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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醉酒 ...

  •   等他们三个离去,厅里一片安静。我叫了阿绚一声,却没听到回应,于是回头看她。她面朝屋内垂手立在门前,因为逆光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她仿佛在发呆。于是我提高了声音又喊她一声:“阿绚!”
      她被吓得一哆嗦,猛然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颤声道:“奴婢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阿绚回过神来自觉失言,吓得愈发脸色煞白。她紧紧咬住下唇,却不肯再开口。
      “算了,你起来吧。今天是普安郡王大喜的日子,你们两个都是这府上的旧人,愿意去帮帮忙或者找原来的小姐妹聊聊都随便你们,有什么我们明天再说。”我看也不看她们,独自出了房门。

      到了前厅,迥异于后院的安静冷清,这里是热闹一片。许多官员都携了女眷前来贺喜,偌大一个庭院竟然人满为患,我于是跟着带路的丫环去了招待女眷的东厢。
      掀起东厢的暖帘,一股麝气兰香扑面而来。里屋外屋三三两两地聚集着仕女名媛,环肥燕瘦皆是华披锦缎珠翠玉环。我一向极少和别人来往,进了屋扫视一圈,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竟一个都不认识。我想了想,还是转身退出了东厢。正当此时,闻得礼炮声响,郡王府中门大开,原来迎娶的队伍已经到了门口。
      我立在屋檐下,远远地望着赵瑗身披红花,端坐在高头大马上冲围观的人抱拳示意,靖方旭略落后半个马身跟在后边,身姿挺拔,只是看不清表情。后边跟着一队喜乐吹吹打打,正中抬着个花娘唱曲儿,却不是顾蓁娘又是哪个?我心中一恼,转身离开。
      雪一直在下,我绕到后院的梅林,白雪红梅相映成趣令人不由见之忘俗,信步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郡王府的后门。我想了想,这是穿越到临安的第一个冬天,这样的雪天,去欣赏断桥残雪倒是正合适。这样想着,我抬起脚就要往门外跨出去。
      “谖姐,你要去哪里?”
      赵璩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我被吓了一跳,回头正迎上他笑眯眯的一张脸。我白了他一眼道:“冷不丁地吓我一跳。崇国公不在前厅帮郡王招呼客人,跑到这儿做什么?”
      “我跟着你过来的。”赵璩学着我的口气笑道,“就要开席了,郡主姐姐不在前厅吃酒,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出去走走。”我说着就出了门。
      赵璩跟了上来,赖皮道:“谖姐我可是有好玩的去处,我带你一起去吧,这里实在是无趣的很。”

