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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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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有为,你要跟我实话实说,这三个月来,你夜夜晚出,清晨醉归,你到底去干了什么?”
无双表姐向来率性而为,此刻她也是双腿盘膝,一屁股坐在了牢房脏污的地面上,与里面的有为堂哥隔栏而望。
“哼,你都做了汤给我了,还来问这些干什么?”
有为堂哥的神色较之昨日镇静不少,不过也许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目色透着些许麻木。他懒懒地抬手,捋了捋额前散乱的发丝,头甩一甩,还是摆了一个看得过去的姿态。
无双也说得很对,有为一向就是那种“闷骚”型的人。
他输了谁也好,就是不能在这个讨厌的无双面前输了自己的形象。
嗯,还有心思注意自己的仪表,还好嘛!无双笑了笑。
有为看到了无双脸上难得的笑,原本懒懒地在口里嚼了根茅草,却突然“噗”的一声,从口中又吐到了无双的脸上。
无双闭了闭眼,看来已经在忍着怒气了。
这回换有为笑了,轻蔑又冷冷的,“怎么,心里寒凉吧,你昨儿个又是怎样对我的?”
无双却说了一番这样的话,“唐有为,我们不像夫妻,但又确实是夫妻。对门而住,我岂有不觉察的道理?你不是重新碰着妙玲后才举动异常,作息紊乱的。早在三个月前,你就鬼鬼祟祟地掩进掩出了,生怕被人知道你在干什么似的。你一向那么洁身自好,注重容貌的,洛阳城谁人不知,喜品店的破落少爷最爱像只孔雀似的花枝招展了。可是三个月来的每一个晚上,你都把自己弄得不修边幅,狼狈憔悴地回来!这一切决不是为了妙玲。什么因嫉生恨,我是不相信的。你却死也不肯跟我说出你的原因。可是别人不了解,生活在一起三年的我岂会不知道……”
有为在无双的一言一语中渐渐低下了头,仿佛完全灭了气焰一样,双肩也像真正斗败的公鸡那样垮着。
久而久之,他的肩膀开始抖动,竟,竟让人闻到一种细细簌簌抽泣的声音。
有为堂哥被无双表姐彻底弄哭了。
当然,之前或之后,他都被无双弄哭过。
无双当场就破口大骂,声音之大让门外的差役频频探头往里窥视。
“呸,唐有为,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该想办法好好解决呀!你这个混账,怎么我越说你越哭呢?你,你你你,再掉眼泪下去,湿漉漉的,你晚上怎么睡呀,你个笨蛋……”
当然,无双那天回来后又向我讲述了有为的“哭”,她把前后说得一五一十,绘声绘色,至于有没有加油添醋,我是不得而知。她的目的当然是在我面前嘲笑有为的懦弱无用,顺便标榜一下她对有为的“哭”是怎么也不会在意的。
可是我却觉着有为堂哥是哭出了自己的伤心和感动,他这一哭,也仿佛哭软了无双表姐的心。可喜的是,在以后的岁月里,那颗心却再也没有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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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不喜欢喝茶,也不喜欢喝酒,只为了有为的一句话——
妙玲死的那晚,我是在醉仙楼喝酒,一直喝到了丑时,我明明听见打更的铜锣声,错不了的。
无双当然也想问,你为什么要喝到那么晚?一个人吗?有什么理由?为什么偏偏在醉仙楼?
可唐有为就是一副病猫拖着死老鼠的衰样,该点到为止的时候他绝不多说一句话,谁,又能拿他怎么样?
无双只能悻悻地住口,没有追问下去。
不过,为了这句话,无双在醉仙楼呆了整整一天。
这一天里的故事,无双后来当拉家常似的讲给我听,说时她的土灰脸颊微微有红,后来我听完后,也忍不住笑,那可真是又惭又糗又惊又疑的一个故事——
开头她点了一壶茶,什么点心也舍不得吃,只得拼命喝茶来掩盖她伶仃一人的尴尬别扭样。
于是一个上午,她跑了五趟茅房。
姬老板正楼上楼下满堂跑,忙碌地招呼着客人。他的眼角也瞟到不停跑进跑出神色匆匆的无双,于是在那个上午快完了的时候,笑眯眯地朝她走了过来。
“是无双姑娘呀!姑娘是大忙人,怎会今儿个有空光顾小店呀?”
无双想,你都亲眼看着我进进出出五趟了,何必还来多此一问?而且这个姬老板是不是脑袋伤得很严重,连生意都不会做了?这又是什么话,哪有不欢迎客人的道理?听他口气,指不定要把她往外推呢!
