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探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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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常去刑部催一催，动手动到朕的皇子头上了，这个案子一定要破。”
赵构的话久久回荡在我的心头，我心中惴惴，不知赵瑗留下要单独对赵构说什么。是关于案子的线索吗？他们究竟知道多少？九郎真的跑去蜀中了？如果被抓住了，他会说些什么？会供出我来吗？还有报恩寺的静空老尼姑，她会就此罢手吗？如果她再来要挟我，我究竟该怎么办？如果最后被揭穿这只是个不知所谓的小女子狂妄的把戏，会有怎样的结局在等待我？
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命苦，真恨不得诅咒之前的夏与谖，再问候她祖宗十八代。
神啊，她这是丢了个什么烂摊子给我啊！
“嘿，谖姐，你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的，干嘛呢？”
“哎？”我回过神来，赵璩正一脸好奇地盯着我看，于是打起精神应付他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绛梅的事情我也有责任，等会儿该怎么跟太后娘娘交代。”
赵璩笑道：“关你什么事啊？别杞人忧天了。”
“璩，你说，以前的我是不是很招人厌？”
赵璩愣了一下，问道：“以前？什么时候算以前？”
“当然是失忆以前啊。你可要说实话。我是不是变了很多？”
“你以前很好啊，心地善良，娴静安雅，标准的大家闺秀，嗯，跟现在的确是不太一样。”
我无语，他的意思是我现在用心险恶，粗俗无礼，整个一烧火丫头？
正胡思乱想着，抬眼已是到了坤宁宫的宫门前。院子里一个小太监正在台阶上蹲着，手里拿着鱼拌饭喂韦太后的雪狮子。见了赵璩，忙放下碟子低眉顺目地请安。
赵璩笑道：“太后娘娘可在？夏姑娘身子好些没有？”
那小太监便回道：“回崇国公的话，娘娘正在夏姑娘的屋子里。”说着，就引我们往东配殿走去。到了门前又赶着上前打起绛红色厚重暖帘，报了一声：“崇国公到。”
这帘子一打起，只觉得腾腾的暖气夹着幽香扑到面上来，靠墙处一张雕花木床，床前笼着两盆火，炭火噼啪作响。夏与暖口眼紧闭地躺在床上，韦太后就坐在旁边。
我和赵璩忙跪下请安。
站起来后，我轻手轻脚地过去看夏与暖，摸了下她的额头，象块烧红的炭火一样，想来她的体温至少要三十九度。她面颊绯红，嘴唇干裂皴皮，喘气声又粗又重，喉咙间时而痰鸣阵阵。我心中更加忐忑，这孩子痰鸣音这么重，别是得了大叶性肺炎哪。再探进手一摸全身，皮肤干热，一丝汗都不出。这让我更加地担心起来，不出汗，意味着体温会只升不降。在这么个没有退热药的年代，光是发烧，也能把人烧死啊。
我忙把她身上盖的被子掀开，又脱去她的外衣，只穿着里边的小衣。
“本来从普安那里回来不过是小伤风，都是王尽忠那个狗奴才，蝎蝎蜇蜇地跑来说那个贱婢撞墙死了，这才吓着她了，发起烧来。”韦太后本来正骂着王尽忠，看到我脱夏与暖的衣服，不解地问道。“普宁，你这是做什么？”
“娘娘，妾略通医理。暖暖如今高热不退，当下第一要紧的是把她的体温降下来。否则脑子和五脏六腑都该烧坏了。”
不知我这半中半西的医理韦太后是否能听得懂，不过她叹了口气没再拦我。
我先叫人弄来些冰块，包在帕子里，放在夏与暖的额头、腋窝和大腿根处。又要来温水，拿手巾沾湿了擦拭她的全身。
抗生素没有，解热镇痛药没有，激素没有，中医我又不懂，我唯一能做的只剩下物理降温。
我轻轻地擦拭夏与暖的全身，一边擦，一边忍不住又落下泪来。说起来，都是我害的她。如果不是我一味抗拒过去，不是我逼得绛梅走投无路，与暖也就不会无辜落水，也就不会病成这样。我当初为什么不平心静气地对绛梅讲，让她把过去的事情都告诉我呢？
一直擦到手腕酸痛，于是回过神来把手巾丢给旁边的丫环。
我想了想，走出东配殿，进了韦太后的正宫寝殿。
韦太后、赵瑗、赵璩和吴皇后都在。我向他们一一行礼后说道：“妾斗胆请求住在这里照顾我妹妹。”
吴皇后点了点头，柔声吩咐赵瑗道：“瑗哥儿，你出宫的时候顺路去郡主府上，让普宁的丫头带着她的东西过来伺候。”
“是。”
韦太后也开口，表情似笑非笑，“我瞧着郭氏那丫头还不错，普安，好好管教你府里的奴才，别哪一天出个丧心病狂的把郭氏也推进湖里了。”
