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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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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浸在睡梦中的奥古斯塔似乎不愿醒来,凯菲尔叫了好几次,他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神色迷离恍惚地打量着床边的一半被灯光照亮、一半隐藏在黑暗中的狼人青年,好像根本没睡醒。
“是……是谁在那儿……?”他咕哝,“卡沃迪恩……是你吗?”
他用力眨眨眼睛,驱散睡意:“哦……原来是凯菲尔……”
凯菲尔心中一悚。奥古斯塔阁下怎么会把他错认成卡沃迪恩大人?依他之见,他们从外貌到体格再到声线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再眼瘸也不至于认错吧!难道说奥古斯塔阁下刚才梦见了卡沃迪恩大人,以至于混淆了梦境和现实?可是他梦见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梦见……
“有什么事吗,凯菲尔?”
魔法师的声音将狼人青年从纷杂的思绪中唤醒。
“呃……那个……您该吃晚餐了。”
奥古斯塔艰难地坐起来,凯菲尔连忙抓了几个靠枕垫在他背后。
“我觉得觉得刚刚才吃过午饭?”
“因为您一直在睡觉啊!”
奥古斯塔点点头,示意凯菲尔上餐。晚餐依旧是浓汤,对于虚弱的魔法书来说吃什么都是一个味道,不如吃些容易消化的食物。用餐时,凯菲尔一直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耳朵和尾巴都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身上笼罩的灰暗气场连奥古斯塔都能一眼分辨。
“你怎么了?”魔法师放下勺子,将汤碗和托盘一并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表示自己已经餐毕。反正他也没什么胃口。“为什么愁眉苦脸的?”
凯菲尔揪着自己的衣角:“您刚才……怎么会把我错认成卡沃迪恩大人?”
“我刚才根本没睡醒呢。”奥古斯塔轻描淡写地说。
他从容的语气又给凯菲尔造成了一记重创。这种事怎么能用一句“没睡醒”就轻松带过!
“你就因为这个生了半天气?”
“什么叫‘就因为这个’?!”凯菲尔踢开椅子,扑到奥古斯塔大腿上,愤恨地捶打被褥,“一直悉心照顾您的人是我!是我啊!可您却把我错认成别人!我怎么甘心!”
一只手落在他的头顶,揉了揉他的头发和毛茸茸的狼耳。“我知道是你。”
凯菲尔眼眶湿润,抬起头望着魔法师:“您知道?”
“我只是感冒而已,又不是变成了植物人。”
“那您还……您还把我当成别人……”
奥古斯塔移开目光,故作无谓状望着窗帘:“都说了我没睡醒嘛……”
“您梦见卡沃迪恩大人了?”
“唔……算是吧。梦见了一件往事。”
凯菲尔的耳朵猛然竖起。“是什么事?”
奥古斯塔拎着他的耳朵将他拽离自己。“你这么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凯菲尔喊着“疼疼疼”捂着耳朵跳回自己的椅子上。“怎么能算是‘私事’呢?”他不满地说,“跟我也有关系啊!我想知道……不,我非知道不可!”
他双手撑着膝盖,一副“您不告诉我,我就纠缠您一辈子”的架势。奥古斯塔佯装咳嗽两声,无可奈何地开口:“陈年旧事,不值一提。我大学时和卡沃迪恩是同学。我们大学和附近的另一所院校每年都要举行友谊划船比赛,我当时和卡沃迪恩刚好在一条船上。比赛时船不慎翻了,我不会游泳,掉进水里后吓得大脑一片空白,连咒语都忘了。卡沃迪恩救了我。那个时候……嗯,也像现在这样,我病了几天,卡沃迪恩一直照顾我,直到我痊愈。我梦见的就是这件事。”
凯菲尔心中更加纠结。他知道奥古斯塔与卡沃迪恩齐名,也曾耳闻两人在大学时代就是好友,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们的关系竟然这么亲密?奥古斯塔阁下连做梦都要梦见卡沃迪恩对他的好?一念及此,他心情不禁更加灰暗沉重。
“原来你们这么要好,”他沮丧地说,“我以为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奥古斯塔忽然脸色一变。“谁跟那个混账要好!”
“他不仅救了您,还照顾生病的您,”凯菲尔把“这么多年后您还对这事念念不忘”这句话咽了回去,“这还不算好吗?”
“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奥古斯塔厉声道。凯菲尔不知自己触到了奥古斯塔的哪片逆鳞,竟惹得他勃然大怒。这种怒气可不是“被独角兽的毒舌惹恼”或是“因凯菲尔的愚蠢而火冒三丈”那种小打小闹,而是打从心底憎恨一个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才能解自己心头之恨。奥古斯塔阁下这是怎么了?刚才还温情脉脉地回忆着两人珍贵的“友谊”,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不共戴天之仇?
凯菲尔呆若木鸡,惶然无措地看着魔法师扔掉靠枕,缩回被子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如履薄冰地问,“您不愿说的话,我就不问了……”
“没什么不愿!”奥古斯塔咬牙切齿,“多一个人知道那家伙的卑鄙无耻、背信弃义,反倒是件好事!”
“卑鄙无耻、背信弃义……您指的是卡沃迪恩大人?”
