擦！小七你也有今日，要蹭小仙童的云！丢不丢人啊！

　　“少废话！你快抱我去！”小七往青迦那一百八十多公分的高个子怀里一蹭，青迦故意没接住，摔得花未脸都快气炸，让青迦欣赏得好不得意。花未为争时间，懒得与他计较，准备踏上小勺子的云前去，又被青迦一手揽在怀里。“乖，小花花，莫激动，哥哥带你去啊……”

　　小勺子听得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望着五殿下离去的方向，诶？不对啊，仙诀崖不是走那边吗？

　　*

　　此时此刻，万丈仙诀，陡峭绝壁上一只靛青色小鸟正瑟瑟发抖。

　　小千晴收好那只她格外珍惜的小铃铛，擦擦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把脚往后挪了一小步，这山崖绝对是她活了几百年头一回见过这么深不见底，这么诡异恐怖，难怪大伙都不敢往崖边上站，站得一阵发晕呢。

　　她说的‘大伙’，便是今日她在蓬莱仙岛上遇到的‘一听小七成婚，便成群结队跳崖’的大部队，她无意间听见‘仙诀崖’，哦对对对，就是那地方，说好要往下跳的。

　　于是随大流上了那陡峭的山崖，只见其他仙子有些带了茶水，有些带了胭脂粉末，有些已盘腿而坐，唠家常般的讨论，今儿小七殿下会不会来啊，要是来了，眼泪省着点用，粉呢，也要上得自然些，别一哭就粉末块块的往下掉，还有水呢，也省着点喝，哭多了嗓子哑……哎，咱们喜欢一个人，容易么？

　　最近喜欢上小七殿下的小仙频频点头，要想让小七殿下多看自己一眼，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这仙诀崖上哭喊几天，没准七殿下哪天真上来了，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所以……大伙啊，得有备而来，别学那靠着崖边站的那位，哎，一看就是没经验，站那么久不心慌才怪呢！

　　千晴的确慌得手脚都在抖，也不知仙诀崖这什么地方，寒气逼人煞气极重，怪不得几位姐姐都带了热茶来暖身子，她什么也不知，什么也不懂，还在懵懂的想只要跳下去，花花就信她了，然后……带她回西塘山一起去抓鱼，再然后他睡他的觉，她煮她的鱼……

　　她这样自顾自的想着，忽而听见山崖下熟悉又急切的一声呼唤。“大笨鸟！你不许动！你等等！等等我！”

　　从云上飞奔过来的少年再也不能从容，他失去了所有法力，只能像一个愚笨凡人那样，手脚并用的爬上陡壁，没有结界的保护，每靠近崖顶一步，他身上的伤口就多一道，然而那对双眼却异常明亮，坚定不移的望着崖边那只黑鸟，亮晶晶的仿若冬夜星辰，恒远发光。

　　你等我，我把你抓下来，再也不让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花未忍住疼痛，拼了命的咬紧牙爬到那悬崖顶上，指尖已被磨破，鲜血沾满衣衫，他一身烈焰红袍被风吹得万分妖娆，可脸上却带着无邪的笑容，还好，她还在。

　　心急如焚又狼狈，他大喘着气冲过去，却被那一群早已喜出望外的仙子们发疯似的围住，在团团花朵般女人的间隙中，他盯紧她，孤单而瘦小的她，离他几步之遥……

　　她天真又单纯的望着他，花花，你许的诺言好久都不实现，是怪我骗你么？

　　“你在那别动，我不要你跳！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可以一个人就做决定！！！” 两眼发直的盯住千晴的脚，青花未自开天辟地以来，头一回这样吓得六神无主，从脚踝一直到双腿，竟控制不住的颤抖，他好怕她再往前一步，就再也看不见她。

　　别走，求你了……

　　到底还有多少步，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距离去计算，他离一个人还有多远，思之如狂，却动之不得。

　　终究，他们之间，还是隔了太多步。

　　花未走完最后一步，那抹瘦小身影已自万丈悬崖一跃而落，他骇在原地，胸口猛地一痛……

　　从未有过。

　　你曾予我百年霓裳梦，我还你真心一场。

　　悬崖上少年喊声震碎天地，疯狂涌出的泪水模糊他漂亮的睫毛，清泪若花，无声坠下，一滴一朵透明的落下……

　　深渊下少女被一团青色火焰包围，火焰上空一个模糊的少女影子，左眼下一颗青色泪痣，那少女便是她的精魂，可惜无人看透。剧烈灼热般的痛意中，她仿佛看见谁的笑颜，一如游云亦如风，她伸出双手徒然捞了半天，直觉她将离他远去，直觉她将再也看不见他……

　　你别走，可不可以？她哭着喊他，却怎么也叫不出声音。

　　千晴啊千晴，她只听到另一个自己在痛哭，她告诉她，你一定一定要记得，有个不懂事的少年，他总抢你的蜜饯，嫌弃你抓的鱼，再不济，也要记得他送你春夏秋冬四季变幻的花裙子，他亲自给你穿上绣花的鞋……

　　你一定一定要记得，那个不会表达心意的少年，他有点死要面子，有点倔，他从不会说喜欢，可他想养你生生世世，你一定不要忘记他的样子，再不济，也要记得他的名字……花花，下雨荷塘时的青蛙叫，你叫他花花。

　　十里荷香，雨凉翡翠，他等你在伞下，你还记得吗？

作者有话说

　　还是那句金玉良言：要相信这会是一个温暖的故事=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