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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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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报了警,常鸣对破案不抱希望,毕竟他车祸的案子还悬而未决。当初发现行车记录仪不翼而飞,他便怀疑被陷害,然而那段路没有监控,更有证据指明他之前超速,他在病床躺了大半年,案件不了了之,险些要被气进太平间。
民警来询问情况,做了笔录,剩下又是漫长等待。蔡堂燕作为第一发现人,刚来到医院便给请到派出所做询问笔录。
民警出示证件后给她倒了一杯水,“蔡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蔡堂燕桌子底下绞着双手,“服务员,夜宵摊的……”
“你跟受害人常先生是什么关系?”
“这个有关系吗?”民警眨眨眼,“……以前上班见过几次。”
“可以说一下你发现受害人的经过吗?”
“早上去菜市场看到有个人躺在那就打120了。”
“你上班到几点?”
“凌晨两点多。”
“凌晨两点多下班,回家洗漱睡下也得三点了吧,根据你打120的时间,好像起床有些早?”
话题似乎往不可控方向发展,蔡堂燕咽了口口水,“……饿了,出来买早餐。”
“然后你打了120,能问一下你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想到报警?”
蔡堂燕心里咯噔一下,“你们在怀疑我么?”
民警笑了,“调查,调查需要,你也很想证明不是你不对吗?你没有看到其他人?”
“没看到。”
“你知道我指什么人?”
蔡堂燕感觉进了圈套,又不能不答,“……打他那些人吧。”
“‘那些’?”民警咬了重音,“蔡小姐,我们从来没有说过嫌疑人是多少个人,请问你是怎么知道是’那些’而不是那个?”
“……”猜想成为现实,蔡堂燕有失重的感觉。
民警找到突破口,穷追不舍:“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还是说……”
“我……我没害他。”蔡堂燕无谓不心慌,对方直接撕开她的伪装,窥清她并不鲜丽的内里。
“你好像知道点什么?没关系,咱们慢慢来,你今早也不用上班吧。”
蔡堂燕抱着一丝希望,“我说……我说了你们能别告诉常先生吗?”
民警口吻公式,“对不起,我们没权利做这样的承诺。”
蔡堂燕沉默起来,像要下决心吐露实情或者一藏到底。
“口渴吗?水是不是凉了?我给你添点?”民警招手要喊另外一个。
“我……我看到了。”
民警手势停下,“看到什么了?”
“那几个人……”
“几个?在干什么?”
“记不得了,四五个吧……”
“那几个人在干什么?”
“打人……”
“什么时候?”
“下班回家……”
民警冷笑,“你那时怎么没想到报警?”
蔡堂燕头越来越低,手心全是凉汗。
“怕……”
“报警你怕什么,连警察都不相信?然后大清早良心发现了回去看看?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目击证人胆小怕事不敢站出来,很多案子都成了无头案——”
民警越说越激动,被做笔录的同事拦了一下,才不得不转回正题。
剩下的问题,蔡堂燕有问必答,不敢撒谎,从派出所出来,她浑身被冷汗浸透,直打寒颤。
民警要回医院与常鸣确认细节,顺带把蔡堂燕捎回去,她一路无话,到了也在走廊上站着,显得无所事事,又不知所措,好在医院里许多人自顾不暇,没什么人留意到她。
民警展开笔记本,说:“据目击群众反映,打你的应该有四五个人,会说宾南话,目前还在继续走访排查。”又说了常鸣家失窃一案,监控被人挂气球挡住,大门没有撬开迹象,有很大可能两件案子属于同一伙人作案。
常鸣早这么怀疑,焦点落在另外地方:“有目击群众没人给报警?”
民警嘿地一笑,“你不能指望每个人都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
常鸣自认倒霉。
“宾南人?”
民警说可能,问他有什么想法,常鸣说:“巧了,我也可能在宾南有仇家。”于是告诉民警宾南的围峰山工程石凯旋坠楼致残一事。
民警问:“你觉得是坠楼者家属想报复你?”
