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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姐妹(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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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懿德公主几乎能肯定,太子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但是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她更加清楚,安国公夫人虽然是太后的表姐,虽然关系亲近,但要安国公府上下为自己拼尽全力也是不可能的。
何况,拼尽全力也改变不了什么。
就像当初明明满朝文武都不支持叶阳王登基,他照样登基了。
再者,刘柔和刘容是安国公的亲孙女,现在。
“还请表姨救景辉一命。”
曾经懿德公主是骄傲的,她的父亲是皇帝,母亲是皇后,弟弟是太子,虽然丈夫驻守边关,但也是人人称道的英雄,更是她喜欢的人。
但是现在,弟弟死了,父亲死了,丈夫和两个年长的儿子在两个月前被羁押到刑部至今,她也只是在他们入京那天匆匆的见到了一面。
纵观古今,还真没有多少公主会遇到满门抄斩这种事吧?身为皇家血脉,即使真的涉足谋反,至多也不过就是圈禁
“表姨母,我没人可以托付,只能拜托你。辛易想要赶尽杀绝,连个像样的理由都不找,早晚会自食恶果。只是景辉不过八岁,还什么都不懂,我不求别的,保他一条命就好了。”
老夫人不着痕迹的瞄了通往内室的帘子一眼,没说话。
懿德公主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猜测着安国公就在那后面,一股脑的说道:“刑部大牢的狱卒,有一个姓王名由的,是太后身边大宫女素巧的族侄,十多年前他们老家闹饥荒,是素巧一家接济了他们。他们已经说好了,只要有人接应,就可以把景辉换出来。”
她说这话虽然是寻求帮助,咋看还有些冲动之下暴露底牌的嫌疑,其实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己方没有一点筹码的时候拜托别人做事,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毕竟,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的。帮了是情分,不帮更是本分。
她知道整个长安城里只有安国公敢做这件事,如果他不帮忙,这计划不可能成功。同时,她也笃定安国公不会向皇帝告密。
阿盈并不知道这天晚上懿德公主来过,更不知道定远侯府出了这样的大事。
直到那天午后,她去书院听课,孙霖见弟子们都昏昏欲睡,就换了个话题与他们讨论时事,感慨定远侯冤枉。这时候她才知道,定远侯一家居然被皇帝定了满门抄斩。
她记得,那个历史上很有名的太平公主第一个丈夫,薛绍,就是因为莫须有的谋反罪名而死的。那武皇还是太平公主的亲妈呢,女婿还不是说杀就杀?更何况懿德公主和现在的皇帝还隔了一层肚皮,痛下杀手真是不稀奇。
阿盈一点不相信定远侯会谋反——要是真的谋反了,又怎么可能乖乖的束手就擒?
初夏的阳光很灿烂,空气传递着温暖的感觉。府里的学堂就建在湖边,背面就是祠堂,所以房梁很高,拆了几面窗户后,不时就有湖上的风吹过来,倒是不显得闷热。
这样的午后显然不是适合背书的,而是适合睡午觉的。所以,弟子们东倒西歪的趴着,或支着脑袋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孙霖也没有生气。
他只是因为定远侯的事情,觉得有些感慨罢了。连他的师父孔松都说,现在的皇帝不是个明君,连个守成之君都称不上。
身为皇帝,气量小不是什么大事,忌惮有功之臣也不是什么大事,历史上绝大多数的皇帝都有这个毛病,但他连自家亲戚都要赶尽杀绝,这就有点太过了。
都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可突厥人还在虎视眈眈,皇帝却要把定远侯给杀了。不说定远侯没有造反,而是给皇帝的错误决定背了黑锅。只说定远侯家的三个孩子都是懿德公主亲生,他就是杀了定远侯,也不该连外甥都赶尽杀绝。
虽说斩草要除根,但这事做得太难看,往后也没有臣子敢信任他了。
吏部,兵部,刑部,这都是皇帝手上的刀,理不合刑部一向得罪人,这不用多说,兵部都是一帮武将,对定远侯之时更是会感同身受……以后谁还敢放开手做事?
