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转相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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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之期还差个几天，贺芸梳便无需欧阳少恭陪伴，她父亲来了。
巫抵姓贺，单名暨，丈夫姓窦，双名昭梦，是中原男子，虽然婚后跟随妻子信奉女娲，但并不在族中久住，而是走南闯北的行商，每年贺芸梳生辰才会来岭北一次，呆的时日有长有短。
巫抵纵然和外族通婚，仍旧警惕十足，只有窦昭梦本人进了梅里灵谷，他所率的商队众人都留在山外的蒙古部族中。
欧阳少恭也受邀在梅里山谷留下，参加贺芸梳的生辰庆典，巫抵依约将那门法术教给欧阳少恭，传授概要之后，便让他自己去练，若有不解，可再来问她。
欧阳少恭道谢，正要告退，巫抵突然说：“要看看吗？彗蚀。”
虽然不解巫抵为何突然松口，欧阳少恭对龙渊七凶剑感观复杂，若有机会，自然愿意一睹，巫抵将欧阳少恭带到死火山之中，彗蚀便沉浸在缓缓流淌的亮红炙热的液体之下。
巫抵肃穆地说：“这便是我族世代守护的职责。”
岩浆并不若冰晶剔透，看不到彗蚀的模样，欧阳少恭倒不感觉遗憾，他能清晰地感到在炎力中稍微被扭曲的凶剑煞气，此外，他还察觉烛龙之鳞中的至纯之火跃跃欲动，此地的热力很让它喜爱。
巫抵也感觉到了，看他一眼：“原来你手中有此至宝，无怪敢孤身行走极北。”
她话音未落，至纯之火已经自行激发，淡淡的金红光华从欧阳少恭腰间扩散而出，欧阳少恭今日穿了身灰色深衣配墨色半臂，衣边做金色如意纹，惊讶之下衣袖微震，金红火光随之起伏不定，仿若身处焰之海。
随着这光芒所至，山腹中燥热之气散尽，带着地气与火毒之气的热力全数被净化成了纯净的火灵之力。
巫抵这才真有些惊讶，道：“竟还是小看了你这件法宝。”
她如此说，却也对本打算讲的事放心不少：“你既然寻访女娲遗族，不妨再往西走，我丈夫走南闯北，知道的消息多，曾经告诉过我，西方大漠有位镇守凶剑、信徒遍地的大能非常有名，我猜那是巫胎。”
至纯之火借助烛龙之鳞的灵力发威，将满洞炎力尽数压服，空气为之一清，那一线煞气也愈发清晰起来，欧阳少恭正微微沉吟，闻言回神，应道：“多谢巫抵大人。”
巫胎的消息得来全不费工夫，欧阳少恭的心神却已经不放在这上面，走出死火山，他有些神思恍惚，至纯之火有点不对。
不是不好，而是太好——这样的东西巫罗怎么能做主给他？
欧阳少恭毕竟仙人出身，这两百余年又跟着东海太子，见惯了仙家至宝，所以没有意识到至纯之火在这个时代有多么珍贵，现在已经不是数千载前了。
神和人还没有完全断绝关系的时代，至纯之火纵然难得，一个举族信奉祝融的部落有一火炬并非罕见，如今古神大量沉睡，人间浊气越来越浓，大地上神力衰竭，祝融之墟里恐怕就只有这么一缕，巫罗与他私交再好，这样理当全族供奉的宝物也不该轻易给了他一个外人，别的祝融祭祀又岂会全无异议。
除非做主的根本不是巫罗。
这一缕至纯之火太年轻，在地火附近都会蠢蠢欲动，全然不像从太古时代保存至今，倒像是新近诞生，然而如今还有几人能有本事在人间凝聚出至纯之火？
再联系起巫罗微妙的态度变化，欧阳少恭有六七分怀疑，他炼药时祝融之墟那次祭典，召唤了祝融本人的意识下界。
请降主神的祭典通常非常盛大，不会之前没有丝毫痕迹，除非突发什么事情。
他不知道是不是祝融氏有什么秘宝，偶然发现他的身份，但他到祝融之墟时间已经不短，何以偏偏在那时发现。要说那时有什么反差的举动，便是他离开了烛龙之鳞。
