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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七训:牺牲的姿态 ...

  •   刀落下那一刹,阿文闭上了眼睛,却迟迟没感受到疼痛。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身前人,瞳孔蓦地缩小。
      井上以一个拥抱的姿势,护住怀里的阿文,以身替她挡住了那一刀。
      “阿文……连我这个非战斗人员……都知道……战场上怎么能闭眼睛……”井上嘴角艰难的挂上笑容,话音断断续续:“给我睁大眼睛看着啊……刀刃的轨迹和……敌人的小动作……这些都是你能逃脱的机会……”
      敌人看没有砍到正主,将插在井上身上的刀狠狠抽回,刀拔出时带起的血液喷了怔愣的阿文满脸满身,当刀再一次即将落在阿文身上时,这一回她没有闭眼睛,而是抱着井上就地一滚,同时伸出腿狠狠绊了敌人一下。
      “去……去密道……”井上声息微弱:“那里有之前假发君藏起的炸弹……不要哭……还有……要活下去……”
      阿文一边听着井上的话,一边拿起地上的刀,对着那个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伤了井上的幕府军挥下,一刀断腿,二刀切喉。
      她扶着井上,踉跄着走向密道入口所在的房屋。有拦路的敌人刀剑砍过来,她睁着眼睛一眨不眨,避开致命位置,护住井上,任凭刀剑砍上自己的肩膀,手臂,腰腹,腿……她还是睁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反射着寒光来势汹汹的快刃在她眼里映射出一条条清晰的轨迹。
      能看见,能清楚看见,能躲开,她必须躲开,阿馨姐……撑不了多久了……
      腿不能走路就用膝盖,膝盖不能用就用手,手不能用就用身体,就算爬也要带着阿馨姐爬出去,就算狼狈得像泥潭里打滚的狗一样也要逃出去。
      她这条命,是阿馨姐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
      阿文吸了吸鼻子,躲过身后的刀,扑进屋子,迅速翻开密道盖,带着井上跳下去的同时,按下井上最后塞给她的□□。
      “轰”一声,整间屋子坍塌,阿文扶着井上继续踉踉跄跄往前走,直到看到密道尽头刺眼的光线,忽然跌倒在密道里。
      她倒在地上,慢慢用力抱住井上:
      “你不是还念着你那个不知道娶没娶亲的未婚夫吗?”
      “你起来啊,我们一起杀到他家去,你可是他没过门儿的媳妇,他要是敢娶其他人我就帮你……帮你揍他!”
      “阿馨姐,你醒醒,你看,我们出来了……呜……”
      阿文忽然把拳头塞进嘴里,她狠狠咬着自己的手,不再发出一点哭腔。
      ……
      天守阁外。
      枪声想起那一刹,高衫忽然被人大力推倒。
      那力气真的很大,能把身手敏捷的高衫推倒。这一推的力气仿佛是那个人用上了自己全部的生命。高衫一开始还以为是银时,可当他抬头看见睁大眼惊呆的银时和捂着胸口的前原时,怔住了。
      前原晃了晃身子,将要倒下时,被反应过来的银时接住,轻轻放倒。“喂前原,怎么样,没打中什么要紧地方吧?”
      “哈……哈哈……”,前原笑着,胸腔随着笑的动作起伏,胸前衣服上有血色渐渐晕染开,像是开了一朵艳红色的花。
      “幸亏……我死皮赖脸跟来了,不然高衫死了我怎么办?”
      幸亏中枪的是我,不然我该怎么办啊。
      前原笑着,说出的话坦然的如同她对待自己的感情。
      “喂!你在说什么傻话,不过是一枚子弹而已,你可是村塾一姐啊,班里小混混都不敢拿你怎么样败给一枚子弹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松下村塾出身的吗?!”
