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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白烛(修) ...


  •   夜半热得不行,倏然一条黑影自窗户钻了进来。
      东子小心关上窗,小心爬上床。
      睡梦中的苻秋反手就是一巴掌,东子朝后一躲,一骨碌滚到床底。
      床上苻秋在梦中呼呼两声,磕巴嘴埋头在被子里。
      再次掀被爬上床,终于成功抓住小皇帝两手,喝了酒的苻秋手臂绵软,扯过来圈在腰上。东子心满意足地摸到他腕上温润的镯子,嘴角微翘,低头在苻秋脸上亲了亲。
      苻秋一条腿横过东子的腰,东子难耐地调整姿势,总算让苻秋的腿朝下搭在他膝盖上方。
      苻秋紧闭的双眼睫毛长而带着湿气,东子亲昵地碰碰他的睫毛,嘴唇滑到湿润的鼻尖上,腰身抵在他身上睡了去。

      天不亮东子翻窗出去。
      屋脊上一阵轻响,“熟睡”的苻秋睁开眼。一袭胜雪白衫,站在窗口上,天光晦暗。
      他懒懒打个哈欠,关上窗,爬上床接着睡。

      作为右相,袁光平磨人的功夫天下第一,天天吃过早就到卫琨的府上来坐着。
      作为镇关大将,卫琨打太极的功夫天下第一,天天让人好茶饭相待,右相要什么给什么,想在这里画画,便叫几个美人来在院子里站着,任由袁光平照着描丹青。
      袁光平是苻秋他老子那时候的状元,方老头的得意门生,读书人,坐得住,一天在卫琨这儿耗上六七个时辰,晚上吃过饭才回驿馆。
      一个月过去,双方达成共识。
      卫琨要的简单,给他个兵马大元帅的位子,一路回京,武官之首。用他的话说,帮小侄管着天下兵马,这是做叔叔的分内事。
      袁光平拿不得主意,只得派人回京报告宋太后。

      天气一日比一日热,恼人的蝉鸣令人难以静下心来。
      “老师,咱们还是早些收拾了回京罢,换个人来,软的不行咱们来硬的。”一年轻官员以袖子拭去脑门上的汗水,袖子已浸得潮湿不堪。
      “摆明了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老师还废话什么?!”另一虎头虎脑的青年人也附和。

      “右相怎不去廊下躲着,这么大天气。”苻秋中气十足的声音自后传来。
      袁光平同两名弟子即刻转身行礼。
      “免礼,朕给右相送点喝的来,喝完就回去。”
      紫云紫烟两个,挑着一小桶绿豆汤,让袁光平带着的朝廷官员和侍卫都坐下来喝汤。纤纤素手被青花碗衬得又白又美,十分怡人。
      袁光平端着碗,半天没喝第一口。苻秋再三说免礼,才令他坐了下来。
      “皇上怎亲自来送这些……太不合规矩……”袁光平不胜唏嘘。
      “左右无事,来朝右相打听点事儿,总要先贿赂贿赂。”
      袁光平微笑,喝了两口冰镇好的绿豆汤。
      “皇上不喝?”
      “喝得都坏肚子了,煮得太多,朕喝不过来。”苻秋目光游移,空荡荡的屋顶上顶着一轮白日。他摸着镯子,笑问道,“右相此行可见过袁歆沛了?”
      袁光平上了年纪而下拉的嘴角垂下,缓慢咽下绿豆汤,才道:“还未,那不孝子大抵不想见他爹了。”
      一时袁光平神色黯然,将碗递给身旁侍从,接过帕子擦嘴,朝苻秋问:“皇上有何事要问,微臣定当如实相告。”
      苻秋脸孔薄红,眼珠四处转,片刻后才笑了笑。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可总归要问问,袁大人过来些。”
      苻秋朝后退了退,示意袁光平坐近。
      袁光平始终与之隔着三人远,苻秋一再招手,又挪了两次,终至口耳相接的地步。
      苻秋才问:“朕想问问,家中可给袁歆沛定下亲事了么?”

      “……”袁光平低着头,只耳朵在苻秋跟前,说,“还未。小儿入宫当太监,哪儿还有姑娘家愿意嫁给他。前些年微臣又是罪臣之身。”
      苻秋满意地点头,拇指搓着玉镯子,笑道:“不定他有心上人了。”
      “只要愿意入我袁家门,微臣为人还是很开明的。”
      “不能让袁歆沛入赘么?”话刚问完,苻秋就反应过来。
      袁光平已是右相,贵不可言,哪儿还有让袁歆沛入赘的理。大楚男风虽不罕见,但也没谁正大光明娶男人当媳妇儿的。这都哪儿跟哪儿,见到袁光平,他就有点拴不住自己地问了。
      苻秋哈哈哈当没说过。
      袁光平也了然地哈哈两声当没问过。
      小桶装来的绿豆汤很快分完,袁光平又提了几句皇叔猛如虎之类的叮咛,苻秋心不在焉地听着,嘴上说“朕知道了。”心头想的却是,现在卫琨的地盘上,出了北面关防,皇帝管什么用。
      回头又想,昨晚上袁光平的儿子在自己床上,他对袁光平也越发客气,但凡院子里有点好东西,都让人送到驿馆去。

