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品》泠萸

26、part 26

　　他不能是秦陌，也无法成为真正的夏夜，那他要以什么身份自处呢？
　　这是一个没有实际意义的问题，如果秦陌年纪再大一点，再聪明一点或者再愚钝一点，他都不会为这个问题纠结困扰。
　　可他就是这个年纪，就是不过分聪明也不过分愚钝。而且过往的经历让他十分矛盾，他越是告诫自己不要妄想什么公平与尊重，就越是渴望那些东西。他想作为一个独立的，有思想的，有自由的人活着，而不是作为一件任凭处置的货物活着。
　　龙一可以用残酷的现实敲醒他，告诉他只能作为后者活着。龙一也可以描绘出一个安稳无虞的未来安抚他，让他乖乖听话。可对着那张缠络着病气布满了迷惘的小脸，龙一竟然莫名的说不出口。
　　是因为这张脸的主人是他最想保护最为疼爱的人吗？还是说，他有些在意那句孩子气的评价？他冷漠强硬，对待社团里那些异己者心狠手辣。他可以用人命去试炼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也可以对残忍迫害这些孩子的行径视而不见。他不是好人，但他无法容忍他最疼爱的弟弟这样评价他，至少他想做个好哥哥，是这样吗？
　　想到这里，龙一忽然意识到自己被小孩传染了，便将那些深思无用的闲淡事置之脑后了，对同样深思无用的小孩说：“别胡思乱想，把自己当成小夜就行了。”
　　秦陌也没精力继续他的胡思乱想了，烧的晕晕沉沉的小脑袋只想关机休眠，很快便沉浸在比热牛奶更具安神效果的安抚信息素里睡着了。
　　睡着的秦陌更显乖巧，看着这样的秦陌，龙一忽然明白欧文他们为什么总是逗他了。不过他自己肯定不理解，乖巧可爱为什么会惹来逗弄和欺负，更不会相信那些以逗弄他欺负他为乐的恶劣老师其实是喜欢他的。
　　小太子的房间里没有闹钟，也没人会七早八早的把太子殿下喊起来晨练。秦陌一觉睡到了转天九点，要不是奇奇饿的受不住了，叫他起来帮忙开门，他大概会把飞机上缺的那些觉双倍补回来。
　　龙一跟三爷出去了，后院就小涛一个。因为没时间给他倒时差，所以早饭都是就着浓茶吃的，当下正哈欠连天的给厅里那缸金鱼喂食。
　　见秦陌睡眼惺忪的打开门把猫放出来，又梦游似的回去了，小涛放下鱼食跟了进去，先把睡得太久一时间没醒透的秦陌叫醒，再手脚麻利的给他拿衣服鞋袜。
　　秦陌把退烧时那身黏腻和瞌睡虫一起冲进下水道，出浴后勉强有个太子样儿了。所谓的勉强是，盛世美颜是太子的，锦衣冕服是太子的，几个月没剪的头发虽然也是太子同款，但看着很不太子，倒像只长毛猴子。
　　小涛给他吹完头发，他自己又摆弄了半天，还是没法把那缕长到挡眼又掖不到耳后的额发弄到位，忽然冒出一句：“老实点，我忍你很久了！”
　　正在淋浴间里收拾的小涛吓了一跳，回身一瞧发现他在跟自己的头发较劲，不由想起了他和夏夜在岛上一人别着一个小发卡的情景，有点好笑，还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不是滋味。虽然少爷脾气不好，刻薄起来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但也就是嘴上刻薄几句，并未真正苛待过他。这冷不丁的一分开，他心里还真挺难受的。
　　下午从外面回来，三爷叫人在自己这院摆了一桌酒菜，算是给儿子接风洗尘。
　　秦陌忘记把小涛给他找来的卡子取下来了，坐在三爷下首吃饭的时候听他老人家笑吟吟问：“岛上无聊的要把自己当洋娃娃玩了吗？”
　　秦陌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顺着三爷的视线抬手一摸，立时反应过来，顺势道：“这么和您说吧，我无聊的连挖王八蛋这种事都干出来了。”
