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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七十八训:做过的坏事不是用情有可原就可以抵消掉的 ...

  •   井上给阿文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起源于三十年前,是属于上一辈人的回忆。
      那时候天人还未炸开地球国门。闭关锁国多年的地球一切都还处于蒙昧阶段。一个乡下青年带着病重的妹妹北上江户求医问药,希望能治愈妹妹的疾病。
      妹妹得了肺痨,放在开国已久的江户,这不是治不了的疾病,可在那时却要了多少人的命。这对相依为命的兄妹俩早就失去父母,年幼的妹妹是早逝的爹娘交付给青年唯一的嘱托。
      一定要好好活着哪,美和子。
      这个妹妹,有一个极为普通随处可见的名字——美和子。大抵是名字起的太平常,这女孩的命和她的名字一样轻贱。她病死在长州荻城,病死在求医的途中,永远也见不到江户的喧嚣繁华。
      青年在妹妹坟前跪了很久。他比任何时候都痛恨自己的无能。兄妹俩的父母生前是药师,只可惜当年他因为不感兴趣而未能继承衣钵。他不止一次的想,如果他学了父母一身本事,是不是妹妹的病就不会耽误,是不是她就不会死在这异乡。
      从那时起青年像变了个人,他埋头研究药理毒理,越研究越疯狂,仿佛走火入魔一般,他开始在药草中寻找什么起死回生之法。为了凑齐研究基金,他入赘到井上家,为了实验那些药,他把自己的身体搞得奇奇怪怪,为了得到更好的研究环境,他不惜投靠天人,为了让妹妹复活,他害了妻女害了攘夷军,最后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女孩。
      井上说,故事里的男青年,是她的父亲。
      这世上人和人真的是不一样的。有人痛失所爱后堕了魔道,明知前路万劫不复也要带着天下人陪葬,譬如高杉,譬如井上的父亲;也有人哪怕身背重负也要重新挺起腰杆,譬如银时,譬如假发。
      “逆行天道本就是损耗阴德,这世间哪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法。”井上笑容有些冷:“我母亲被那个人蒙蔽多年,为他生儿育女操劳家事,却不知这个同床共枕之人另有肝肠。”
      她如今连声父亲都不愿意叫。
      “你母亲怎么看上他的?”阿文轻声问道。
      “谁知道呢。”井上倚着卷帘门,面无表情的抬头看天边东升的圆月:“或许是当时太年轻,没见过什么世面,便被他那张脸吸引了吧。他没被药物毁坏身体之前,模样还是不错的。”
      沉默良久,阿文才开口:“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都是这些年查到的。”井上顿了顿,眼神闪过一瞬间厌恶,仿佛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我在土里埋了很久,一点一点感受着身体的腐烂,后来被他从竖满刀剑冢的寺庙里挖了出来。虽然有意识,不过我假装受他操控,埋伏在他身边,给他端茶倒水做了十年间谍,直到你恢复意识,才找到可以干掉他的时机。”
      “攘夷战争结束后四年后你睁开眼睛时,我把你从春雨偷偷放了出去,当时你虽然没有神智,可是会下意识回到自己想去的地方,我估计应该是村塾,不过被那老头在你恢复意识前发现,又把你给弄了回来,导致你的苏醒又推迟六年。”
      “那个人并没有死,他的身体如今与美和子差不多,你那割喉没能杀死他。不过却是吓了他一跳。他误以为其他美和子们也会恢复意识团结起来对付他,所以当时他就急匆匆逃离春雨。不过现在他应该已经反应过来发生过什么事情。前一段时间我躲在吉原,寻求夜王的庇护,因为来岛卫子意外挣脱锁链引起了那个人的注意,也引来了春雨的喽啰。估计春雨上层以为那个人投靠了夜王,春雨这么着急的对付夜王也有这个原因。追究起来的话,算是我间接害了夜王。”
      阿文目光古怪的瞟了一眼井上。有句话在嘴边饶了绕,最终没有吐出口。
      刚刚她特别想说:你也间接害了黑子君被春雨抓走你造吗?”
      “这些人——”井上回头,看着被锁链锁住的前原卫子等人:“她们都是我这些年陆陆续续带出来的,出任务时假装身体沾火被毁,她们就可以不被那人觉察的呆在地球。”
      井上和从前也不太一样了,那些女子的柔弱早在她身上寻觅不到,取而代之的是果断和强势。在阿文睡着的那安稳无虞的岁月里,她不停的算计着谋划着小心翼翼着,把仇恨和獠牙隐藏了十年,强迫自己做那个人吩咐过的所有事情,可怕的厌恶的血腥的令人恶心的,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这黑暗的十年,终究在她心里留下了影子,把她变成如今的模样。
      相比井上的沧桑,空余十年岁月的阿文仍旧和当年一样。井上用自己另一种形式的操劳,保留下那个干净透彻的吉田文。
      “我能相信你吗?阿馨姐。”
      井上愣了愣,笑容苦涩:“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阿馨姐,我没有办法原谅你,无论怎样的理由,无论怎样情有可原,有些伤害既成,就没办法抹去。”
      “我知道。任何人都必须为自己做的错事承担责任,无论理由是什么。”井上回头前原卫子和其他同伴没有丝毫活气的面庞,眼神悲怆:“其实说到底,我和那个人也一样——”
      “可是——”阿文忽然打断井上,她翘起唇角,一个九十度鞠躬,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我还是谢谢你。谢谢你,保护我十年。”
      井上眼神晃了晃,瞳中似有一道水光。

