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和犬神学做人》刀魂尾生

11、花期将尽

　　青年在前方走。
　　柳生比吕士满揣着心事，跟在后边。
　　青年身材高挑，很瘦，背着个大包，不知放了什么，沉甸甸地挂在肩上。衣角下一纸符咒漏出来，在风里晃荡。
　　有樱花飘落。
　　青年回过头来，嘴角一抹慵懒又狡黠的笑：“放轻松，少年。”
　　“啊，是。”
　　青年有着奇怪的口音，柳生比吕士听过的口音不少，却从没听到过这样的发音方式。形象点说，更像是舌头被截去了一截：“诶——虽然有礼貌是好事，不过像这个年纪的少年，应该活泼点嘛，我们那个时候可都疯得不得了呢。”青年说话，完好的舌头在口腔里动。
　　“可以想象得到。”
　　设定是成熟稳重的绅士，还真是对不起啊。柳生比吕士想。
　　青年那张脸和印象中的少女有几分像，但这并不能给柳生比吕士带来几分亲近的想法。和这个人交谈，柳生比吕士只觉得不舒服不自在。
　　尤其那双眼睛，像是蛰伏着什么似的。
　　“到了。”他们在一棵樱花树前停下，青年问，“是这一棵吗？”
　　有花瓣落下。

　　花期将尽。

　　结界异常坚固，布下它的人神不知鬼不觉，把四个生物非生物牢牢地锁在了里面。难怪喧闹了这么久还没有惊动一个学生和教工。
　　华原稚香慌了，正要试探一番，犬神空一把抓住她的手。
　　“别怕，先不要动，说不定不是针对你。”
　　犬神空手心温暖，比华原稚香以往遇到的任何一个人的手都要暖。华原稚香不知怎么就平静了，安下心来等待事情下一步发展。
　　犬神空陪她等着，一边感应着结界，一边注意结界里的发展。
　　秋沙丽奈吼完后，黑影反倒渐渐平静了下来。
　　“对不起。”它竟然说，“我又没有控制住自己呢，把你吓到了吗？”
　　秋沙丽奈本来都已经做好必死的觉悟了，对方却收回了外渗的阴影，变得清淡透明起来。
　　“你……不生气？”
　　黑影已经变回一小只浮在空中，样子也不再狰狞。它做了一个像是抓头的动作，相当爽快地承认错误。
　　“是我太依赖你，却没有照顾到你的感受。你知道，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嘛。以后我不在了，你应该会更开心吧。丸井是个好人，你好好对他。”
　　秋沙丽奈一愣： “什，什么意思？”
　　俩人打入学就是朋友，秋沙丽奈常常觉得，小栗根本不像是这个世界的孩子，头脑简单却有种不可思议的能量，总是违反常理，不可一世，任何规则都无法将其约束。秋沙丽奈一直不理解。
　　“呐，丽奈，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我想要你的答案，只是答案而已。丽奈，我想要知道你的想法。你总是什么都不和我说，一个人藏着。也许这件事给你带来了困扰，可是丽奈，我真的想要知道。”
　　小栗看着她，脸上一如既往带着她不理解的执着表情。
　　“你是笨蛋吗！” 秋沙丽奈不可置信地盯着小栗。
　　就，就因为这种原因！
　　变成鬼魂徘徊不去，还变成那个可怕的样子！
　　不管秋沙丽奈能不能理解，总之小栗在最后一刻心满意足了，被骂成笨蛋也不还嘴，只是一脸惭愧又释然的笑，任由自己一点点透明并且消散。
　　她消失了。
　　秋沙丽奈在原地呆愣了片刻，嘴角一处一声苦笑来：“真是，不可理喻的固执啊，你……”
　　事情结束了。
　　事情似乎是结束了。
　　“诶——”似乎还没过瘾就已经散场的一声叹息，“就这么自己解决了？准备的东西完全用不上啊。”
　　楼梯拐角的扶手上坐了一个高瘦的青年。轮廓鲜明，五官阴柔，脖颈上和耳垂上印着诡谲的纹案，声音十分怪异，像被什么东西拗断了一截。
　　他神清气爽地俯视着下方的人：“那么，下一个，有谁知道樱花妖是哪一个呢——”
　　他忽的眼神一利，从扶手上一跃而起。扶手上顿时扎满了樱花。
　　华原稚香还是没忍住。结果对方太厉害，突袭失败，怎么办？只能跑了。
　　华原稚香和犬神空对视一眼，同时往一个地方冲去。那是结界最薄弱的地方，华原稚香找了很久才找到。犬神空被华原稚香拉着，闭着眼睛往外冲，迈出某一步的时候，忽然感觉到空气中一层薄薄的东西。一接触到这薄薄的东西，血液里猛地涌出一股想要抓住什么的躁动感。这就是那个人的结界？
　　犬神空睁开眼睛，想回头看看那结界，结果看到了一个人。
　　柳生比吕士。
　　“到我这边来，犬神！”柳生比吕士伸出手，脸上是少有的急切。
　　犬神空二话不说一把打开，拉着华原稚香跑开了。
　　柳生比吕士被甩在身后一阵愕然，只觉得手背上火辣辣的。
　　“诶——”青年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很是自来熟地搂住柳生比吕士的肩膀，遗憾道，“跑掉了呢。”
　　“抱歉。”
　　“行啦行啦，其实内心已经在疯狂吐槽干嘛让一个外行撑结界了吧。”
　　“呃……”被说中的柳生比吕士很是尴尬，“去追吧？”
　　“不急，先消除记忆再说。”
　　柳生比吕士听到自己的心跳快了一拍。
　　他看着青年在名叫秋沙丽奈的少女身前蹲下，看着少女乞求着留下记忆，看着青年笑眯眯地点点头，然后猝不及防一抬手，拍上她的前额。少女倒下来，被青年接住。
　　“这是为了她好。”青年向柳生比吕士解释道，“一觉醒来，可怕的记忆就都能忘记了，不用被彼岸的事困扰，继续安安心心做个普通人。”
　　柳生比吕士静默了一会儿，感慨道：“记忆，还真是不可靠啊。”
　　他忽然想起什么人对他说过一段话——要是被遗忘了呢？这样的话，即使依旧存在着，和不存在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当时自己是怎么反驳的？
　　竟然忘了。
　　“犬神先生。”
　　“嗯？”
　　“被消除了的记忆，有可能恢复吗？”
　　“有是有，微乎其微。”青年拍拍柳生比吕士，“走吧，该管管那只小樱花了。”

