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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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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雪来的又早又频繁。
混杂着雨水的雪落得淅淅沥沥,细细碎碎浮在湖面化成一层薄薄的冰,也浸透了山庄内方正的青石板。木倾的房间恰好对着西湖,孩童时期亲手种下的梅树在十几年后的现在也开出了素净的白梅。
夹杂着雨的小雪没有停歇的迹象。
木倾依着窗凝视外面的雪雾,百般无聊地折了只绽放一半的梅花,捏在指间细细打量——
落了层薄霜的花瓣湿润冰冷。
幽香清淡。
他莞尔,又转过头去看外面朦胧的湖。
庄内的事都已打点妥当,差不多过几日就可以踏上行程了。仰仰头靠上窗棱,木倾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陆雪的身影。
虽说才分别不到半月,可木倾觉得自己仿佛患了病似的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她。无法习惯那个人不在身边,平日里女孩子轻快的身影和言语时时刻刻伴随左右,现在没了总是有种空荡荡的失落。
自小生活在大漠中,想必她也没见过这样的细雪纷飞吧?
“小雪……”
他叹息。
“扬州初雪陈断桥……”
声音迅速消散在冷冰冰的房内。
在他指尖转动的梅花戛然停了下来。
扬州初雪陈断桥……
思路又转回初冬的扬州——
他仿佛又看到那个姑娘,撑着伞,一步步走的悠然。
雪花一片片飞落眼前——
姑娘终于又开了口——
西湖寒梅谁引香。
这是原卿的诗。
扬州飘起今年第一场雪时恰逢二人出门,当时她走在他前方,撑着那把紫色的油纸伞,迈着步子漫不经心地说了这句七言。木倾跟在她身后,看她墨色的衣角沾上了零零碎碎的雪粒,衣摆袖口缀着的淡紫在水墨色调中格外显眼。
伞边垂下的穗儿一摆一摆的。
她回头朝木倾笑了笑,又回过头去漫步雪中。
木倾觉得自己当时大概是魔障了,竟然还嗅到了万花谷奇特的花香。
“万花的雪总是夹着雨,淅淅沥沥下一会就停了……”
当时原卿走着走着又开了口,声音伴着雪清冽许多。停住了脚步的她站在原地,微仰起头望着阴霾的天空,嘲笑道,“没想到扬州也差不了多少。”
木倾没想到平日里温和的原卿也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而再见到,是她与陆雪决裂之后。
马嵬驿荒凉萧瑟,木倾寻到了浩气盟营地才终于找到了原卿的身影,她持笔在营地门口站的笔直,面色苍白,看他的目光中溢满了杀意。
哐当!
纸窗被骤然强烈的风吹的砰然合起!
原卿的记忆骤然消散。
木倾站在合起的窗前半晌,最终拎起重剑冲了出去。
他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不,再不见到陆雪的话可能会疯掉,有关原卿的一切在脑海中太过根深蒂固,不经意就会迅速侵略他的全部思维。
外面的雪在短短时间内化成了雨,打在脸上针刺般的疼。
正收着船的叶家船夫看到他时诧异地愣了愣,在他的催促下才放他上船前往扬州。
“木少爷啊,这下雨天的您急匆匆地是要去哪儿哟……”船夫嘴上抱怨,却还是生怕他被淋的湿透将他赶进了船舱。木倾茫然地在舱内坐了会才回过神,懊恼着自己居然一时冲动跑了出来,边身子一歪躺了下去。
外面雨声、水流和雨点打在船舱上的声响混杂在一起。
他烦躁地闭起眼睛。
声音顿时遥远地仿佛来自天边。
听着耳畔朦胧声响的木倾就这么睡了过去,直到了扬州,船夫唤他许久才醒过来。
雨早已停了。
水洼泛着凛凛月光清冷灼目。
木倾眯起眼睛躲着那道光,无意识地下了船。他站在码头片刻,等真正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是毫无准备地来到了扬州,身上除了随身财物只余下轻剑重剑,就连马匹都被丢在了山庄。
他深深叹息。
回首看看船夫已驶出一段距离,他心里也就没了再回山庄的打算。
夜晚的扬州码头冷冷清清的。
不过除了他,好像也有人刚抵达扬州。
木倾瞥了眼停在一旁的木船,甩甩头赶走不散的倦意,整整衣服打算去寻个客栈留宿。才刚走几步就又飘起了蒙蒙细雨,他低咒一声,想赶紧离开却又因为附近的谈话声停了下来——
听不清究竟在说些什么。
不过那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原卿。
她距离他有点远,抱着几卷字画,刚撑开的伞在细雨中摇摇欲坠。她身旁的人见状调笑几句,边接过她的伞挡住倾斜过去的细雨,见她不满地扁起嘴后笑的更深,手指轻柔拂过她耳鬓时为她的面容画上淡淡潮红。
木倾还是第一次见到原卿撒娇的模样。
像只被抚顺了毛,但还不肯低头服软的、倔强的猫。
她身边的人如她一般一袭墨衣如夜,望着她的眼眸中满是宠溺。
夜空澄净的不见乌云。
雨逐渐大了起来。
原卿见状低声催促几句,随着那人走出几步又停下。
“……飞衣?”等了片刻也不见动作,原卿疑惑地抬头去看时反而被捏住了下巴。她眯起眼看对方笑着说了什么,无奈地歪歪头,闭起眼睛任他吻上自己的唇角。
刹那间寂静无声。
木倾看着那个吻细细密密地从原卿的唇角移到中央,又由唇瓣间的触碰化为唇齿厮磨,脑袋轰地一声将理智尽数炸的魂飞湮灭。
他握着剑柄,死死收紧了手指。
冲上去的前一刻,遮着两人的伞倏地一歪,恰好隔开了木倾的视线。
眼中最后映出的是原卿微微翘起的唇角。
乌云终于笼罩了昏暗月色。
扬州码头静的可怕。
木倾站在雨中,四周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