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剑，铸剑人》倚策江河

4、赤灵珠㈣

　　「恍然失心旧事故」

　　当男子端着瓷碗走到自己面前时，白砂这才回过神来。
　　看着男子陌生的面庞，白砂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难忍的疼痛给按回了床板之上。

　　“小心，你身上的伤很重，乱动会扯到伤口的。”

　　男子急切的走过来，瓷碗还没放下就出声安抚白砂，他的声音很好听，声音里透着一股空灵的气息，但个中关切之意却深甚。

　　看来这还是个好人。白砂暗想。

　　自始至终男子嘴角都带一抹浅笑，眼神透亮清楚明澈，温婉静娴一词用来形容他倒也不算是错误，

　　他坐到床边将瓷碗端到白砂眼前，说：“这是我在山间采的药，对你的伤有好处，把它喝了吧。”

　　皱着眉头瞥了一眼瓷碗中黑乎乎散发着倒味气味的药汤，白砂看着男子问道：“你是谁？”

　　真是言简意赅的问题！三个字道便出了白砂心中一半的疑问。看起来是好人如何，她可不信一个普通人能够救下自己，还别无所求。

　　本想着从这人脸上表情看出端倪，怎料这人听了问题后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我叫君隐，就生活在慈厄山之下，常年与幽树草木虫兽为伴，以采集草药为生。你不用惊慌，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救你一命而已。”

　　回答得这么从容还这么清楚？白砂有些楞然，人家还真只是好意，再说了，自己一妖，还用得着去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凡人？我这算不算得上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哦！”

　　应声之后，君隐就在白砂发愣之际给她喂药，一勺药汤入口白砂立马就吐了出来，“苦死了，我可是妖，喝你这个没用！”

　　无视白砂吐出的一口汤药，君隐说：“你的妖丹被封，施不了法也变不回原形，就连修复能力也如同凡人一般，如果不用对付凡人的法子给你喝药，你身上的伤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好呢！”

　　“怎么会……不是，你怎么知道我被封了妖丹？你到底是谁？”死死的盯着一派从容的君隐，白砂惊悚了。

　　难道他是把自己逼下山崖那个人的同伙？

　　我现在妖丹被封，没了法力与凡人无异，要杀我岂不是动动手指的事？！

　　君隐一抬眼就看到了满脸惊恐外加戒备的白砂，思及其身份，却是不由得低声轻笑：“我还能是谁？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

　　君隐模样不像说谎，真没看出这文文弱弱的一个人哪里具有危险性，盯着他半晌，白砂转了转眼珠子：“可你知道我被封了妖丹。”

　　“我不仅知道你被封了妖丹，我还知道你是为赤灵珠而来，山上的那个人不给你，而你又十分纠缠，他便把你打下来了。”

　　君隐的语气一派轻松，却是听得白砂心里一颤，“你怎么知道……”

　　果真是同伙么？是么？

　　递上药碗，君隐面色不改：“怕什么，我要是想害你就不会救你了，来，先把药喝了。”

　　“……”