      ***

      “你刚刚说,这世上没有起死回生之法,那我现在……算是怎么回事?”阿文有点紧张,她已经和银时拉过勾,无论如何这一次一定要遵守约定,如果再无缘无故失踪或者死亡,银时他……
      “其实你当年根本就不算是死。你在受致命伤之前就被注射了我换过的药物,药物效果与T病毒效果相似,你只是进入比较漫长的假死阶段而已。”井上走到前原前,触碰前原手腕的勒痕,动作轻的仿佛怕她疼一样:“因为并不是真正的死亡,所以还有转圜的余地,你恢复自己的意识就是证据。但如果生前未曾注射药物,那死亡真的就是死亡,无论怎样都挽回不了。”
      阿文嗓子哽了哽:“也就是说,她们回不来了是吗。”
      井上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沉重:“我花了十年,悄悄在夜里查了无数资料,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她们的家终究在地球,遗骨化成灰烬,也该洒在武士的土地上。”
      两个人一时之间有些沉默,直到鱼糕工厂外传来一声枪鸣。
      “这……怎么回事?”阿文有些惊讶的悄悄探出头,发现鱼糕工厂被一群紧身黑衣人包围,乍一眼看去这群人凶神恶煞都不是好惹的主,若仔细观察的话,其实就是一帮没什么大能耐的土匪强盗。
      “让服部君帮忙的目的就在这里。”井上看着卷帘门外的黑衣人,面无表情,语气有些凉:“这群笨蛋估计还以为雇主让他们抢鱼糕呢吧。”
      工厂外轰隆几声响,估计这群土匪踩到了服部全藏设下的陷阱。
      “这些土匪都是从哪来的?”
      “知道当年那个人为什么选你做实验体吗?”井上忽然答非所问道。
      阿文有些奇怪,这种问题她上哪里知道。疯子的思考回路正常人永远不可能理解。
      “因为你是‘妹妹’。”
      “哈?”阿文眨了眨眼:“就因为这种原因?”
      “是啊,就因为这个。”井上随意的耸了耸肩:“也不知道那老头怎么想的,早些年他偏执的以为,实验体一定要找担任过‘妹妹’这个社会角色的人。他的第一个实验体不是你也不是我,是一个和咱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女孩。那女孩从悬崖上跳下去后,他把尸体收回去做实验,后来人家哥哥找不到妹妹遗体,到处追查从那座悬崖下经过的人,也不知道从哪里走漏了风声,就查到了他头上,可惜当时他已经投靠天道众,那位哥哥没办法报仇,后来有了大本事,就开始穷追不舍,一直追到现在。这位哥哥估计是以为,躲在鱼糕场的是那老头。不过这么多年过去,这位哥哥估计也没那么大劲头追来追去的,就派了些小喽啰过来。”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乱七八糟的全搅和在一起了,那罗锅老头惹完事后替他中枪的反而是其他人。阿文腹诽着,有些好奇的问道:“这哥哥也挺可怜的,叫什么名啊?”
      “地雷亚,御庭番最强忍者。”
      “自来也?”
      “不是自来也,是地雷亚。”井上强调着:“这也是服部君帮我的原因之一。他现在正在追查这个地雷亚。”井上皱眉看了一眼卷帘门外:“我们该离开了。有身手好的土匪已经快要摸到这里。”井上回头最后看了前原卫子她们一眼,说了一句话,语声轻微,就连阿文都没能听真切。
      “安息吧,朋友。”
      井上掏出打火机,阿文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阿馨姐!!!”
      “尘归尘,土归土。阿文,不能再让不怀好意之人利用她们的遗体了。而且所有线索必须毁灭,无论是地雷亚还是那个人都有可能会找过来。”