“他们连我的假肢也不放过,的确像这些山野悍农做得出来的事。”提起那根假肢,常鸣恨得眼红,“不过能避开监控闯进我家,不像是一群悍匪能有的聪明,而且他们目标应该只是钱,没必要把我家喷得一团糟,像某种原始部落的祭祀仪式一样。”
常鸣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民警显然不那么开心,官僚主义作祟,对方太聪明便显得自己无能、不作为。民警只低头记录信息,最后抛出让他等消息的安慰,别好签字笔走了。
已经到了午后,蔡堂燕端了水进来,常鸣左手闲着,也就自己擦脸。
移开毛巾发现蔡堂燕看着他,她指指内眼角,“这还有……”
常鸣:“……”抹了几下没中。
蔡堂燕说:“我来帮你吧。”
毛巾盖脸上,蔡堂燕往他眼窝轻捻,顺便又擦了鼻子。
常鸣在毛巾底下含糊,“你清点,别跟擤鼻涕一样。”
“轻点哪擦得干净……”
“我很脏吗?”
蔡堂燕:“……”
常鸣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想了好久才发现是她这次没有喊“常先生”,这就好像一方地板的瓷砖贴少了一块。
常鸣问:“蔡小堂,你哪儿的人?”
她弯腰拧毛巾,“宾南。”
“那你一定很熟悉围峰山吧?”
“还成。”
“那里风景区升级开发,一年多以前修了一座庙。”
“听说过。”
“有个工人从脚架上失足摔下,残了。”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眼睛,试图读懂对方眼里深意似的。
“……你吗?”
常鸣接过毛巾擦拭脖颈,似笑非笑:“我像做泥水工的。”
“哦。”
常鸣说:“石凯旋懂不懂?”
“一个村的。”看他像等待她说下去,蔡堂燕便继续,“初中毕业就没什么联系了,他打工去,我去念了高中。”
常鸣动作变慢,一瞬不瞬盯着她,然而蔡堂燕低垂双眼,“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蔡堂燕倒了水后说。刚才的民警说对了,她的确是良心发现才回去的,也是良心发现才留在这里。面对自己内心是件困难的事,尤其当它并不纯洁无暇,它上面每一颗黑斑都是邪恶的映射。她怕常鸣发现,令她难堪。
那边没什么对话的欲望,常鸣看出来了,她的少言叠加上他的,沉默被扩大一倍,氛围丧气极了。
常鸣欠了欠身,说:“我腰有点疼。”
“哪?”
他左手随意在后腰点了点,“这。”
“有伤吗?”
“不知道。”
“我给你看看?”
常鸣把背转向她,撩开衣服。
蔡堂燕检查他刚点过的地方,并未有淤青,用手轻轻摁了摁,“这里吗?”
她的手刚泡过热水,有点温热,挺舒服,常鸣可以清晰感觉到她的指腹,甚至觉得可以猜对她用几根手指。常鸣数日的困顿瞬时让到一边,现在只有捉弄她的小心思。
“下去点。”
三点练成一线的暖和触感往下,像摸他脊椎的走向。
“这里吗?”又按了按,“没淤青啊。是不是坐太久了?”