或者是阿仪与季丹逐渐从他异于常人的地方中看出什么，推测出只鳞片爪。
欧阳少恭禁不住想笑，从阿仪的态度来看，他定然没看出自己已是残魂，夺人身魂苟延残喘，多半是将他当成了太子长琴的转世，那尊敬的态度，是针对父神之子有感而发吧。
这等美妙的误会，不妨就让它存续下去好了，当能给他许多方便，况且有朝一日阿仪发现真相时的表情，他十分想看一看呢。
至于其它，欧阳少恭仿若视而不见一般，哪怕在心里也全然不提。
他曾经不惜剥开所谓亲朋好友的身体血脉，去看看那些血是冷是热，去体会片刻温暖，面对这背后的东西，反而退却。
数千载前，祝融没有为他停留，数千载后，祝融依旧不愿想见。
他曾日夜祷告，祈求父神的垂怜，想尽办法为他开脱，比如被天庭阻隔、伏羲妨碍，也曾疯狂地诅咒痛恨，毫无道理地迁怒，直到一切波澜平复，他能够毁去那个记载一切痛苦的山洞，却仍旧不愿踏入祝融之墟，火神在人间仅余的神力所在。
既然如此，现今也不要去想。
欧阳少恭是对记忆非常执着的人，他主动想忘记什么的时候很少，也很不容易，哪怕他一再想静心，趁着还逗留梅里灵谷时潜心钻研女娲族法术，心神却总是牵连羁绊，时不时飘到至纯之火与祝融之墟上。
为了研究法术，欧阳少恭没有再回北海龙宫，而是留在梅里灵谷，最后他索性把烛龙之鳞以芥子须弥术暂时收起，不再看它，才收束思绪，静下心来。
按照巫抵所示，巫礼当时所用的法术，其实是女娲族一门降神的灵术。
女娲族有灵女，从小就开始培养，专门作为沟通女神之用，体质、灵力都十分特殊，女娲分神降临十分容易，对宿主亦毫无害处。
大巫祝另有方法，在危急之时请女娲分神降下，不过对宿主难免有些损害，随着大地上神力消退，这门灵术理当已经失灵。
韩休宁当时改动了部分，将其中几个步骤逆用，强行让剑灵“降临”到韩云溪体内，并封住不允其脱出。
欧阳少恭眼力的确了得，只窥表象便猜出韩云溪被作为剑匣，此语虽然残酷，却很形象生动，简明易懂。
这门法术的真容让欧阳少恭颇为惊喜，他虽然有起死回生之望，当前危局却是自己魂魄之力即将耗尽，有散魂之患。
镇魂鼎多年来为他凝固壮大魂魄，只是让驳杂的魂魄恢复纯净凝实，无法补足耗去的魂魄之力，他和云昧讨论解决之法，是打算以执渊大人创造镇魂鼎的思路，用丹药之道设法补充，方法已经略有思路，可哪一个环节都是困难重重，这门法术无异于解决了一个难关。
多年寻访终有所得，从宝源山得见巫彭，欧阳少恭总算抓住穷途之中那一线生机。
天要绝他，欧阳少恭也自会挣出一条生路。
贺芸梳的生日很盛大，对于这些职位代代相承的部族，未来的大巫祝无论年纪多小，都备受尊敬，一人之事便是一族之事，一族之事便是一人之事，贺芸梳的生日，便是族中一个盛大的庆典之日。
前月相处之中，欧阳少恭便感到，贺芸梳少年老成，言行举止毫无稚气，庆典之中更是端庄，她身着繁复的盛装，带了全套巫祝银饰，在火光下率领族人奉上祭酒，年纪尚轻，已经初具威仪。
这般姿态，与欧阳少恭认识的另一位大巫祝之子大不相同。
当日在红叶湖边初见，欧阳少恭与韩云溪交浅言深，韩云溪虽然没让他进谷，当真说了不少事情。
欧阳少恭眼前浮现韩云溪提到族中规矩时嫌恶的表情，不由好笑地想，那孩子该不会在自己的生辰大宴上也臭着一张脸吧。
如今百里屠苏身在天墉，虽然失去族人过往，但既然忘却，便算不得悲伤。
欧阳少恭唇边的笑意慢慢敛去，静静看着跳跃的火苗，忘记是一件好事。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转相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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