      “卷毛你太煞风景……我不要你扶……我要高衫扶我……”
      高衫在银时和前原的目光下站起身,走到银时身旁,半跪下身,从他手里接过前原。
      银时站起身,紧紧咬着牙,捏着的拳头都在微微发抖,他看着从天守阁里鱼贯跑出把攘夷军小队包围的幕府军和天人军队,举起剑,高喊一声,猛然扑进敌群:
      “把这些人都杀光也没问题吧,混蛋都给老子死一死啊啊啊——!!!”
      高衫半抱着前原,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喂,前原你是喜欢我吧,喜欢我你就赶紧自己爬起来,本大爷不喜欢会死的女人。”
      鲜红温热的血液不断从前原胸口汩汩涌出。胸口的花渐渐盛开延及全身,然后败落。红色“花瓣”飘到身下,落到地面,在地面铺了一层。高衫伸出手,手微微抖了一下,然后捂在前原的伤口上,似乎是想堵住那不断流出的血,却怎么堵也堵不住。
      “你这话说得有问题……谁不会死啊……”前原偏过头,虚弱的笑:“但我也放心了呢。”
      “因为没有不会死的人,这样高衫就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了吧,这样想的话总觉得心里会平衡一些。”
      “哼,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随你。”
      前原诚不会因为自己要死掉就去求那人说一句欺骗自己的“喜欢”,高杉晋助不会因为喜欢自己的女孩要死掉就说一句欺骗她的喜欢。所以最后,她只是抓着高衫的衣角,走得既不甘却也洒脱。
      “呐呐……高衫……我相信你……一定要救出老师来,最后……”前原唇角的弧度渐渐变大,声音却越来越小,如同喘息一般:“……能让你这样……送我走……我……很开心……晋……助……”
      她第一次叫他“晋助”,是在她咽气之前。
      前原纤细的手徒然滑落,跌进红色“花瓣”里,血液溅起,染红高衫的眼。他动了动手,想要阖上她生前一直看着他的双眼,最终却什么也没做。
      “……前原,你睁大眼睛看好了,老师我会救出来。”
      “我不会说对不起的。”
      我会救出老师,所以我不会说对不起。
      高衫的手指抠进血红色的泥土里,良久,他缓缓放下前原,拔出剑,看着铅灰色天空下高高耸立的天守阁,忽然笑了,毫不犹豫的按下手中□□:
      “如果这里倒塌了,会不会更好看?”
      “轰——!!!”
      之前在天守阁悄悄埋下的炸弹爆炸,天守阁内部多处受损。
      在幕府军和天人的包围下,身边的同伴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最后站着的,只剩下背靠背对敌的银时和高衫。
      “我一直想问你,银时。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参加这场战役的?”高衫头也不回的问背后的银时:“是为了从天人手里保护这个国家?还是作为武士名垂后世?”
      银时轻笑一声:“谁知道呢?至少我可以确定我不是为了那种东西赴死的好男人。”
      他语气懒洋洋,一字一句却说得极慢极清晰;他眼睛一如既往没精神的耷拉着,眼神却是柔和而认真:
      “我不是,你也不是。”
      “不同于假发和辰马,我们都是不知道武士道为何物、不成器的武士罢了。”
      “但是有句话只有我们能理解。银时——”高衫举着刀,面对着层层包围的敌人:“如果我死了,老师就拜托你了,我只能拜托和我一样不成器的你。”
      “那么我也拜托不成器的你——”银时也握紧手中剑,迈出杀出重围的第一步:“不要死。”
      ……
      当假发带队赶回驻地时,看到驻地周围的鲜血残肢心里突地一空,他匆匆跑进驻地,到处没找到阿文和医疗队的尸体,又见隐藏着密道的房子已经倒塌,松了一口气。
      看来他们是顺利逃脱了。
      假发重新组织了一下队伍,小心观察发现身后无人跟踪,急急忙忙又奔去地道出口所在的树林。
      医疗队和伤员们都安好无事,但是假发到处找都找不到阿文和井上,敲了敲手心,他想到地道,便从出口钻进了地道。逆着光,他模模糊糊看到如同血人一般的阿文,和她怀里一动不动的井上。
      ……
      天黑后,银时和高衫互相搀扶着,也找到了树林。
      “驻地被袭击了吗?”银时问。
      “看那情形应该是。怎么……就你们两个回来了吗?”