常鸣裤头系得潦草,半躺久了裤头下滑,露出她买的黑色裤衩,此时坐得正了,幽深股沟若隐若现。这两人离得近了,姿势亲密,不知不觉中进入另一种氛围,暧昧又尴尬。
蔡堂燕转开眼,说:“要不,我推你下去散散步吧。”
“不去。”
“今天太阳挺好的。”
常鸣说:“你给我唱首歌我就下去。”
他嘴巴微张,将笑未笑,就那么定定盯着她。没等到她的回应,还轻轻“啊”了一声,似呻-吟似梦呓,语气清清绕绕,勾人心魂。
蔡堂燕终于确定一个事实,常鸣在调戏她。她宁可他爆喝让她滚,或者无视她,她都能自如应对。可他在自己狼狈不堪的困厄关头,还能分出闲心调情,这叫蔡堂燕百思不得其解。要么是他生性如此,要么是……蔡堂燕觉得第一种可能性高些,打住不再往下想。
而常鸣也在问自己为什么,反射性地解释:无聊呗,这帘子围城兽笼一样的空间阻断了他的活力。
爱情的开端往往模糊不堪,许多人会以无聊为借口掩饰对方的吸引力。无聊是无聊,可为什么想不到别人来解闷?隐隐中总藏着对这人的肯定与接纳。
蔡堂燕心情稍霁,“护工可不包括唱歌业务。”她换成手腕上面一点揉他,“舒服点了吗?”
“嗯——”悠长的尾音像翘起的小尾巴。
正当两人各自沉浸着,门口晃过两条黑影,一对夫妇样子的男女走进来,男人比女人苍老许多,他已白发,女人还在中年人的盛年,美丽得如一副制作优良的面具。
“爸……”常鸣绷直身体,下意识用被子盖住腿部,“妈……你们怎么来了?”
蔡堂燕手从常鸣衣服里缩出来,一时拿不准该如何打招呼。
常鸣妈妈范小苑笑,“这位是……”心里迅速给女孩的外貌和衣着打分,不行,穿得太普通,浪费了一张好脸。可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常鸣嘴巴刚做了个口型,蔡堂燕便自己答了,“护工,你好,我是常先生的护工。”
“哦——”范小苑笑容拉得跟尾音一样长。
“我先出去忙别的。”蔡堂燕走为上计,侧身避过他们出了病房。
常鸣爸爸常锦临两手插在裤袋,冷笑:“你挺能的啊,要不是别人告诉我都不知道你又躺进这里。”
常鸣说:“这不是怕您忙吗。”
常锦临像用鼻孔看他,“上次是车祸,这次是被人打,你在外面怎么疯我不管你,别把麻烦带进家里。”
“现在好像是您来找麻烦吧。”
常锦临瞪圆眼,“你——”
范小苑及时插进来,“好了好了,鸣子,你爸抽空来看你还不好好跟他说话。”又朝常鸣挤眉弄眼,示意他好生说话。
常锦临像是已传达完毕,存在感极强地哼一声,离开了病房。
范小苑坐到他床边,摸摸他的头发,“你少跟你爸顶两句——哎哟,你这头油得……”
常鸣暗暗叹气,“妈,几天有空了?不打麻将了?”
范小苑嗔怪地笑:“嘿,来看看我儿子还不行啊,你不开心啊?”
常鸣瞥见她母亲拿着的包,显得手指白皙修长,“换新包了?”
“哪啊,用了两个月了。”范小苑不满地拍拍,“我最近看上的一副耳环,怎么样,漂亮吗?跟我这裙子配吧。”范小苑还转了一圈。
常鸣说:“您最漂亮。”
“那是,幸亏你像我。”范小苑压低声,“像你爸哪能那么帅。”
常鸣无奈地道:“妈,你们回去吧,我没事,过几天就出院了。”
范小苑答非所问:“刚才那个是谁?”
“谁?哦,护工。”
“护工都找那么年轻漂亮的,”范小苑恨恨地说,“你这皮囊像我,美丽,内里像你爸,一副花花肠子。”
这对父母一个冷若冰霜,一个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拿不清重点,常鸣感觉比应付十个蔡小堂还要疲累,也不,蔡堂燕几乎都顺着他,他抛出什么负面情绪都好好接着,实在轻松许多。
常锦临和范小苑走后,蔡堂燕又小心翼翼探头进来了。床上那人又恢复先前阴得滴水的脸,面露困扰。
蔡堂燕像哄孩子般轻轻地说:“常先生,我给你唱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