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色·誓言》速兰

3、三 白

　　那么多人里，认出那个人。仅仅是凭着她的背影，然已足够了。

　　走过千年魂牵梦萦的那个在思念的火里锻炼，在回忆里一次次回味那气息，就是忘了心跳也不会忘却。

　　走了那么久，才得着这一面。

　　走上前，不相干的人如潮水褪去。一共8步，他便到了她的面前，走过了千年的等待和煎熬，走到思念和誓言的尽头。

　　那人被脚步声惊到，抬起头，迎向茶馆老板的目光，不知状况地笑了。

　　“你醉了？”他说。

　　他坐下，一如平常地镇静。

　　“醉？可是我只是喝了点茶而已，老板。”

　　“茶的确是轻易喝不醉的，但并不等于它就醉不倒人。”

　　她端起自己的茶碗往里边看。里面清清一碗水，并不见茶叶。“那里有茶嘛？都没有茶，我怎么醉的起来？”说着身子一斜，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冲他笑起来。

　　“你仔细看。”

　　她将信将疑再往杯中看，才发觉其中漂浮着的白色絮状物。“这也是茶？好清淡的东西！”

　　有人开了灯，光落进她的眼刺痛了这个微笑的魂灵。她象白日里的猫那样，缩小了她的瞳孔。

　　“是你。”灯光下，她看清他的样子。那个瘦削的影子，以前所未有的清晰模样现在她面前，却又和那些暧昧不清、不知是梦境还是幻境的记忆模糊在一起。

　　这时，周遭的人全走了——都是见人颜色、活在世间的聪明人，识趣得散去。空荡荡的茶馆里象散场的戏院，只留下他们两人。

　　“其他人呢？”她问。

　　他淡淡地笑，为自己添茶。“那些，只是影子罢了。”

　　“那我们呢？”

　　“我们？”他呷一口茶，不作回答。穿梭在时空的千年，并没有让他聪明起来。那颗心怀揣着已经太多，哪里还有剩余，装得下其他？

　　“我在梦里见过你。虽然我从来没看清楚你的样子，可是我知道，一定就是你。你是在找我吗？”

　　“应该说，是我在等你来找我。”他纠正她。

　　“我们之间有过约定吗？”

　　老板只笑不语。

　　她低头沉默了半晌，又问：“你在梦里告诉我的那些故事……”

　　“只是一些茶名的典故罢了。”

　　她送了口气，打量起茶馆来。“这茶馆该不是也是梦吧？”

　　“不，它是真实存在着的。”他叹了口起。原来她并不知道——这茶馆是为她而存在的，这种存在是无论时间空间、始终存在的存在。没有它，她便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

　　“那么，你也真的存在？”她伸出手，触摸他的脸，这是真正的实体。

　　他探究起她目光里的涵义。

　　“一夜一夜的那些故事，你总是在那里不停地讲。可是我只想忘了这一切。我抱着他，却喊别人的名字。所以，他走了。都怪你……”她絮絮叨叨地说，继而伏在桌上抽泣。哭声渐息，踌躇着，她终于说：“过去的那些，我只愿没有。”、他突然站起，大跨步走到窗前，好一个繁华似锦的世界，真真正正的现实。他仰头咯咯地笑，指甲深深掐进窗框。

　　“不会有了。”他指着窗外的世界长叹“不会再有梦了。你自己看，这可是一个有梦的世界？”

　　他靠在窗前，彻底输给自己的不舍。蓦地，她回头，挥手向他告别。他为她，举杯还礼饮尽那茶。

　　做最苍凉平白的告别，同时转身，从此面对各自余下的人生。

　　喝下的茶，凉且无味。

　　这是他最后要告诉她的那盏茶吗？

　　“你看，所谓誓言不过是茶的颜色，一次淡于一次，最终什么也没有留下。也罢，再怎的也强于那留下的茶渣。从来就是这样，留不下的总比留下的强。”

　　“那它的名字呢？”他问自己“叫做——白等。”他笑着合上了世界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