      “……那就让我来吧。”阿文想要抢井上手里的打火机,却被井上占了先机,她毅然决然将引线烧着,火苗如同火龙,瞬间吞噬了她们曾经的同伴。井上拉着阿文避开那帮土匪强盗,从暗门离开鱼糕工厂,阿文和井上远远的看着鱼糕工厂在一声声爆炸中升起冲天火光。
      似乎记忆中也曾有过这么一段面对着大火无能为力的时候。
      “阿文,有些时候,不该你背负的东西就不要强加在自己身上。”井上拍了拍阿文脑袋:“烧净她们的遗体,本就是我该做的事情,而我曾经强加在你身上的重负,现在也重新扔给我吧。”
      火光映上阿文侧脸,沉默良久,她说:“已经背习惯了,要卸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吧。”
      “我会治好你的。”井上忽然说道:“你应该发现自己的身体其实也在慢慢恢复吧。就这么不管其实也会恢复成正常人,不过速度非常慢,也许需要花费你一辈子的时间,我有办法让你快速恢复。”
      “我一定会治好你。你会拥有呼吸心跳,你也可以沐浴阳光,你的味觉会恢复正常,将来你会和银时有一个小卷毛,等到老的动不了后,白发苍苍儿孙满堂,再携手离去。这些你都会拥有的,我发誓。”
      阿文的声音微微颤抖:“我真的可以恢复成正常人?”
      “拉钩吧。”井上忽然笑了,笑容如同当年在村塾时一样明媚:“咱们这些老同学,只要拉钩就绝对不会违背约定,是不是?”
      阿文微怔后,也扬起唇角,有些沉重的东西如同雪块一样,慢慢融化开,不再那么沉甸甸的压在她身上:“是啊,我们可是很遵守约定的,因为是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啊。”
      当年松阳许给阿文和银时的承诺,虽然最终没有实现,可阿文却记得那场梦。梦里暖春三月,樱花飘扬,松下村塾书声琅琅,像极了从前的旧时光。
      她愿意相信那梦是真的,松阳接她和银时回家的承诺,只是会晚一些兑现而已。等到走过漫长的数十年岁月,等到耄耋,等到鹤发鸡皮老得不像样子,等到双脚踏进棺土中,他们一定会在三途河旁再见。
      到那时,她就可以嘲笑所有人,你们看,我才是着走到最后的人。

      ***

      阿文和井上回到吉原时,刚好碰见服部全藏带重伤的银时回来。再次碰见井上和阿文他也有些惊讶。
      看到不省人事的银时,阿文一瞬间有种喉咙被扼住的窒息感,她来不及想没有呼吸的自己为什么会有窒息感,只是急急忙忙的辅助井上处理银时的伤。因为有井上这样淡定的医生在,银时的伤处理的还算及时。
      “受伤再加上落水,其实挺严重的。”井上看着阿文紧抿的唇角,拍拍她肩膀让她放宽心:“不过放心吧,死不了。”
      阿文心下稍安,才注意周围日轮新八神乐都在,一个个神情都有些紧张,只有月咏不在。服部全藏似乎看出阿文在找什么,“那个女人被带走了,毕竟是地雷亚的徒弟,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不过以后难说。”
      “地雷亚?!!”
      “这人跟他干了一架。”服部全藏指了指银时。
      这还真是所有事情都搅和在一起了。阿文暗叹,当务之急是得找到月咏,她才是最危险的。
      阿文和日轮轮流看护着银时,直到第三天晚上退烧他才清醒过来。这三天新八神乐跟着百华差点跑断了腿都没找到月咏被带到哪里。服部全藏倒是挺潇洒的天天跑去丑女俱乐部溜达,也不知道是真清闲还是假清闲。好不容易银时醒了,没准能知道月咏被带到哪里,没过多久吉原又开始着起火来。
      “你和井上快点离开吉原,不要留在这里。”银时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挺严肃。刚看到井上时他也楞了楞,来不及寒暄几句,吉原就笼罩在一条条火线下。
      阿文蹙着眉,最终还是点点头。“我们在吉原外等你,你……一定要小心。”