“是的!姬老板身体也可好些了?这么早就出来张罗生意,真是辛苦了。”
“唉,混口饭吃,我们都是小老百姓,有什么办法,这店门可关不得呀,我这个样子让姑娘见笑了。说实话,这额上的伤总有一天会好的,可是我这心上的痛呢……”
“妙玲姑娘死得真惨!”
“谁说不是呢?家门不幸啊。我,一直只是个迂腐守旧的生意人,碰着她觉得很喜欢,特别的喜欢,才下决心纳妾的。我那口子,姑娘也是见过的,倒是个特别面善心慈的人,听说我和妙玲的事,二话没说就同意了,说多一个人为家里添继香火总是好的,你瞧,这还叫我说啥呀?”
他用手一指,指着前方一侧的账台处,无双随着他的示意也看过去,王氏正挺着大肚子,坐在账台后,左手不停歇,全神贯注打算盘,右手当笔,缓缓记录。无双再左右环顾一圈,今天倒没有看见那个漂亮强干的弟弟。
姬老爷看来烦躁异常,心事重重,居然逮了这个机会和无双这样的“外人”喋喋不休上了,索性一屁股坐在无双的桌对面,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
“原本就想,一妻一妾这么好好过的,大娘子持家有道,小娘子温柔贴心,也许我们这样的人一辈子也不会大富大贵,可平安知足,也和乐融融了。谁也想不到妙玲她怎会被……她一向也没有什么仇人哪?怎么会?”
“姬老爷那晚也在房内,难道就没有看到凶手?”
“呃?哦……那晚我去看妙玲,想问问明日成亲还有什么需要,还要添置些什么,既然是纳妾,婚前不见面的规矩也是不必忌讳的了。可是我一进门,就觉得眼前罩过来一团黑影,当头一棒,打在我头上,我就这么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哦?姬老爷也是进房后就遭到了攻击?那么,姬老爷当时一定会察觉妙玲其实已经死了吧!”
“呃,我一进门就被打晕了,根本无暇顾及其他,醒来一看,才发现自己被抬到了妙玲的床上,周围站满了衙差……”
“哦,原来,姬老爷连尸体也没看见呀,那么老爷是几时进的妙玲家中的?”
“应该,应该是丑时左右吧,我也记不得确切时辰了!”
“那么,姬老爷之前在醉仙楼吧?”
“是的,那晚的后来,才把生意交给舍弟打理。”
“那么,姬老爷在丑时之前一定可以看到一个人的。”
“呃,是谁?”
“唐有为!”
“呃,无双姑娘你的夫君吗?不是说他是头号嫌疑犯……咳咳,我不该当着姑娘的面这么说。唉,也是在案发后我才知道令夫君与我的小妾以往是那种……那种关系,想来姑娘也是受累了……姑娘别看小店微薄经营,可从早到晚,甚至深夜,滞留不走的酒客还不少呢,所以,我们有时才连夜也不关门的。客人进进出出,有时我们是不能全部注意到的。姑娘所说令夫君那晚在我们酒楼喝酒,请姑娘恕罪,我实在是,实在是记不得了。”
“哦?姬老爷还是没有看到呀?姬老爷是忙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酒楼上了。”
“姑娘不好意思,我该……”
姬明老爷突然站起,浑身不自在的样子,想来他也觉着和无双这样的女子讲话,常常到最后是会话不投机半句多的。
临转身前,他似乎舔舔嘴唇,欲言又止的样子,那张瘦削嶙峋的脸愈见尴尬了。
“那个,姑娘为妙玲化过尸妆,之后衙门就把尸体还给我们了。可是,昨儿个深更半夜,衙门来人又把尸体提了回去,来人神色晦暗,似乎藏了另外的玄机似的,小民询问,官差也不回答。姑娘与唐君行大人是亲戚,唐大人也是调查这件案子的官员,呵呵,无双姑娘一定知道,衙门为何要这么做吧?”
“我不知道。”
“咳咳,姑娘回答得真是干脆,呵呵!我们做家人的,也想早点让逝者入土安息,早登极乐世界,尽点我们在生之人的本分,也算是大家一场缘分……呵呵!”