　　海岛上的生活，短时间过是碧海蓝天，世外桃源，放眼望去皆风景；过上四五个月就是无聊无聊又无聊。
　　秦陌怕夏夜无聊到病情加重，再给自己编小辫什么的，便使出浑身解数给殿下找乐子，成天拉他出去赶海看日落。有次挖出来一堆蛋，俩人闷头研究半天，确定那是一堆海龟蛋之后，原封不动的埋了回去。倒不是顾忌着海龟是保护动物，而是一致认为祸害王八蛋这么王八蛋的事干不得，太缺德了。
　　三爷也不端架子，听完埋王八蛋的故事，边笑边道：“也不错，至少出去跑一跑身体好了不少。”
　　这个身体好了不少的自然是指夏夜，秦陌听得出来，也不难想见，离家时上个台阶都会气喘吁吁的儿子一走半年，做父亲的哪能不过问不惦念？
　　如果可以和三爷讨论育儿经，秦陌会跟根据自身经验告诉三爷，夏夜身体差不全是早产的锅。他也是早产儿，还在少吃没穿的孤儿院里长大，但也没弱到夏夜那种地步。依他看，夏夜体弱多病恰恰是因为养得太精细了，他就像棵养在温室里的小树苗似的，能给他提供养分的土壤就有限的一点，能帮他茁壮起来的阳光风雨都被暖房挡在外面，小树苗肯定细弱发黄不耐虫害。
　　秦陌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他的观点是对的。在岛上他成天拉夏夜出去玩，消耗大摄入就多，回来也不忌口，什么顺口吃什么，吃完了再拉他出去散步消食，累点也不怕，累了睡的好。再加上没人管束的自在和好心情，这么多“好”一起发功，并无要命病症的小太子如何好不起来？如果再给秦陌半年，他保证夏夜那妖孽可以活力四射的为祸四方。
　　秦陌觉得殿下从弱不禁风到日益强健，可以小小的记自己一功。他这样想着，抬眸瞄了龙一一眼，发现自家老板一点帮自己邀邀功刷个好感度的打算都没有，心说：知道您老大金口玉牙，每个字都镶着金边，可归根到底我都是您小弟，我表现好您脸上也有光。帮我说几句好话呗，把好感度刷上去，我以后也好混一点。
　　做老大的似有所感，而后把自己面前那盘蛋黄焗芋头转到了小弟面前，示意他不必拘束，想吃自己夹。
　　秦陌：“……”
　　这是蛋黄焗芋头吗？不，这是一整盘蛋黄。在你需要直属领导向大领导美言几句时，送到你面前的一整盘整蛋黄。你可以选择夹来吃，也可以选择被它噎死。
　　秦陌选择夹来吃，以及默默宽慰自己：你老板不是智商高情商低的人，他不说话就让你把他买小孩的行为美化成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随便说两句就能让你把他唆使你杀人焚尸美化成帮你克服心理障碍；就连他把你从里到外改造成换太子的狸猫，你这倒霉孩子还在用“他对弟弟真好，只不过他弟弟不是你，所以你才觉得他不是人，错在你不是他弟弟，而不是他不是人。”开解自己。由此可见，你老板智商优越，情商也不欠费，也所以——重点来了——你老板应该已经帮你美言过了。
　　秦陌望一望和颜悦色的三爷，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如果直属领导没帮他美言，不赞成儿子弄个替身回来自己出去浪的大领导，怎么会对他这个小替身和颜悦色？
　　奇怪的是（细想也不奇怪），想通这些的秦陌并不觉得开心，反而有种被戳了肺管子的错觉，一时间无论是芋头还是蛋黄全都吃不下了，只想整盘端起来扣老板一脸——去你的你不是人是我的错，你不是人就是你的错！你对你弟再好你也是个王八蛋！要不是舍不得这条小命，我早把你跟那些王八蛋一起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