      这么着又过了半个月,宋太后给苻秋写了家书,到苻秋手上那会儿,上头红漆有刮开过的痕迹。
      信纸扯出来也不似是新装的,略有折痕。
      太后的意思是可暂许卫琨入京,但要限制兵马,且不许他带人去京城。兵马大元帅的头衔给他。最后叮嘱了几句让苻秋自己保重,平安回京,娘天天为你抄经祈福啥的。
      苻秋随手把信纸丢进灯罩。
      信拆过了,那就用不着他担心。

      果不然,第二日卫琨便叫来袁光平一行,正经在前厅谈事,说送苻秋回京的事儿。
      “南方大患未除,得派几个人护送小侄,有本帅在,自不用担心。但若遇北狄流寇,就很麻烦。袁大人是没见识过北狄骑兵的厉害,使的弯刀,一刀将人斩成两半,等掉在地上,手脚才开始挣扎。”卫琨微眯着眼,声抬高,“所以本帅打算带五万兵马,护送皇帝,其余兵马留守关外,京城经老十这么一折腾,也得要换防,否则难保没有伏在暗处,躲着等机会给老十报仇的。”
      袁光平为难地蹙眉,上身前倾,据理力争:“京城已从地方调人换防,眼下都是自己的人。关外调人回去,一来关防薄弱,二来陈兵城下……这也不好说。”
      “右相的意思是——”卫琨睨眼曼声,两腮肉抖动,皮笑肉不笑,“本帅会趁此机会,犯上谋逆?”
      袁光平脸色剧变,连忙低头:“下官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屋内一时寂静,苻秋正喝茶,等他们得出个结论再插话,不料卫琨调转枪头,从苻秋顿在半空的手上拿过茶碗,沉声问:“皇上信不信四叔?”
      苻秋还没说话。
      “四叔是会造反的人吗?”
      苻秋摇头。
      “四叔造谁的反,会造自己亲侄儿的反吗?”
      “四叔言重了,谁也没提造反的话。”苻秋赔笑道。
      “是是,下官也没提。”袁光平满头是汗。
      卫琨静静审视袁光平半晌,才把茶碗递回给苻秋,摸了摸他的头:“四叔要造反,也不会收留你。朝廷总不会忘恩负义,要不是有本帅,你们谁保得住小皇帝。宋氏?还是你大学士?还是谁?”
      袁光平低头不语,满背冷汗将官服尽湿。
      “四叔给你说,做人最要不得就是忘恩负义,比如老八那样的人,就信不得。”卫琨粗声道。
      苻秋连连称是,把茶喝干,茶碗搁在桌上一声响。
      “四叔的恩情,朕一生不忘。再说了,朕是皇帝,带几个人上路,一来不安全,二来排场也忒小气。这么着吧,五万人不好上路,排那么长也耽误事,国库现不充裕,那么多张嘴要吃饭,到了京城反倒要饿肚子才是笑话。”苻秋放慢语速,盯着茶碗上的青花,抬头同卫琨打商量,“不如带个万把人,朕有面子,也不用太劳烦四叔。”
      卫琨眯着眼,搓了搓手,站起身朝外看了眼,似在思忖。
      “两万。”卫琨冷道。
      苻秋甩开袍襟,站起身走下堂子里,冲卫琨一拱手,弯了弯腰:“那就两万,四叔千万别生气,女人总是护儿的,又有十叔的前车之鉴,母后经此事受了不少惊吓,自是要小心些。”
      卫琨神色缓和下来,拍拍苻秋的肩,朝袁光平一嗓子吼:“去给母老虎写信,老子五日后把幼虎给她送回去。掉了根毛老子砍下一双手来赔她。”
      袁光平如释重负地领人回驿馆。
      卫琨仍捏着苻秋的肩,问他:“要是回了京,你母后让你砍四叔的头,你怎么办?”