      银时和高衫没有回答假发的话,假发却瞬间明白了一切。他坐在地道口,抱臂倚着树干,面容有些疲惫:“原来连前原也……”
      银时敏锐的发现了假发的话里的不对劲:“‘也’是什么意思?”他环顾了一周,没发现阿文的影子:“阿文呢?别告诉我阿文也——”
      “阿文没事,牺牲的是……”假发歪头示意了一下地道里:“我回来时她就这么一直……不哭也不闹,说话什么的也都正常,就是怎么劝都……算了,你进去看看吧,如果能让她哭出来就好了……”
      银时钻进地道里,在地道口月光照射下,看到抱着井上一动不动的阿文。看到井上尸体,银时瞬间明白了一切。
      当年在村塾,除了松阳老师,就属井上最疼阿文,可如今井上死了。
      “……阿文?”银时试探着叫了阿文一声。
      “是银桑啊,欢迎回来。你没受什么伤吧,大家都回来了?”阿文的声音很平静,甚至还关心起银时他们小队的情况。
      银时沉默了良久,才仿佛压抑着什么一般,缓缓开口:“只有我和高衫回来了。”
      阿文呼吸一窒,随之双臂环紧了井上:“小诚姐也……”
      “阿文——”
      “银桑,你知道吗?”阿文忽然打断银时的话音:“那个时候啊,我闭眼睛了。如果我没闭眼睛,是不是就会躲过那把刀,是不是阿馨姐就不会死了?”
      “阿馨姐曾经送过我一支菊花簪子,当时我嫌弃那簪子的颜色和形状,就塞进了房间的角落里,估计现在已经和村塾一样化为焦土了吧。如果我一直戴着它多好,这样的话现在也是个念想……”
      “阿馨姐那么漂亮,死的时候却是满身泥土和鲜血,你知道吗,她其实一直很想念很想念自己曾经的未婚夫,还有小诚姐,你不知道当年她练习三味线时有多努力,只是为了高杉能夸她一句‘弹得还凑合’……”
      “我一直觉得最不应该死的就是阿馨姐和小诚姐,她们和我们这些刽子手不一样啊,她们是治病救人的医生,明明手里干净的一条人命都没有,明明她们上战场都是被逼的……”
      银时忽然把阿文揽进自己怀里。
      “哭出来阿文,好好哭出来,如果不哭的话我就揍你到哭出来哦!”
      “我哭不出来啊,哥哥说过,哭了不漂亮,阿馨姐总是温柔的教训我要打扮的漂漂亮亮要像个女孩子一样,我怎么能让她看到我哭得不漂亮的样子。”阿文拽住银时胸口的衣角,手指紧紧捏着,指甲陷进了手心里。
      银时轻悠悠叹了口气:“银桑我呢,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我只知道,她们只是保护了她们认为重要的东西。”
      “这种重要的东西谁都拥有,阿文也一定有豁出命也要保护的东西不是吗?因为有这个重要东西的支持,我们才能行得正坐得端,才不会泥潭和那么多岔路口里迷失方向,继续挺直脊梁向前走,如果人生失去了守护的意义,那么人的灵魂会死掉的。”
      银时抱着阿文,将她的脑袋压在自己温热的胸膛上。此时月光迷离,他依旧耷拉着眼睛,可微微垂下的目光是那么悲伤也那么温柔。
      “所以她们还活着,她们的灵魂——”银时指了指阿文的胸口:“活在你心里。”
      所以阿文,你只需要记住她们的灵魂就可以了,一直记着,没必要遗忘,始终背负着向前走,总有一天,身上的泥巴变干掉落,前方的岔路合而为一,你还会与她们相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四十七训:牺牲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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