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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日落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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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了,时间一晃而过,竟然都四年了。
阿溪再次站在外滩的码头上,吹着凉风,她的身旁站着一个牵着她手的四岁孩童。
孩子天真的眼神,眨着眼睛看着这座外滩码头:“妈妈,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一个美丽的地方。”
阿溪拉着孩子的手走了,她的回答让这个孩子疑惑了,因为他还不明白妈妈说的那个美丽的地方是哪。
四年的时间里,抗日战争打得硝烟弥漫,自从西俊死后不久。谢团长也在淞沪抗战中牺牲了,这多多少少让这个酒醉歌舞的上海滩有了一点血性。
就在木春兰的坟前,坐落着一座简陋的茅草棚,里面一个住着一天到晚什么也不做的年轻人,只是画画,然后再把画好的画拿到春兰的坟前摆起来。
四年的时间里,年轻人就已经摆了近乎四百余副画卷,每个一段时间总会有人上山把他的这些画拿到上下卖了,在给他送上那些卖画得来的钱。
就这样年轻人竟然生活了四年。
“平哥。”
年轻人迎了出来:“来了。陆陆,这次怎么样?有人买吗?”
“当然了!一听说是你这个神秘画家的画,全上海的人都抢疯了。”
年轻人坐在坟头前,拿起一壶酒猛地灌下去:“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战争都打了四年了,想想谢团长也牺牲了四年了,没想到上海滩的人还是如此风花雪月,酒醉风靡!”
“不说那些了!”陆陆忽得从身后拿出一瓶酒来。“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XO!”年轻人看见这瓶酒,竟然高兴一下跳起来夺下那瓶酒。“还是你对平哥好啊!谢了!”说笑间,年轻人就已经从拔开酒瓶盖,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平哥!你!我这可是人家司令部的陈总司令给我拿的好酒,我都舍不得喝,给你拿来了,你也不能这么喝呀!”
年轻人哪里管那么多,他一边大口的喝,一边把酒洒在坟前,对这那座坟墓说:“春兰,喝酒!XO!这可是好酒!”
不经意,年轻人抹了一把泪:“不知道这外面要打到什么时候啊….”
“平哥,我今天上来也是给你带一个好消息,这次我的一个朋友要在外滩的码头举办一个画展,我想着把你的画拿去看看,最好你也能去看看。”
年轻人沉默了,他想了想:“这外滩的码头,想来我也有四年没去了,想当年!我还在码头上给人家开仗呢!时间一晃感觉那都是半生前的事情了。如今在去怕是另一番感慨吧。”
外滩的码头上,年轻人留着蓬松散乱的头发,胡子拉碴的站在外滩的码头上,手里还拎着一瓶酒,眼睛时不时的看看这座码头,迷茫中带着丝丝的无奈,笑着又是一口酒的灌下肚子。
码头上,人来人往,渡轮入港。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挽着妻子的手走下渡轮,他和妻子在打扮看上去俨然就是一个出国归来的华侨,他也看了看这座码头:“四年多了,我们还是回来了。”
忽然一个看似十九岁多的少年人跑到那个年轻人的身边,嘴里还在喊着:“三叔!你看!这码头!这外滩!还有那边那间办公室!还都和爸爸、二叔他们在的时候一样啊!”
年轻人叫住了孩子:“思原!你跑什么呢!还不过来帮我拿东西,没看见你婶婶怀了孩子吗!”少年调皮的跑了过来,年轻人亲昵的抚摸着少年的头发。“走吧!”
码头江边那个拎着一瓶酒,满脸胡茬的年轻人格外的引人注意。
“平哥!”又是那个人跑了过来,他叫住了站在码头上的年轻人。
“平哥?”刚才从码头渡船上走下来的那个年轻人同他的妻子、侄子似乎听到这声叫喊。
他缓缓的摘下墨镜,看着站在他对面的满脸胡茬的年轻人。
久久的时间,他竟然呆滞在原地,没有一句话。
慢慢的他流出了眼泪:“二哥!”
年轻人听见这声呼唤他回过了头,看着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他流泪了,也笑了:“西林!”
年轻人扔下了手里的行李,冲到了二哥的面前,兄弟阔别四年后的重逢竟是这样的意外:“二哥!你变了。”西林敲打着二哥的肩膀。
年轻人甩甩头发,屡了一把胡茬:“哪里变了?如此说来!?”