　　对于君隐这么一个大男人用引诱小孩子的语气让自己喝药，白砂十分不屑，但是吧，她还是喝了，谁让对面这人有理呢！

　　再说了，虽然药汤难喝了点，但是毕竟对自己有好处，只有等伤好了才能去要赤灵珠，如此一来又何苦去拒绝。

　　喝药完后君隐便对白砂说了实情，原来他能救下白砂并不是巧合，也并非他能力超强，只是因为一个惯例罢了。

　　对，就是惯例。

　　这一切要说原因吧，最初那都是因为剑阁主人的天地通令引起的。说是什么拿着凤凰剑碎片可以交换一个愿望，不论是怎样都可以实现。

　　世俗万物只要有思想，就会有所求。

　　也不知是不知从哪传出来慈厄山山顶住着一个人，那个人身上有一块凤凰剑的碎片，呈赤色灵珠模样，唤赤灵珠。

　　于是，知道此消息的，不管是人还是妖，皆奔赴而来。

　　然而事实的真相就是，每一个传闻都并非空穴来风，但是想要得到一个很多人都想要得到的东西，却是一个字，难啊！

　　没错，慈厄山上的确住着一个人，但是那人并不好惹，而且脾气也不怎么好，所以便导致每一个来抢夺赤灵珠的人，或者妖灵精怪，都是被其封灵后打落山底，死生全看天命。

　　所以此刻，就轮到隐居与慈厄山之下的君隐出手了，掉下一个人他就救一个人，掉下一个妖他就救一个妖，应是那山顶上的人手下留情吧！慈厄山那么高，可君隐手下硬是没死过一个人或妖。

　　好了，此事算是说了个明白，不过问及君隐为何会一个人在这里时，他的脸色却是稍稍变了变。

　　君隐说，他生来特殊，眼睛可以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因此被视为不详，八岁之时便被家人遗弃。好在遇到一个隐居的老医师，后被带来了这慈厄山，从此跟随着他学习医术，在这深山里过上了与世隔绝的日子。

　　老医师死后，慈厄山之下便只剩他一个人生活了，除了在山内采集草药与砍柴人交换一些常用事物外，他偶尔也会出一下山，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但并不会长留，这日子过的清净也自在。

　　君隐说，这世上，还是自然最美丽，与其看透世间的波折纷澜，还不如在这深山灵静之地老去。

　　君隐说这番话时眼底闪烁着足以亮瞎白砂眼睛的光芒，那是一种对未来美好的向往，白砂被他触动，差点也就萌生与他一样的念想。只是，她注定是要去仙界的，绝不可，也没有资格同君隐一样自在逍遥。

　　说到底，她与君隐一样，君隐是苦命人，她则是苦命妖。

　　知晓了君隐所谓何，白砂也就放心大胆厚着脸皮的在这里住了下来。所幸君隐真的就如他自己所说的，并不俱白砂妖的身份，而且还对白砂精心照拂。

　　因为有君隐，不过粗粗十几天白砂身上的伤就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妖丹一直处于被封的状态，她不得不像凡人一样的生活，着实憋屈的很。

　　心里对山顶上人的怨恨也就平白的多几分。

　　不过说真的，就如君隐所说，这十几天来一直都有人或妖往下掉，但是却都能撑到君隐前去相救，而后休养几天就可以活蹦乱跳的出山了。

　　看来，山顶上的那人还是个心怀慈悲的，不仅没有痛下杀手，还专程施法让人体验一下高空坠落的感觉……真是闲的慌！

　　不过由此看来，赤灵珠便是没有能人拿走了，自己还是有机会的，这样想着白砂就弯了眉角。不过一想到自己是争夺赤灵珠中最惨的一个，白砂就不好受了。

　　天，我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

　　妖丹被封，万事不顺，白砂抓狂。

　　这天天气正晴，白砂便趴在被绿荫环绕木屋之前的桌子上晒太阳，好去去这接连几天被雨水闷出的霉气。

　　不明所以然的盯着在不远处桃树底下挖着土的君隐，白砂眨眨眼：“你在挖什么？”

　　回头望了她一眼，君隐淡笑着转过身继续挖着土，他清冽的声音悠悠传来。

　　“我在挖我一年前埋下的胭脂醉。”

　　“胭脂醉？什么东西？”

　　“是我自己用桃花酿的酒。”

　　“桃花酿酒不该是叫桃花酒吗？怎么叫胭脂醉了？”

　　君隐扒了扒土，里面露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空间，一个酒坛子放在里面。他笑着将酒坛子搬到白砂面前，又去了去泥土。

　　“这胭脂醉可不是我取名字。”

　　“这里就你一人，这又是你酿的酒，不是你又是谁？”