      ***

      默不作声的坐在吉原外的草地上,阿文环抱住膝盖,鼓着嘴抬头看天上的星星,那样子瞧上去就像一只孤零零的小动物。井上在心里暗叹一声,凑过去,挨着阿文坐下:“你这是……不甘心?”
      “是啊,如果我现在不是怕火,应该能跟他们一起战斗的吧。”阿文露出一脸苦笑:“啧,真像一个不敢摔不敢碰的花瓶。”
      “花瓶精致典雅,至于你嘛……”井上随口嘲笑一句:“没见过你这么粗糙又瓷实的花瓶。”看阿文确实没什么精神,她伸手敲了敲阿文的脑袋瓜:“行了,你也不会一直这样的。我都说会治好你的。”
      “嗯,那阿馨姐你可得快点。每天早上银时给我递草莓牛奶说要补充钙质的时候我都觉得心酸,总觉得对不起他;路上有时候碰着个不熟悉情况的人,艳羡的问他什么时候家里能再多一口人,他总是打着哈哈说他才不喜欢小鬼,孩子就是麻烦他才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神小心翼翼的扫过我,生怕我觉得难受;他曾经帮助过一对母子,那个孩子叫堪七郎,和他长得很像,有一次遇到那孩子,我看他逗孩子的鬼脸才明白,他就是个大骗子,说什么不喜欢孩子,明明就是怕我伤心;其他方面给不了他什么,但是打架我总能搭把手吧,可是一遇到火我就必须把自己活的跟个怕见光的吸血鬼一样只能落荒而逃……阿馨姐,我真的觉得心里很难受很难受,我也知道,银时心里的难受不会比我少一分,当你说我能恢复正常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井上伸出双臂将阿文揽在怀里,把她的哭腔全部收进自己怀里。上一次这么做是在攘夷时,那时她也心疼阿文,可心里的主意终究隔着一层肚皮。此时她忽然觉得比任何时候都后悔,她背叛了所有人,想得到的父爱没能得到,想救出的老师以身殉道,所有想做的事情,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井上用自己的眼睛看了她的生父十年,这十年来她一直在想,亲人到底是什么?
      不是给了你骨血就能成为亲人的。这个人或温和或严厉或溺爱,他供你吃穿上学,他可能宠你宠到了无法无天,或者凶神恶煞到每当你做错事就拿皮鞭抽你;你可能在还没长大时恨他恨得要死,可是几年以后你才会发现,原来你这一生根本离不开他;亦或者你们处得像个哥们,抱膀子拼酒拼到半夜,他会为醉得不省人事的你轻轻盖上一条毯子;他可能忙着生意没时间搭理你,不过他挣得钱都花在了你身上,走到哪里瞧见什么稀奇玩意儿,还记得买下来送给你;他不一定会在你身边陪伴你多久,你对他的记忆可能是一张灵位前的黑白老照片,可能是儿时两三岁模糊的回忆,可能是少年时期曾让你厌烦的絮絮叨叨,可能是青年时期你眼中他们的白发,可能是殡仪馆一朵朵的白花……无论他陪你走多久,你也能在心里感受到那份他在守护你的暖意……
      这才是亲人。有没有给过你遗传因子,那都是亲人!
      如井上怀里的阿文,如松阳老师,如松下村塾长歪的那些竹马青梅。这都是没有血缘的亲人。
      她曾为了那个有血缘的陌生人,害了她的亲人。
      胸口的衣服有点湿,井上眼中水光晃了晃,她摸了摸发热的眼角,手指却是冰凉干燥一如既往。
      她治得好阿文,却再也治不好自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第七十八训:做过的坏事不是用情有可原就可以抵消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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