“二叔!”刚才那个顽皮的孩子也冲了过来。
年轻人想都没想,一把将那瓶XO抛到旁边的黄浦江里,一把抱起了那个孩子:“来!让二叔看看!是不是胖了!”年轻人抱着少年原地打了几个圈圈,显然这个少年同他当年有了很大的变化,至少他现在重的让他的二叔都抱不动他了。
“二哥,我们回来了。”
“回来就好!”年轻人含着泪淡淡的说。“走!去看看二哥的画展去。”
就在这座外滩上码头上举行的画展,阿溪也去了。
一副少女背对着这座外滩码头的画吸引了她,少女画像虽然看不清楚脸面,但却能从背影中感受出她清秀的面容和期盼的眼神。
阿溪仔细的绕着这幅画看了两圈:“真像!真像!”
阿溪的话引起了她那个孩子的注意,孩子疑惑的问她:“妈妈?什么真像?”
终于她的举动引起了这幅画作者的注意,而这幅画作者正是山间那个神秘的年轻画家,他走进了阿溪:“小姐,对不起,这幅画不卖。”
“为什么不卖?”阿溪疑惑了。
她笑着回过头一看,这幅画的作者不正是西平吗。她这才明白的笑着说:“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既然先生不卖,那就算了。”
就在数天以后,阿溪想在去看看那个画展,但却听有人议论:“听说《画春》的作者突然死了!”
“死了!“阿溪惊得愣住了。
“就是这次画展上那副署名《春西》作者死了。”
“怎么会死的!”
“哎,谁知道呢!听说是病死的。怪可惜的,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会得病死了。
“谁知道呢!?”
当阿溪替西平这样一个年轻人掉了一滴泪后,想做出一个华丽的转身时,她却听到另外一种声音:“哎呀!不是病死的!是自杀!”
“自杀!?”
“是自杀!”那个人肯定的话,让阿溪忽然间有了些感慰和高兴,毕竟她想,知道希平他不是病死的就行了。
最后阿溪走了,这次她是去北平,她要去那里办一件事情。跟在她身边那个可爱的孩子问她:“妈妈,我们这是要去哪?”
“还是去一个美丽的地方。”
“那个地方有多美?”
阿溪没有继续回答孩子的话,她拉住孩子的手做了一个华丽的转身,告别了上海,去了北平。
在这里她遇见了一个人——阿平。
“大嫂。”恍然间,阿平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了。
笑着叫了声:“姐姐。”
“快!阳阳!叫二叔!”阿溪决定让这个孩子叫阿平为二叔,不为别的。
阿平抱着阳阳转圈圈,还给他一些废旧的子弹壳玩,军队里的人都喜欢这个名叫阳阳的孩子。
阳阳回家告诉那个姓张的奶奶和那个姓张的阿姨:“我妈妈给我找了一个二叔,我很喜欢他!他对阳阳也很好!”
阳阳的话把阿溪和那个奶奶都逗乐了。
“老妈妈!您说阳阳他能真的能像阳光一样明媚幸福的长大吗?”
“会!”老妈子一面缝纳鞋底子,一面认真地对阿溪的问题作出回答:“像夫人这么好的人,老天爷有幸让夫人离开了吴司令他,就是在保佑夫人您找到个好归宿,如今您还有什么可牵绊的!阳阳他会如他名字那样幸福的!”
“您就信我老妈子一次吧!”
抗日战争在北平打的烽火连连,战事逼紧。
而死守在北平城内的阿平他们军队却死也不肯彻底。
阿溪再一次见到阿平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具名为烈士的尸体了。
还有他那句:“我就死也要死在北平的战场上!”
阿溪亲自扶灵和大家一起送葬走了阿平。
第二天的清晨又是一个晴朗的太阳,阿溪独自一人站在北平的郊卢沟桥上回想着自己的一生。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一霎那,她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见从卢沟桥这里——初升的日出。
这一年是1941年的初春时节。她第一次不再喜欢冬日了,而喜欢上了这阳光一样舒服的春日。
日出的地平线上,站在卢沟桥面上,抚手看看那些雕栏玉砌的狮子。
阿溪走了,因为她有一次接到了一封信,同样的内容:“有任务。重庆”
她想或许再过几年,战争就结束了,她就可以回来了。
她又想或许再过几年,中国人就能娶日本人了。
她还想,不知道先生的坟头是不是有人给他放上一束菊花,顺手在去清理那些野草。
她还是忍不住要想姐姐,那个于她来说的唯一的亲人,现在好吗?
“妈妈。阳阳想你....”这句话不知道远在异乡的阿溪能否听见。
但她一定也在心里想过:“阳阳,妈妈想你.....”
而最后的一切都被隐没在这片日出的海洋里,美丽极了,远比日落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