      记得明人汪坷玉曾经说过:“西湖之胜,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想必赵璩也是觉得难得临安下了大雪,怎能错过欣赏雪中西湖的好时节?他带着我穿出清河坊,一路沿着西湖岸边向北走到宝佑桥东头。此处背城面山,视野开阔,桥北的孤山上落雪洁白似银,次第亭台楼阁铺琼砌玉,桥下湖水平静无波如同冻墨,一带白堤自桥西头铺着晶莹落雪向西蜿蜒而去。若把平日的西湖比作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子,那么此刻雪中的西湖就如同出塞的昭君,清丽冷艳令人难以直视。
      赵璩站到桥上,伸开双臂舒个懒腰,转头向桥下的笑道:“这么好的景致,不喝点小酒真是对不住自己。你说是吧?”
      我笑着点头,走上桥伸出手遥遥一指。赵璩顺着看过去,原来在白堤的另一头,一片莹白的背景中,一挑深蓝色招子在风中摇摆。他会意地一笑,与我一同走上白堤。
      穿过白堤,我们走进了那家酒肆。这是一座两层的木楼,楼下大堂人声鼎沸,我和赵璩穿过大堂,去了楼上临湖的雅座。店小二领我们上了楼,赵璩拿出一锭五两的纹银,看也不看就丢给店小二,吩咐他拣好的菜尽管上,又要上好的陈年佳酿。店小二点头哈腰地应声去了,并不多时,就上了各色干果以及松鼠鲑鱼、龙井虾仁、西湖莼菜汤等名菜,又在一旁就着炉火温酒。
      “放在那里就行,你下去吧。”赵璩示意店小二退下。拿过酒壶将我面前的杯子斟满,举杯笑道:“谖姐,请满饮此杯!”
      我也不与他客气,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赵璩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也端起来滋溜一声喝光。然后看着窗外的雪景笑道:“这么好的雪景,咱们来行酒令吧?”
      我顿时头大,我哪里会行什么酒令啊?于是冲赵璩勉强笑道:“谁耐烦跟你玩那么文绉绉的东西?不如讲跟雪有关的笑话吧?讲的好喝一杯,讲不好罚三杯。”
      “也行。”赵璩点点头,略一思索便笑道,“有了,我先给你讲一个。你知道资善堂翊善秦熹相公吧?”见我一脸茫然,他又进一步解释道,“就是秦桧相公的儿子。据说他小时候不肯用功读书,秦相公就用古人好学的故事开导他。秦相公说:古时候有个叫孙康的人,家里很穷,没钱买油点灯,就借着雪映的光读书,后来成了大学问家,你应该向古人学习。秦熹听后,乖乖点点头说:我记住了。过了一些日子,秦相公来到书房,见秦熹瞪着两眼望着窗外,他就十分生气地问:你咋不读书啊?”说到这里,赵璩一停顿笑道,“你猜秦熹说了什么?”
      “我在等下雪呢。”我无奈地翻个白眼,这个笑话我都听过n多遍了,没想到始作俑者竟然是秦桧的儿子。
      “谖姐你好聪明!”赵璩用很崇拜的目光看着我,“你怎么知道的?这可是只有我和秦熹才知道的笑话。”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了。”我指了指桌上的酒杯道,“罚酒三杯,喝吧。”
      赵璩乖乖地喝下三杯酒,一面吃菜,一面笑道:“那该你讲了。”
      我提起精神清清喉咙正色道:“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笑话。有一只鸟每天都飞过一片玉米田。但是有一天,这片玉米田着火了,所有的玉米变成而来爆米花。这只小鸟飞过去的时候,以为是下雪,就冻死了。”
      讲完后,我看到赵璩一脸的茫然,一张清秀的脸庞好像被我的冷笑话冻伤似的面无表情。
      “谖姐,什么是玉米?什么是爆米花?”
      我心中暗呼不妙,难道,这时候还没从南美洲引进玉米?看赵璩懵懂的神情,估计是玉米还没有出现在中华大地上。我只好认栽,端起酒杯喝下三杯。
      “到底什么是玉米?什么是爆米花?这些跟下雪有什么关系?”赵璩竟然还在那里求知若渴……
      我只好搪塞他道:“那是蛮子们种的一种粮食,不知道就算了。崇国公你接着讲笑话吧。”
      赵璩想了想说:“我给你念首前人做的打油诗吧。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
      “白狗身上肿。”我兴趣缺缺地替他念完最后一句。
      赵璩一副很失败很受打击的神情,自觉地端起酒杯,嘴里咕哝道:“怎么什么都知道……”
      其实赵璩讲的这些,虽然我也知道,但放在平时也是会乐得前仰后合了。但今天不知怎么的,对什么仿佛都提不起兴致来。可能是有微微酒意从胃里涌上来的关系,就连那窗外的雪景,看起来也仿佛惨淡的很。
      我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想起纪晓岚的打油诗就随口念道:“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翩翩飞,飞入草丛皆不见。”念完,我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又伸手去取壶。一边斟酒,我一边含糊不清地咕哝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不怎么好笑,我喝三杯就是了。”喝下这三杯,我觉得身上暖洋洋的,脑子很清醒,心里却愈发烦躁,这一烦躁就更觉得热起来。我于是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子,就将身子倚在窗边,任由北风凛冽扑面。
      “这样好的景致,真该把瑗哥也叫来。”赵璩走过来,一手握杯,一手执壶,在我身边站定。
      我不由噗哧笑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今天是郡王大婚的喜庆日子,你难不成要拉他逃婚?”
      赵璩敛了笑意,看着我叹息道:“我猜,他并不是没有想过。”
      “崇国公,我和郡王的事情早都是陈年旧事了。”我不想听他再说下去。
      赵璩一脸的同情,怜悯地看着我说:“谖姐,这么说你是真的都想起来了?唉,你为什么就不早些想起来呢?如今瑗哥也成了亲,你们……”
      我白了他一眼纠正他道,“不是想起来了。每天光听你们念叨来念叨去的,不用想也猜到七七八八了。不过,崇国公我得告诉你,不管以前如何,现在普安郡王已经娶了妻子,所以你不要再替我们操心了。”
      “谖姐,你别放弃希望啊。”赵璩显然是以为我介怀普安郡王娶亲的事情,他鼓励道,“就算不是正妃,难道不能当侧妃吗?只要瑗哥喜欢的是你,名分算的了什么?”
      “嘿,璩弟弟,你们这些男人哪,”酒意一阵一阵地涌上来,说话也不由自主地少了许多顾忌。看着面前一脸认真的赵璩,我大姐头般地用力拍拍他的肩头道:“你说,凭什么一个茶壶配好几个茶碗啊?家里一个老婆不够,要什么三妻四妾的;三妻四妾还不够,还要在外边拈花惹草,哼,整天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要洋洋得意地自诩什么‘家中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你们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可是瑗哥娶亲也是迫不得已啊。当初是谖姐你自己要嫁给靖伯阳的,你如果当初要求嫁给瑗哥,哪里还会有今天这场婚礼?我想瑗哥如果有了你,肯定不会再纳什么侧妃了。”
      赵璩一提到靖方旭,顿时画像的事情、静空师太的事情、顾蓁娘的事情,这一堆一堆的事情一古脑儿涌上心头,我的头不由胀痛起来。抢过赵璩手中的酒杯,我又饮下一杯,咯咯傻笑道:“没错,当初是我自己要嫁给靖伯阳的,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都是我自找的……如果我不去看那个该死的展览,如果我不嫁给靖伯阳,如果我不跟他去赏梅,如果我不答应给顾蓁娘赎身……都是我自找的,自找的啊……”眼泪渐渐溢出眼眶,我不争气地拿手胡乱抹着,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这一哭,更加觉得头痛欲裂,脚下也仿佛踩着棉花,我忙一把抓住赵璩,半靠在他身上,口齿不清地说道:“璩,我好像喝多了。”
      依稀听到赵璩叹了口气,他扶着我在桌边坐下,轻声说:“谖姐,你没喝多,你是心里不痛快。”
      赵璩这句话勾动了我的愁肠,也击溃了我最后一丝的伪装,悲伤的洪水没顶而来让人心中憋闷得简直喘不过气来,我不禁抱住他的一条胳膊,呜呜哭出声来。
      赵璩有些害怕,连声劝我道:“谖姐,你别难过了。要不然我送你回家?”
      “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这里了,”我愈发哭得厉害,泪水浸湿了赵璩的衣服,“让靖方旭给我画像,我要回家去!”
      仿佛一直哭到声嘶力竭人事不知,我还在喃喃自语——
      “都是我自找的……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靖方旭,给我画像……我不在这里待了,我要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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