　　花期将近。

　　犬神空心下忐忑，脑子里计算得飞快，越算越忐忑。先不说搁下本家的叮嘱和妖怪做朋友，拍开柳生比吕士的手拉着华原稚香逃跑，就等于是站在了妖怪这边，人类的对立面。不管从什么方面来看，这都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可是，即使是这样……
　　“小空。”华原稚香轻声叫道。
　　“嗯？”侧头一看，看到华原稚香惶惶不安又不得其解的表情。
　　“明知道我是妖怪，为什么，不到那个人那边去呢？”
　　即使是这样……
　　犬神空安抚地笑：“我不是在资料室里保证过了吗，不离开你。”
　　可是华原稚香总是在下课前早早等在门外，华原稚香是第一个与自己一同探索校园的伙伴，华原稚香向自己表白了身份，华原稚香在黑影前保护了自己，华原稚香，是朋友。想要试着，去保护的朋友。
　　“真的，我说话算话，不是骗子。”犬神空语气认真。
　　华原稚香没有接话，只是别过头去，握紧了犬神空的手。额前碎发遮住了华原稚香的眼睛，不过她勾起的嘴角，也很漂亮。
　　犬神空忽然莫名地有一股满足感。
　　花瓣落在两人跑过的地方。

　　花期将近。

　　花开两支，各表其一。
　　柳生比吕士后脚刚踏出教学楼，眼前便恍然一变。
　　竟然是教室。
　　应该是课间，教室里吵吵闹闹的，天花板下不时掠过一只纸飞机。女孩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着隔壁班的优等生少年和最近新买的蝴蝶结，间或回头向闹成一团的男孩子吼一声闭嘴……看上去是相当活泼的一群孩子。
　　明明这样的场景，柳生比吕士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压抑。
　　是因为光线吗？
　　“诶——是幻术呢。”青年倒是十分轻松，一副闲庭漫步的样子，领着柳生比吕士往前走，边走边道，“难得的体验，好好享受一番吧。”
　　这种事，谁能享受得起来啊。柳生比吕士心道。
　　柳生比吕士跟着青年往教室门口的方向走，忽然一个略有些熟悉的身影吸引住了他的主意力。
　　是一个女孩，窝在吵闹的教室一角，背不自信地弯着，显得胆怯而畏缩。
　　这样的气质让柳生比吕士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柳生比吕士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恍惚中竟好像坐在那个地方的变成了自己。
　　周围真吵啊，好像要把自己淹没似的。他想。
　　青年忽然扯住柳生比吕士的手腕。
　　“喂喂少年，你还真享受起来了？小心可别迷失了。”
　　柳生比吕士回过神来。手心里被青年塞了个东西。
　　“这是？”
　　“护身符，作为感谢，保你一生平安。”
　　四四方方一个护身符，拇指大小，质地柔软。柳生比吕士握在手心里，像握着新生的鸡仔。
　　“谢谢。”
　　“不用——”青年背过身去，迈开步子朝前走，操着奇怪的口音将音调拉成长长的一线。
　　“不过，你的手从刚刚开始就很凉呢，果然第一次还是蛮紧张的吧？”
　　“是的，不想再来第二次了。”柳生比吕士回道。
　　青年的话，说得好像这样的经历还会有许多似的。
　　柳生比吕士跟着青年出了教室，回头一瞧，热闹的场景中，女孩依旧独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