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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水袖(修) ...


  •   瞧完热闹两个回来,军医正给苻秋号脉,转下去煎药。
      苻秋把袖子一笼,边啜茶边朝相凤看,相凤在里间收拾桌子,他有个癖好,每日要把多宝阁上的花瓶都擦一遍。
      “看着了?热闹吗?”苻秋随口问。
      相凤手一顿,险些把花瓶打了。
      喉咙里模糊不清地嗯了声,接着神色如常地擦花瓶。
      “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不多瞧会儿?”苻秋皱了皱鼻子,屋里的味道好像不对劲。
      “我们到门口那会儿已经快出城了。”
      “哦,没看见袁将军?”苻秋了然。
      “紫云带奴才直接上了阁楼,看见了些。”
      苻秋有点不是滋味,搬了条板凳坐在檐廊底下,伤口奇痒难耐,端着烫茶壶的瓷钵过来的紫云斜了他一眼。
      苻秋立刻不挠了,眼睛留意到紫云还戴着熊沐给的簪。眼前这一个二个成双成对,他拽了片草叶子,百无聊赖地吹两声,眼珠一动不动盯着灰蓝色的天空,脖子朝后仰。正见相凤对着个花瓶发愣,苻秋伸了个懒腰。

      “妈哟,这是想吓谁?!”
      熊沐笑眯眯地撩着袍襟蹲在苻秋面前,舔舔嘴皮:“大帅发了令,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出发。”
      苻秋被吓得够呛,逮着熊沐一通捶,才一脚踹到他屁股上:“滚。”
      “这给你带的。”熊沐翻找出一个蓝底白花的布包,里头是只雕工精巧的胭脂盒子。
      紫云一脸惊喜,背后苻秋酸溜溜道:“不用涂也够红的了。”
      紫云白了他一眼,拽着熊沐的袖子到房里说话去了。

      翌日五更,卫琨的大军重新上路,又消得十日,慢行军,走走停停,遇上两场风雪,就地扎营。苻秋发了两场高烧,再次入住驿馆时,烧得有点迷糊,被熊沐背下马车的。
      晚上起来喝药,含糊地看了眼昏暗的窗户纸:“什么时辰了?”
      外头传来簌簌雪声,苻秋恼火地靠着,又问:“下雪了?”
      “嗯,才下响的。”相凤替他擦去嘴角药渍,似有点心不在焉。
      苻秋眼珠转了转:“想东子吶?”
      相凤眼睛一睁,似听了什么笑话,嘴角翘起:“少帅净胡说。”
      “嗯,胡说。”苻秋笑笑,“什么时辰?”
      “天亮得晚,卯时快过了。”
      苻秋哦了声,缩了缩脖子打算蒙头再睡,相凤却不走,他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明日傍晚进城,扈阳已打下来了。”
      苻秋眯起眼:“嗯,还有事?”
      相凤摇了摇头,冰冷的手搭在苻秋手背上时,苻秋不自在地抽了抽,相凤却沉默无言地紧握着他的手。
      苻秋磕巴嘴:“怎么了?少帅这儿不要男宠。”
      相凤缩回手去,结结巴巴道:“奴才舞跳得……跳得好……大帅都夸过。”他定定神,认真看着苻秋,“后天给袁将军开庆功会,大帅那边叫奴才准备一支舞,庆功宴的时候跳。”
      苻秋皱了皱眉:“弄那劳什子,袁将军现面子比本帅还大,你要不乐意……”
      “都准备好了。”相凤打断他,又道,“奴才想明儿先跳给少帅看。”他舔了舔嘴皮,殷切的目光让苻秋觉得要不答应,这人会不停恳求。
      于是摆摆手:“知道了,还有事?”
      相凤摇摇头,伶仃的背影走到门边,苻秋又叫住了他,看着那张在男人里显得过于秀气又瘦骨嶙峋的脸,问他:“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相凤眼一亮。
      “就随口问问,没别的……”
      “二月二十九。”相凤道。
      苻秋想了想,与自己同岁,该十七了,闰月四年过一次生辰,往底下算,过完年,该是有个二十九。他嗯了声,听着门关上的轻声,翻身想着,要给这哥哥过次生辰才好。