      苻秋心头一凛,低着头,想了想才说:“国事是国事,侄儿自不会事事听母后的。”
      卫琨哈哈大笑,顺手捏了捏他耳朵:“那四叔让你杀人呢?那个磨磨唧唧的右相就是个大麻烦。”
      “四叔说得在理,自然就听四叔的。”苻秋始终未抬头。
      卫琨揉了把他的头,低声叹道:“四叔要是成亲,儿子也该比你大了。”
      苻秋没说话,他知道这男人又在想先帝。

      卫琨的军队训练有素,消得半日,就整军待发。
      军马嘶鸣,卫琨调转马头,与苻秋的马并行。苻秋穿了身常服,五爪金龙在袍子上昂首摆尾。苻秋略有点失神,这些袍服都经过裁缝改过,虽手艺精巧,但还是让紫烟看了出来。
      那日紫烟说:“改小了的,公子来看。”
      苻秋自是看不出什么,但紫烟说得有板有眼。当日给袁光平一行接风洗尘,卫琨早就备好了龙袍,已让苻秋生疑,不过倒是没想到别处去,他到卫琨这儿来避难也非一日之事,说不得是卫琨早就料到有今日,所以一早准备好了。
      但改小了的,就是另一回事。
      “这两万人,是四叔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能以一当十。若遇上北狄流寇,儿郎们自能对付。”卫琨面带得色。
      苻秋随口应和两句:“四叔带的人,自然是好的。”
      远方一匹通体黑得流油的骏马飞奔而来,马蹄声溅起一团尘,近前马上坐着个高大的身影。
      苻秋定定神,骤然一股难言的酸涩涌上鼻端。
      于是东子滚鞍下马给二人行礼时,苻秋还在马上吸鼻子。
      “起来吧,你小子不声不响的,立了这么大功。皇上回京自重重有赏。”卫琨大笑。
      沉默寡言的东子站起身,静自偏头看了苻秋一眼:“谢万岁赏。”
      “还没赏就急着谢了,你爹来扈阳,去看过了没?”卫琨问。
      苻秋目光紧黏在东子身上,随他起身,又上马。
      东子看了眼天:“不去瞧。”
      “你爹总是为你好的,父子难不成还能反目成仇?”卫琨揶揄道,马鞭抵了抵东子的马头,那马朝旁退开些,落于卫琨右后。
      苻秋方回过神,笑道:“方家可不就是个好榜样。”
      卫琨抿唇,瞳孔微微张大,嘴角不易察觉地跳了跳:“老太傅也是四叔的开蒙老师,路过朔州,给他上柱香。”
      苻秋点头称是。
      “方家那个儿子,不忠不孝,皇上可不要看走眼。”
      苻秋犯难地歪头,看着卫琨:“四叔说怎么办吧,母后想把他家的女儿嫁给我,说起来,方靖荣也是我岳丈。”
      “便宜岳丈也是岳丈。四叔懂。”卫琨眯起眼,一只手掌贴着额头,“人好像是多了点。排场也是要的。”
      卫琨的马朝前走,几个副将跟上。苻秋拨转马头,同东子并行,他伸出手去,那边便勾住他一晃一晃的小指。
      苻秋笑了。
      前面卫琨回过脸来,二人即刻松开,苻秋望着天,东子平视前方,问:“大帅有何吩咐?”
      “无事,不过你带的那四万人,带到哪儿去了?”
      东子道:“哦,一路打到京城,粮草吃完了,放在京城外面,太后说替臣养着,臣便留了三万五,让太后养着。”
      “……”
      东子浓黑的眉一动,英气勃发:“大帅还有何吩咐?”
      “剩下的五千呢?”
      “留在朔州了。”
      卫琨点头:“看着方靖荣那起子吃里扒外的也好。”
      等卫琨转过头去,苻秋再次伸手去勾,东子却没理他了。
      “五千留在你媳妇家门口,给你守着了。”
      那声音低,塞外风沙狂卷而过。苻秋遮了遮眼,手仍未收回来,东子看了又看,眼睛眨了眨。
      “牵。”苻秋道。
      东子举起马鞭。
      苻秋秀眉倒竖,正要说什么,鞭子一头递给他。苻秋笑去牵了,二人牵着的影子被阳光勾勒得很长。

      是夜,苻秋把东子带回了院子,君臣两个要叙话,谁也说不得什么。
      一进屋苻秋便扯着东子的领子,把门踹上,摸着他的腰,令他转过身来抱着一路亲吻,很快跌到床上。
      后脖子上武人袍服领被扯开,苻秋擦黑摸着他的背脊,手忽顿了住,低声咕哝:“这是什么……”
      他两脚朝外踹,挣扎着要去拿烛,被东子压得死死的。
      拳脚过招片刻,苻秋气喘吁吁地举起手把东子脑袋拨开,怒道:“让开!把灯拿来,我看看,背上这是怎么回事……摸着这么粗……你是拿沙子洗的澡么!”
      东子沉默地趴在他身上,声音粗粝:“无事,不用看。”
      “什么叫不用看……停停停,把你的手拿出去……”苻秋越挣越被吻得浑身发软,待东子一记深吻放过,赶紧偏头喘息,脚屈起以膝顶开他去。
      紧接着东子扑上去揽住他腰,正待按回床中时。
      苻秋一声怒吼:“放手,朕是皇帝!”
      ……
      白晃晃的烛凑近,苻秋阴测测地笑:“让朕瞧瞧,爱卿背上涂了啥。”
      一见之下,苻秋登时愣了住,烛光猛然一晃。苻秋久久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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