谁也不愿意做他手上随时会被折断的刀。
大历朝的官员多数出生世家大族,再不济户籍上一个村的人还都是一张族谱的亲戚呢。背后站着成千上百甚至过万的族人!要是个厚道的君主,士为知己者死,那不打紧。可要是死一个不够,还要捎带上全家老小,那就恕不奉陪了。
孔松和弟子们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本意是想让他们小心行事,不要牵扯到什么大事里去。再者因为定远侯一事,不少老臣心有所感,纷纷告老还乡,所以朝廷上下多出不少空缺,正适合这些小年轻往上爬。
偏孙霖是个没追求的人,不仅很庆幸当初自己拗着师傅的意思,不肯入仕为官,而是在安国公府当了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现在不用汲汲营营,为了自己脖子上的脑袋拉下脸去讨好皇帝。
而且还把这想法当着孔松的面说出来了……
孔松身为国子监祭酒,一辈子教过的学生无数,但真正收入门下的不过八人,前面七个都入朝为官,年少有为,只有这关门弟子孙霖,学问有了,做人其实也精明,和几个师兄都相处得很好,也一贯会讨人欢心,偏偏却喜欢上了闲云野鹤的日子,怎么也不肯入仕为官。
孔松把他安排进安国公府当个教书先生,想着他早晚有天受不了吵吵闹闹的小孩子,早晚要想明白的。
结果……不言而喻。
孙霖是真情实感的觉得这样挺好。入朝为官,免不得要顺着皇帝的意思,写几篇讨伐表,罗列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安到定远侯身上,以求得升迁的机会。但这样又显得太没骨气,还不如置身事外,反正在安国公府当个教书匠也不愁吃穿,自在的很。
他这边说的是国家大事,偏偏在座的除了五头身的阿盈,其余都是毛头孩子,哪里懂得了这些?
刘涛眼热阿盈的金骛许久,自然记得赵景辉,想也没想的就说:“定远侯三公子,是不是送阿盈马的那个?”
阿盈点头,想起那个白嫩嫩的少年,心里一阵的发慌难受。
这不是被人三言两语写下的历史,而是切切实实就在身边发生的事情。涉入其中的都是阿盈曾经接触过,或者听说过的人。
就这样发生在身边,平白的就让人有一种恐惧感——比起之前刘柔、刘容被逼进宫更可怕的感觉。
阿盈过去只是个普通人,谈过几个男朋友,却从没要死要活的爱过什么人,也不在乎那种感情。在阿盈看来,只有自己活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把一生的喜怒哀乐寄托在别人身上太傻。
归功于电视剧洗脑,也得归功于安国公府的权势,在她看来,进宫做妃子虽然糟心,虽然见到两个姐姐的机会少了许多,但还是一件不太糟糕的事情——除了皇帝是用强迫的手段逼着刘柔和刘容进宫。
而满门抄斩却是代表着自己曾经见过或者没见过的人,都会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死。
她穿越过来这么多年,第二次见识到了皇权的霸道,却比第一次更铭心刻骨。
真正是‘一句话让你生,一句话让你死。’
也因此,在半个多月后,看见被打扮成小厮模样的赵景辉时,阿盈是震惊的——简直惊呆了好么!
这算怎么回事?!
明明被关在刑部大牢,被判了死刑的赵景辉,他居然出现在自己家里,还摇身一变,成了花园里照料花草的小厮。
其实古代的小孩子长得都是差不多的。以前的赵景辉眉清目秀,再穿着一身裁剪合身的锦衣华服,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自然不会被人错认。现在的他瘦了许多,又长高了一些,皮肤也晒黑了一些,又穿着府里小厮的衣服,似模似样的扎着方巾……要不是极熟悉的人,还真认不出他来。
要不是阿盈觉得他的眼神熟悉,多看了几眼,差点也略过去了。
“阿盈,那花园里有什么好看的吗?”刘兰见阿盈忽然停住,盯着花园里那个小厮看,顿时有点吃醋了。
她前段时间被怡夫人耳提面命,要她一定要讨好阿盈,不能在做抢风头的事情——虽然从没成功过,但肯定是让人不高兴的。
孙家已经不可能再给怡夫人提供什么助力了,以前仗着娘家,仗着大夫人是嫡姐,仗着自己生了长子,怡夫人可以和三夫人对着干,可现在娘家自顾不暇,三房嫡子也有了,她虽然还犟着不肯低头,在知道阿盈对四姑娘示好之后,却开始反思了。
再加上大夫人她也和她说起了刘泽和刘兰的亲事,这都是掌握在三夫人手里的……怡夫人让女儿多和阿盈玩,无非是盼着等到刘兰议亲的时候,阿盈可以说几句好话,让三夫人给刘兰挑一门好亲事。
所以,一开始阿盈怎么伸出友谊之手都不搭理的高冷少女,在阿盈猝不及防的时候摇身一变就成了小跟班。
从个头上说,应该是大跟班。
刘兰这人想得多,很擅长从一点小细节发现端倪,而且,她独占‘谷欠’很强,几个月的功夫就有点把阿盈视为己有的意思,等闲不让别人越过她去。所以,阿盈盯着赵景辉看的时候,她就觉得不高兴了。
“没什么。”阿盈摇了摇了,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藏匿死刑犯,还是因为谋逆罪被满门抄斩的死刑犯……虽然那还是个孩子,虽然这罪名大家都知道是瞎掰的,可架不住皇帝他一意孤行啊!
这要是被发现了,自己一家也会被牵连吧?同党?同谋?然后免不了也一起来个满门抄斩?
阿盈不敢多说,也不敢多想,冲着赵景辉僵硬的笑了一下,拉着刘兰匆忙转身离开。
她没看到,自己转身后,赵景辉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和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