      没睡两个时辰,队伍再次上路,苻秋在马车里昏昏沉沉睡着,相凤平日都是骑马的,今日进来坐马车。
      苻秋一醒,他便喂他吃颗糖,到黄昏,苻秋觉得牙根粘黏,大抵糖吃太多。不过睡了一整天,精神好了些。
      吃过晚饭,熊沐指挥士兵们扎营,还一日到扈阳。
      一身银白狐裘,苻秋捧着个手炉,在营地外转来转去,脑中一片空白。
      天空从微亮到彻底漆黑,蜡烛照得一星亮,帐子里多点了两根蜡烛,白光投在地上。
      “少帅,可以进来了。火盆看暖不暖,不够再找个来烧,相凤,别杵着,让少帅进来。”
      相凤慌忙避开。
      苻秋钻进帐子里,紫烟过来给他脱靴,身上毛麾让火一烤有点潮润。苻秋由得人伺候,换过干净的长袍,又擦完手和脸,末了抬起头来,脖子也擦干净。
      外头零星传来狼啸。
      苻秋歪在床上,端着药的相凤手一抖,勺子磕在碗上轻响。
      帐子里太静,倒是好大一声。
      苻秋笑着说:“莫怕,好几万人,狼不敢来。狼也怕人。”
      相凤低着头,朝门边看了眼。熊沐在外面守着,两天前在路上遇人行刺,虽说没大事,熊沐就开始亲自守着了。
      “怎了?”苻秋对着相凤端药发抖的手看,索性自端过碗来,一口喝了。朝相凤摊手。
      相凤把糖找出来,径喂到他嘴里。苻秋舔了舔嘴皮,红润的唇,清隽眉眼,看着比重伤那几日好多了。
      “喂,少帅。”熊沐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有屁话就说!”苻秋随手抓了顶毡帽往门外丢。
      熊沐指头上晃着毡帽走了进来:“东子哥今晚可已回来了,刚从大帅那儿出来,我去把他叫过来。”熊沐暧昧地眨了眨眼。
      苻秋推开他的头:“爱来不来,叫什么叫。滚回去睡觉。”被子一动,又想踹熊沐一脚。
      熊沐倒是飞快弯腰出了帐子,想是找紫云说话去了。
      相凤走到门边,仔细着看了会儿,又回来让苻秋睡。
      苻秋便睡了。
      结果没睡多一会儿,又被摇醒了,苻秋白天睡得多,倒不生气。斜靠在床上,听相凤说要跳给他看一支舞,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相凤解了大氅,底下掩着水红色的舞衣,不是胡姬穿的那种,而是长可逶地的水袖,本拿细绳系着,这会儿打散了叫人挪不开眼。
      红绣衣最衬肤色,相凤身段极柔软,纵无琴声相伴,长发如瀑,美目流盼,又有种阴阳倒错之感。苻秋喉结略动了动,在相凤快速旋转时,有点想起曾在宫里看过的,是他父皇一个宠妃,舞姿艳绝后宫,那时不懂,一支舞罢了。
      这时才懂,舞是其次,弯腰劈叉都是幼功,夺人眼目。
      重在眉眼里的官司。
      舞罢,苻秋一把拽住相凤挥到脸上的水袖,上熏着很浅的香,相凤眼中含嗔,顺势朝苻秋怀中倒。
      苻秋却歪了开去。
      他犯难地揉了揉眉心,嗓子有点哑:“夜深了,去睡吧。”
      相凤麻溜地跪直身,三个响头磕得苻秋莫名其妙,刚想说话,相凤决绝起身。似是生了气,走出帐门便没回来。

      当天晚上苻秋连做梦都是水袖糊了一脸,而且还很香,他抽抽鼻子,醒了,呆望着帐子里的兽头香炉,这才想起来是军医给他安眠闻的香。竟越来越香。
      天光已亮,蹲在外头呼哧吃面的熊沐朝门内盯了眼,大声道:“少帅醒啦,没得面了,油条吃不吃。”
      行军早上吃顿豆浆油条已不错。苻秋伸手,紫烟伺候着穿戴,刚答了声吃。
      紫云端着盘进来,路过熊沐身边略欠了欠身,才抬头看苻秋:“少帅,豆浆没有了,盛的稀饭,少吃点,晚上开宴,到了扈阳有好吃的。”
      苻秋脸一沉,将就吃了两口,差点没被又冷又硬的油条崩了牙,索性推到一边。
      紫云进来收拾,苻秋一只手在桌上敲,问,“相凤呢?”
      “不问东子哥了。”熊沐在门口摇头晃脑。
      苻秋站起来,走到熊沐身旁,熊沐急忙两口把面汤喝光,鼓着腮帮。
      “相凤呢?”苻秋扬起下巴,抬脚要踹。
      熊沐两眼一鼓,眼巴巴盯着苻秋身后。
      苻秋揉揉拳头,手肘一撞。
      熊沐脖子一直,身屈起,拼命忍着把面汤咽了下去,手指擦去嘴角漏下来的一点,连喘两口气,才接过紫云递来的帕子擦嘴:“喏,东子哥来了。”
      苻秋背脊一僵,抬步要走,后领子被扯了住,一臂横到前胸,整个被连拖带拽拉回帐中,帐门紧闭。
      熊沐悠闲地擦着手,握着紫云头上的簪尾,轻一旋,笑眯眯道:“好看。”

