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品》泠萸

133、part 133

　　龙一来的不凑巧，夏夜下午有一节不能翘的大课，来到最后一个学年课程已经不多了，偏在这种时候要去上课，放心不下弟弟的好哥哥只能交代弟弟的保镖，看着那熊孩子点，他要是作过了头，把我哥气急了，谁都别含糊，该拦着拦着，该受着受着，别让他受了委屈再挨顿皮带。
　　吴心为夏夜关上车门，转身去开车的时候不无同情的看了轩队一眼。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妖怪绕过谁？沾上他们两个，谁也别想安生过日子，能全须全尾活下去就是上苍垂怜我佛慈悲。
　　轩耀这组都做好了舍身挨皮带的准备了，夏影反倒消停了。他作夏夜是气夏夜以为他好之名和大家一起瞒着他，面对龙一他提不起心力去作去闹，他只觉得可笑和难堪。
　　他不指望这个人为了他去违逆三爷，但他这样一边顺应着三爷的意思行事，一边在电话里叮嘱自己专心学业，不要为不必要的人和事分心，不觉得矛盾可笑吗？他不知道无论他说什么，自己都会乖乖听话吗？利用自己的信任顺应来自相矛盾，是真当他是买来的小东西，私有物，随便怎么对待都不为过吗？
　　最可笑的还是他自己，刚捡回一条小命就被送回帝都，是因为三爷请的大夫医术更高明，把他送回夏家是为他着想。来赫那念书是他主动要求的，因为来这里自由些，师资也不比国内差，还能和夏夜作伴。还有半年才入学就提早过来，是在三爷眼皮底下度日太劳心劳神，能提早为什么要再多劳半年的心神？他给自己和承诺护他顾他的人找足了理由，好像一切都是他自觉自愿的。
　　自觉他是真的自觉，至于自愿，他的意愿什么时候被人考虑过？可笑的是，他都被动到这种地步了，还在绞尽脑汁的为对方省心省事，不舍得对方为他为难分毫，好像人家真的会为他为难似的。
　　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自作多情，这些秦陌极力避免的错误、禁忌，夏影犯了个遍，如何不难堪？
　　他不是像猴子，他就是只猴子，天天在人前活蹦乱跳，神气活现，还当自己多机灵多厉害呢，丢人现世不自知！
　　夏影不待龙一吃完午饭就走开了，只身来到天台，把门锁上，在吊椅上坐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新创口贴，将夏夜为他贴上去的那些一片一片接下来，张开两手看了看，再将伤痂一个一个抠掉。好似那是多么有趣的游戏，玩的兴致盎然。
　　等轩耀取来钥匙把门打开，他已经把重新渗出血来的伤口贴好了，若无其事的垫着手臂躺在围墙上，仿佛一只吃饱晒太阳的猫。
　　龙一叫他下来，他抽身坐起来，懒洋洋的伸了伸腰，看着墙下坐了近十个小时飞机仍旧一身严整的alpha，还是觉得这张脸好看。可好看顶什么用呢？能看上一辈子的人不稀罕看，稀罕看的人只能看看。不如换张脸看吧，其实花海那张脸也不难看的，看久了说不定也能看到心里去。
　　“影，下来。”
　　“下去干什么？听你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吗？”夏影摇了摇头，“不用了，道理我都懂，我可以讲给自己听。”
　　“你先下来。”
　　“你回去吧。”夏影把撑在身侧的两手蜷起来，用重新被揭开伤口的指节抵着坚硬的墙砖，用疼痛分散那些不受思想控制的情绪，脸上一丝怨愤也无，平静的无懈可击，“我接受。”
　　“你不用勉强自己接受。”龙一不怕他闹，无论是有理的闹，还是无理取闹，他都可以安抚他，他不吵不闹，反而棘手。
　　“不勉强，真的。”夏影说着还点了点头，来肯定自己的话，“我不讨厌花海，他人很好，我们也谈得来。只是之前你不让我想这些，我也就没想过，现在想想，我们还挺合适的。”
　　他说的是事实，论年纪，两人只差一岁，沟通起来没阻碍；论家世，他不过是三爷名义上的义子，日后也无力借势给夫家，真论起高攀低就来，还是他高攀了花海这个正格的少爷；论人品，花海品行比他好，起码人家没有当街杀过人。他也就脑子比花海机灵点，还时不时犯蠢，不如蠢个彻底，省的自作聪明了。
　　龙一显然不这么想，否则他也不会因为反对这门亲事和三爷起龃龉，被三爷婉言提点：夏影是夏家的养子，不是你龙一的养子。
　　“爸爸知道你委屈，你可以闹，但不能拿自己的终身大事赌气。”龙一放下工作赶过来不是来劝夏影接受这门亲事的，而是来安抚夏影的情绪，以及要他一句话，只要夏影说他不接受，那这门所谓的亲事就是夏家的管家无心失言。
　　“我没赌气，我真的觉得花海适合我。”夏影终于从围墙上跳了下来，落地将两手揣进口袋里，看上去平静又闲适，与龙一擦肩而过时，他轻声道，“至少比我喜欢的那个适合的多。”
　　龙一一怔，伸出去拉他的手顿在了半空。
　　“你知道不是吗？”夏影反而驻足在他身侧，看着他微微绷起的下颚线，莫名的笑了下，“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应该把活着不敢说的话说出来了吧？”
　　其实夏影不确定，因为他当时失血太多，意识已经恍惚了，醒来后一想便觉得心惊，惶惶不可终日。所以他强迫自己将这件事塞进了盒子里，再将它更深的掩埋起来。他很擅长这种具象化的心理暗示，本就模糊不清的记忆便这样被遗忘了。
　　龙一也不确定，他不确定这个聪明敏感的孩子还知道些什么，会不会连自己为什么故作不知都发现了？他会像从前那样信赖自己亲近自己吗？他还会那样渴望回家回到自己身边吗？
　　“爸爸，恭喜你，不用再担心儿子坏你的事了，也恭喜我，从你这里毕业了。”夏影与他擦身而过，头也不回的走了。
　　龙一僵硬的伫在原地，人失了神，风声掠过耳畔变成了模糊的呢喃：“龙一，下辈子我不做你儿子了，我们在一起好吗？”
　　在溢满血腥气的车子上，他没答应他，他怕答应下来，怀里气息微弱的少年便再无牵挂的离开了。
　　他被推往手术室的时候，他还是没答应他，他怕他挺不过这关，死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他下了手术台，预后却很差，他在抢救室里心脏骤停，没了自主呼吸，他怕他带着遗憾离开，终于答应了下来。
　　其实那已经是他的下辈子了，而他许下一个不可能履行的承诺。
　　一个又一个的承诺，全部沦为空话，他要傻到什么地步，才会再相信他亲近他？
　　龙一不堪重负般闭了闭眼睛，凌厉的眉眼蒙上一层黯澹，他知道，他失去的远不止这些，那只是他不能留却又不舍得失去的一部分。
　　他义父看穿了他，早在他看清自己之前，就看穿了那些掩藏在不舍得之下的东西，所以才有了夏影，有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失信于这个孩子，直到有了这门亲事。与其说是防备他感情用事，不如说是帮他斩断那些分神乱心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姓龙的不是不开窍，而是欠虐，这才刚开始，前面就说过，他会创下全团最作的佳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