“对,就是他!他曾是我最好的朋友,却背叛了我!我们曾经一度绝交……虽说现在和好了,但我还是无法原谅他。”奥古斯塔攥着被角,似乎把它当成了卡沃迪恩,非要捏死它不可,“那家伙……你也知道他性格很糟糕,说好听点叫‘野心勃勃’,说难听点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亲朋好友都能随意利用,丝毫不顾他人的感受’。我一开始居然没看透他的真面目,以为他是个正派好人,我真是瞎了狗眼……”
他语无伦次地骂了一堆诅咒卡沃迪恩的话,等骂痛快了,才找回条理逻辑。“这事还得从头说起……我和卡沃迪恩是同学,我出身霍利奇家族,算是名门之后,他的出身则非常平凡,据说他父母直到现在还以为他大学读的是经济学……那次划船比赛后,我们就成了好友。卡沃迪恩是个才华横溢的年轻魔法师,考虑到他的出身,说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也不为过。当时我非常欣赏他,若有人嘲笑他的出身,我甚至还出面维护。直到大学三年级的时候……”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口了气,再缓缓吐出,“那一年发生了一件魔法界知名的盛事——你可曾听说过‘魔道挑战赛’?”
凯菲尔一怔。“好像听说过……似乎是魔法师之间的比赛?”
“对……那个比赛每十一年举办一次,据说从前是某位大法师为考验弟子而设置的试炼,后来逐渐演变成所有魔法师都能参加的竞赛。你可以把它想象成魔法师中的奥林匹克运动会。所有参赛者都会被空投到一处与世隔绝的孤岛上。孤岛中央有一座山峰,峰顶放置着一座奖杯,得到奖杯的人就是获胜者。也就是说,比赛的胜者只可能有一个,不存在什么‘两人实力不相上下同得奖杯’这种富有运动精神的美事。参赛者不仅要彼此竞争,更要对抗岛上各种稀奇古怪的魔法陷阱,所以常常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夺得奖杯。我参赛的时候,已经连续三届没有决出胜利者了。当时因为我和卡沃迪恩都参加了比赛,所以甚至出现传言:这届比赛的胜者一定会是我们两人中的一个。成为最后的胜者,就意味着某种程度上得到了魔法界的认可,甚至很多魔法师的毕生梦想就是在‘魔道挑战赛’上获胜。
“比赛还有一个特别之处,就是所有参赛者都只能使用某个领域的魔法,假如使用了其他领域的魔法,就算作违规,必须取消其参赛资格。至于具体是哪个领域的魔法,则在参赛前由组委会抽签决定。当时抽到的正好是‘第六魔道’——力。不巧的是,我和卡沃迪恩都最不擅长这个领域的魔法。所以我们约定结为同盟,共同对抗其他参赛者和岛上的陷阱,等到登顶之后,我们彼此之间再决一胜负。从理论上来说,这是最可行、最有效率的方法。而且我百分之百信任卡沃迪恩,坚信他不可能在背后捅我刀子。我们一路过关斩将,即将抵达放置奖杯的那座山峰时,突然遭到了袭击。
“突袭的魔法师被我击败,甘愿认输,退出赛场,可不巧的是,卡沃迪恩却在袭击中受伤,虽然不是致命伤,但他无法再继续前进了。即使我带着他登顶,中途挡开其他人,到了最终决战的时候,他也决不是我的对手。这种情况下,唯一的办法就是他主动弃权了。弃权者会被负责监控比赛的工作人员带离孤岛,送进医院。
“卡沃迪恩当时非常难过。我知道他一直梦想能在比赛中夺冠,以他的实力,说不定真能击败我。然而他却功败垂成,竟然输在这里。我非常同情他,我知道他想通过这个比赛证明自己,证明他不输给任何‘蓝血贵族’,就算出身平凡,也依旧能成为大法师。我甚至想……我还年轻,输了这次比赛又怎样,十一年后,我也不过才三十多岁,正是力量的巅峰,我可以再次参赛,那时候没人是我的对手了。所以我做了一个决定……”
奥古斯塔垂下眼睛,身躯痛苦地颤抖。这些陈年往事仿佛魔鬼的利爪,撕开了他心上早已愈合的疤痕,让其再次鲜血淋漓……不,或许这些伤痕从来都没愈合过,在无人知晓的暗夜里,依旧流淌着无人知晓的血。
“我使用一个法术治愈了他所受之伤,让他能够继续前进。然而……你大概也猜到了,那个法术刚好不在规定领域之中,所以我……丧失了参赛资格。卡沃迪恩伤愈后,我就被工作人员带离了现场。后来,卡沃迪恩陆续击败其他人,登上顶峰,取得了奖杯,成为三十三年来第一个获胜的人。他的庆典仪式上特别感谢了我,说若不是我的慷慨和友谊,他绝无可能夺冠,因此这座奖杯应该也有我一半。我那时虽然感到很遗憾,但也十分替他高兴,他终于得偿所愿,作为朋友,我也与有荣焉。但是……”
“但是?”
“但是后来我才知道,”奥古斯塔的声音沉了下来。方才他还带着少许回忆往事的感慨和荣幸,可现在只剩下冷酷,“他是故意那么做的。一切都在他计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