      苻秋被摔到床上,脖子下一条手臂勾着他,减去冲势。
      冰冷铠甲硌着他,弄得他连连皱眉,一脚把东子踹翻在地。急促喘两口气,苻秋鼓着眼,两脚抬起,威胁般地瞪着爬起身来的东子。
      东子脱去铠甲,两手抓住他的脚踝,力气极大,两下便将他的腿压在身下,凑过脸去在苻秋脸上摩挲,胡子刺得苻秋一阵大叫,抬手便推,手又被抓住,压在头顶。
      东子退开些,目光凝注,苻秋心口一滞,喘粗气道:“下去,老子是伤员!”
      东子依恋地蹭了蹭他的脸,想吻他,又碍于苻秋怒气冲冲的脸,终于退开,朝苻秋腰下垫个垫子。
      “打胜仗了,了不得。”苻秋酸道,忽觉没意思,把东子从床上推开。
      谁知他那么高的个子,被推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苻秋脸绷不住了,紧抿着嘴忍笑。
      东子松了口气,拽着苻秋的胳膊爬回床上。
      “回来了。”东子说,努嘴去亲。
      苻秋别过头,一只手指戳着他的心口,东子眉紧皱。苻秋疑惑地要扒他衣服,东子不停后退避让,结果又坐回地上去了,这次不爬起来,就那么屈起一条腿,坐在地上,像条狗儿。
      “晚上庆功宴,你来不来?”东子问。
      “再说吧。”苻秋心不在焉道。
      “嗯,别来。”东子又说。
      “为什么?”苻秋眉毛一动,弯腰盯着东子的脸,他黑了,也瘦了,他摸了把东子的脸,将他的头抱在腰前,轻道,“庆功宴你要搞什么鬼?你现在不老实,说好不瞒我……”苻秋鼻子发酸,想琢磨个词来骂他,又天生不太会骂人。这实在超出个皇帝的技能。
      东子一动不动地靠着他,两只手圈着苻秋的腰。
      苻秋猛按住东子的手,拿膝盖顶开他,不耐地拧眉催促:“快说!”
      这时候外面有人说话。
      苻秋与东子迅速分开,东子把铠甲一披,外头有兵说让他去卫琨帐下。
      东子高声应了。
      东子站在帐门前,回头见苻秋满脸担忧,伸手示意,苻秋过来,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脸颊,被捏住下巴,呼吸交错地吻了会儿,东子一头扎进帐外凛冽的雪风里。
      苻秋这才感觉到心跳得厉害,他眼皮直跳,总觉会发生什么。
      然而他却着实没有想到,相凤会有那样大的胆子。

      傍晚时,小雪细细飘得漫天都是,苻秋站在窗前,身上锦衣华服穿了脱脱了穿,都有点流鼻涕。
      他搓着手,朝里头铺床的紫烟问:“今晚上都有什么人?”
      “还不跟前次一样。”紫烟一抖手,烟青色的厚被铺开来。
      “打扈阳死的人多么?”
      紫烟把个香囊挂在帐子里,回身一笑,嗔道:“这个奴婢怎么知道。”
      苻秋暗道自己昏了头,只是他心乱如麻,犹豫东子说的让不要去庆功宴。
      紫烟瞧了他一眼,苻秋没系扣子,里头一身雪白,紫烟侧脸微红,素手替他系上,一边系一边道:“给东子哥开的庆功宴,公子也该去瞧,不然旁的人不得疑东子哥投了大帅帐下。”
      苻秋果断扯直袖子,抬头,鼻尖萦绕着女子身上温暖的香气。他有点失神,又想起上午那个炽热果决的吻,喉咙发干地转身去摸茶杯。
      “公子。”紫烟柔软的声音从身后穿来。
      苻秋眼从茶杯后看她。
      “东子哥说,来日回京城,公子带着我们姐妹两个,是真的吗?”
      苻秋呛了下,咳嗽两声:“当然是,患难见真情,你们跟了一路,自然要带着回京。”
      紫烟垂下目去,嘴角微翘,没说什么,只是出门时,苻秋与她对上一眼,总觉那眼神很熟悉,似乎昨年方家小姐也是这么个眼神。
      苻秋烦躁地解开两颗扣子,又扯直领子扣上。
      出门熊沐已在等,苻秋闷着头,一言未发,走到中庭又蹙眉,问他:“相凤呢?”
      “一天没见,不知去哪儿躲懒了。今儿搬进驿馆的东西真多,要在扈阳住一阵了。”熊沐看了看天,“快走,要晚了。”
      苻秋只得先按下这事,又想相凤要在庆功宴上跳舞,可能去准备了。于是走到门口撇下熊沐,打听出相凤有单独的一间屋上头面。
      那扇门留了道缝,里头传来的声音及时阻止了苻秋推门而入的手。
      “五日后二更天,从二道门旁的小侧门走,我派人来接你。见到这块玉佩,你就跟他走。”
      苻秋分辨出,是曹青梦。他的眼贴到门缝上,曹青梦匆促来回踱了两步,声音掩饰不住惊喜:“好歹你想通了,苍天有眼。我们先南下,你不是想去南阳看皮影,就先去那儿。”
      另一人簪了一头花,只点头。
      苻秋直起身,无声地拍了拍手,权当没看见,重回到前厅,门口礼官报了声。
      厅里一人的目光追来,东子皱眉。
      苻秋移开眼,卫琨还没来,他入了座,端起茶杯,心里如同支起小鼓。这么一想,相凤磕那三个头,便算是报恩了,可惜不能给他庆生。但曹青梦对他算痴心一片,一定会好好待他。
      正胡思乱想,满堂一静,卫琨笑吟吟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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