韦太后的话还未说完，赵瑗脸色已然雪白，但他却只是低垂了头轻声道：“谢太后娘娘教诲，儿臣记住了。”
“臣妾那里还有些东西要让瑗哥儿给郭氏带去，臣妾就先带瑗哥儿告退了。”吴皇后躬身行了一礼，领着赵瑗离开了。
赵璩躬身送走了吴皇后，回来向韦太后禀道：“翊善还在资善堂等着儿臣授课，儿臣也告退了。”
韦太后点头笑笑道：“去吧，好好念书。晚上过来这里陪我吃饭。”
赵璩答应着去了。
屋里只剩韦太后和我，顿时冷清许多。
韦太后背着光斜靠在睡榻上，冬日的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在她金丝蟒绣的凤袍上投下明暗纵横的网格。她的脸隐在窗下的阴影中，手中一串翡翠念珠颗颗珠子晶莹剔透，绿的仿佛要滴下水来。
“普宁，你父亲当年远赴北国接回道君皇帝的灵柩和我，若不是他据理力争，我说不定也回不来，我是一直都很惦念着他的恩情。”
我原本站在堂下，局促不安，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心中又牵挂生病的夏与暖，因此正想着找些理由告退。韦太后的话听起来有些莫名，她是感激我父亲的恩情吗？从她凉淡的口气中，我听不出来。
不论如何，我还是连忙跪下：“那都是父亲份内之事，娘娘何须挂怀。”
“你父亲从北国回来，应该给你们姐妹讲过许多北国见闻吧？我有心想听听，你妹妹暖暖丫头竟然说当时你父亲从不跟她多讲话，见了面就是督促她背《列女传》。你当时已不小了，不知夏大人可讲过些给你听，啊？”
“这个……”我沉吟下，决定以实情相告，于是硬下头皮回道，“娘娘，实不相瞒，妾春天时在报恩寺被歹徒刺伤，因为失血过多，醒来后以前的事情就都忘记了。因此实在是不记得父亲以前讲过些什么。不过我倒是看过些书，不知太后对金国哪一方面感兴趣？妾或许能对答一二。”
“罢了，我想听些汴京旧事，岂是你在书上能读到的？”韦太后微微一笑，语气明显轻松许多，“原来汴京相国寺桥边有个张家，鱼羹做的甚是鲜美，到现在想起来都令人怀念哪。你读的书里可曾告诉你这张家现在到哪儿去了？”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阳光照在脸上，我觉得有些发烫。
韦太后并不在意，挥挥手笑道：“照顾你妹子去吧。”
我退出门来，转身前无意又看了韦太后一眼。
她把脸转向了朝着窗子的方向，仿佛是在看窗外的天，却仿佛又什么都没看，嘴角微微向下耷着。手上那串翡翠念珠荧荧亮着，仿佛一串黑夜中豹子的眼睛，被她拨弄得发出啪啦啪啦的轻响。
窗外的方向，那是北。
我无暇去细想，只是专心照顾夏与暖。
到傍晚掌灯时分，韦太后身边的人给我送过饭来。
没什么食欲，我随意拨拉了几口。刚吃完，阿绚带着我的妆奁入了宫。
未过多时，夏与暖也缓缓醒了过来。看到我在眼前，她小嘴一撇，眼眶里也含满了泪，眼见着要哭。我连忙摸摸她的额头哄她：“乖，姐姐在这儿，别哭。”
“姐姐。”她声音嘶哑地叫我一声。
我扶她坐起来，让她靠在我的身上。
阿绚忙端起在炉子上温着的药，送到夏与暖面前。中药刺鼻的味道熏得我摒住了呼吸，没想到夏与暖却伸出手接过药碗，捏着鼻子咕咚咕咚将药一饮而尽。
我赶紧称赞道：“暖暖真是厉害。”
夏与暖拿起帕子抹了抹嘴角，捏起一块蜜饯放入嘴中，勉强冲我笑笑说：“这样蜜饯吃起来都特别甜。”
许是吃了热汤药的关系，夏与暖的额头上开始微微冒汗。再往她身上一摸，也是汗津津的。
我稍微放心了些，吩咐人把冰块都拿掉，又让阿绚拿炉子上熬的白米粥，一点一点喂给夏与暖喝。我看得出来，暖暖其实没什么食欲，但她还是很努力地一口一口吞着粥。看着她这么懂事，不由叫人心酸。
“暖暖，是不是不想喝粥？有什么想吃的？姐姐去给你弄。”
夏与暖摇了摇头，“姐姐，你记不记得咱们在报恩寺的时候？那时候她们总是吃过饭才把剩下的稀粥给咱们喝，那粥稀的能照出人影来，喝进嘴里就象刷锅水。看现在的粥多好啊，米又粘又糯，喝到嘴里仿佛能化开一样。”
我无从得知她们当初受了怎样的苦，可是，却突然理解了原来那个夏与谖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地想嫁给普安郡王。她当初那样做，也有自己的不得已吧。
我压抑着内心的酸涩，柔声道：“姐姐都记得。既然觉得好喝，就多喝些。”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探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