“这是衙门决定的,姬老爷还是耐心等着吧。我想整个洛阳城,姬老爷怕是最想为妙玲姑娘报冤屈的人了,所以……”
姬明老爷悻悻地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时,右手袖管被桌角勾住,他一扯一甩,在自己也没有注意的情况下,晃晃悠悠从那个袖管里飘落下一张纸。
无双低头看见的时候,姬老爷已经走远了,眼看着他要踏出酒楼,出去办事的样子。
无双摇了摇脑袋,眼珠子跟着滴溜转,突然,俯身捡起了那张纸。快速打开,眼睛一低,瞄了一下,好在字句不多,完全可以一目了然的。那上面写着——
明日我去城东观音庙上香,老爷不跟着去。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找个理由出来,不见不散!
字迹纤细,女子所为,只不知为何笔画倾斜,书写凌乱,像是执笔之手有些不方便似的。可言词中的暧昧让人浮想联翩。
老爷陪着夫人进香是天经地义的事,老爷不去,另约他人,这里面就透着非常危险的东西。
危险到足以勾掉某些人的命。
字条是从老爷的袖管里掉出来的,却不是写给老爷看的,可是老爷现在已经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这里面又透着非常玄机的味道。
玄机到让人看不清下一步事态的发展。
无双绝对敢打赌,今后每一刻发生的每一件事将带给人们的,肯定是不幸多于欢乐。
无双只看了一遍,却想了好久。
她的脸上很好地保持着微笑,不露声色,又快速地将纸一叠,塞进了她的袖管内。
她抬头看到柜台后的王氏依旧默默无语地认真算着账,脸上恬静柔美的表情如果是中意的人看来,那是很有魅力,也极其诱人的。
无双高声喊了一声,要了一碗阳春面。老远的王氏倒是听着无双的叫声了,抬起头来对她笑了笑,点点头,算是认识无双的。
无双受动着走向柜台,轻轻招呼王氏,“姬夫人。”
王氏也微笑,“无双姑娘吧?”
无双低头,瞟到王氏面前账本上——有同样稍带凌乱的字迹,无双盯着对方右手,无意地问,“姬夫人右手不方便啊?”
王氏仍笑,粉红颊儿春风/流连,“哦,昨天搬物时不小心折伤了手指,无碍的。”
无双撇撇嘴,“如此,姬老爷该让你在家休息了,怎么还劳心劳力跑来算帐呢?”
王氏瞬间一怔,缓缓道:“酒楼生意忙不过来嘛……我,也没和老爷提起这回事……无碍的,谢姑娘关心。”
无双点点头,却在心里叹口气,说给自己听,一个外界传扬得极好的“丈夫”,居然,连日夜亲近的“妻子”受了伤也不知道。常常,流言是极具迷惑性的。
无双左手伸到右手袖管,不放心地把那张纸条往里又塞了塞,这种东西,还是不要再掉出来的好。
无双简单地吃了午饭,想着下午可不能再喝茶了,于是,她点了一壶酒。
可是半壶还没有喝完,她就快要挂了。
迷迷糊糊中,隔壁一桌上不知何时坐上了俩老头,中气十足地谈着话,也就由不得无双不听进去了。
“哎呦,你说天下还有这等怪事,就我这把年纪,居然还碰着有人要给我做媒?”
“呵,怕是人家看你老当益壮,足够力气梅开二度吧。是谁呀?那人怎么说的?”
“喏,还不是前天晚上,嗯,我记得那晚我们城里还出了件凶案呢!哎呦,真是不吉利,有人被杀了,有人却在同一时候要给我做媒?哎呦!我还是在这家醉仙楼喝酒,隔壁桌一个酒鬼样的人突然跳过来,死皮赖脸地缠着我说上了!”
“哦,那人是谁呀?”
“谁知道呢?深更半夜,瞎七八糟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是冰人,就算有那种心,也没那个胆让他给咱说媒呀!我看这人白天怕也是没什么生意,哪有人想着深夜在酒楼胡乱拉客的?”
“这么说,也是个为生活所迫的人,唉,这年头过日子不容易,所以才会碰上那么些怪事吧?”
“嗯,老哥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那人神情憔悴,眼带焦急,怕真是穷疯了。喏,那天那个男的,就跟现在旁边这位年轻姑娘一般,怎么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想着如何好好过日子,成天跑酒楼胡闹来了,连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都……啊!”
老头儿吃惊一叫,那是因为无双颤颤巍巍、抖抖索索地向他走来,一把重重地搭在他肩上,朝他喷着浓浓的酒气,老头儿皱起了眉头,却怎么也甩不掉按在肩上的那只手——
“唔……你们,快给我说说,那个做媒的人……那个人……唔,你要做媒吗?”
啊?!俩老头双双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