　　“谁啊？那个人……”君隐抚着酒坛子坐了下来，那一刻他忆起过去，眼神朦胧。“他啊！他就是一个喜欢美酒的酒痴。初见他时，我刚倒了一杯自己酿就的酒，那人闻着酒香就来了，二话不说端起杯子就是一杯酒水入肚，而后还摇着扇子称赞道：‘好酒！我从红尘中来，胭脂扣衫，酒不醉人人也难醉，不如就叫它胭脂醉好了！这位会酿酒的兄台，咋们交个朋友吧！’”

　　白砂支起脑袋，“哈？还有这种自来熟的人？你们也真就成了朋友？”

　　君隐轻笑：“可不是！他说他是游走江湖的无根人，不可多留，与我喝完那一坛子胭脂醉后就走了。我料他定会寻着美酒再来，便封了一坛子胭脂醉埋于桃花树下，果不其然第二年暮春左右他又来了，往后每年到这个时候他都会来，这一坛子胭脂醉就是为他而备。”

　　白砂晃着脑袋左右瞟了瞟，“现在刚好是暮春左右，今天他会来？”

　　闻言，君隐黯下了眸子，“三年前他就没有来了，没有原因，渺无音讯。于是我便一个人喝了三年的胭脂醉。酒不醉人，但是人，却已经醉了。”

　　“那，你……”

　　闪烁了一下神光，君隐豪气的提起坛子就灌满了自己面前的酒杯，“酒逢知己千杯少，一人独酌，又怎敌得二人对饮，来，我们一醉解千愁。”

　　木讷的接过君隐递给自己的酒杯，白砂并没有喝下，“你和他，知己啊……”

　　饮下一杯胭脂醉，君隐面色如常：“对啊！知己……”

　　白砂低下头，喃喃道：“这样，也挺好的……”

　　不知君隐有没有听见这句话，反正，也都无关紧要了。

　　君隐放下酒杯问道：“对了，还没问你，你要赤灵珠，是想向剑阁主人换什么愿望？”

　　白砂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唇却没有说话。

　　君隐摆了摆手，“如果不想说，那就算了。”

　　捏着酒杯，白砂淡然道：“因为我想成仙。”

　　“成仙？世间成仙之路那么多，天道酬勤，只要你好好修炼定然会飞升仙界，何苦抛却性命去追寻那捷径？”

　　“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没办法，因为我急着要去仙界找一个人。”

　　听句话，君隐怔了怔，“去找一个人？谁啊？”

　　白砂两手一摊，“我忘了。”

　　君隐嘴角抽搐，“忘了，还这么理直气壮，看来那个人对你来说，也不怎么样嘛！”

　　“才不是呢！我就是为了尽快去仙界找他修炼走火入魔才忘了一切的。”

　　“哦！忘了一切啊！”眯着眼睛，君隐顿了顿，“那你跟我说说，你现在还记得什么？”

　　白砂想了想，“我要成仙，然后去找他。”

　　“然后呢？”

　　“没了。”

　　呃……居然只记得最重要的事……

　　“那你可记得他的名字？”

　　“忘了。”

　　……忘得真干净！

　　“连他的名字都忘了，就算你去了仙界，你怎么找？”

　　白砂微愣：“对哦！”

　　不忍看白砂继续纠结的模样，君隐为自己斟满了酒，“不如喝我的胭脂醉看看，说不定大醉一场，在梦里你还能想起忘记的过去。”

　　“真的吗？”

　　君隐挑眉，“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应着君隐的话看了看酒杯，白砂略有犹豫，梦里能想起忘记的过去？

　　端着酒杯，尝试性的凑到了嘴边轻嗟了一口，白砂眼睛一亮，“甜的！”

　　“对啊！可不就是甜的！”君隐两眼弯弯。

　　“还不错！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嗯！再来一杯！”白砂说着就又给自己到了一杯，还没倒完，两眼一花却见得眼前的景物都在摇摇晃晃。

　　“诶？君隐，你，你怎么变成两个了……”

　　“咚。”

　　白砂趴倒在桌子上，这是彻底醉了。

　　对面，君隐面色不改的饮尽一杯胭脂醉，看着醉倒的白砂，若有所思。

　　“若是能真忘得干干净净，那才是人生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