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第二十三训:不是竹马是白驹 ...
-
来到村塾后的第二个冬日悄然而至。一大早下了薄薄一层雪,有淡淡的雾气弥漫在青色的山谷间,雪色霜花蒙在院子里的枝桠和暗红色的瓦片上,村塾放置了被炉和名为“掘りこたつ”的炭盆,与院子里的积雪想比,显得格外温暖。
嘉永三年十一月七五三节,松本村有孩子的家庭早早做了红豆饭,七岁的女孩子要做“带解之仪”,是为了庆祝七岁女孩解下和服带子开始打结的仪式。上辈子阿文七岁的时候母亲还在,是她的妈妈帮她第一次穿正式和服打振袖结。这一世阿文没有妈妈,既当爹又当妈的全能哥哥松阳便代替了母亲的位置,任命的去厨房给阿文做甜甜的红豆饭和黏黏的千岁糖。虽说君子远庖厨,不过穷人没那么多讲究。
“这……这带子应该怎么系啊?”因为和服是松阳亲手做的,阿文便好奇的拎起叠放的整整齐齐、缩缅面料的大红色振袖和服看,结果看到那长达两米半的八尺带后就彻底惊悚了。
她最不会系和服腰带了啊,一定会系的松松垮垮的啊T-T。
“一圈一圈缠喽。”银时挖着鼻孔,懒洋洋道。
“你什么时候养成了这么不卫生的习惯啊?”阿文黑线的看着银时挖鼻孔的动作,嫌弃道。
“很省事不是吗,至于卫不卫生什么的,少年人要有朝气啊不能总这么嫌东嫌西的啊要像夕阳奔跑才对。”银时耷拉着死鱼眼没精打采道。
“歪楼了啊你绝对歪楼了啊你!属你最没有干劲了你好意思这么说吗?原来你越来越死鱼的眼睛也是因为懒不想睁大才形成的吗?”
“嘛嘛~你倒是穿上和服看看啊,松阳老师缝制得可认真了,我还看到针不小心刺破老师的手指了呢。”假发急忙做着和事佬,不过显然他的话题转移的很成功。
阿文轻轻抚摸着和服光滑的面料,眼帘垂下来,抱着和服不再说话。
“既然做好了就是要你穿得啊,赶紧穿上试试。”
银时瞟了一眼沉默的阿文,仿若不经意开口。
“嗯,你说得对!”阿文笑着使劲点了点头,抱着衣服“蹬蹬蹬——”跑进她的小卧室。
好半天没看见阿文出屋,假发和银时对视一眼,找到阿文门前。假发很懂礼貌的轻轻敲了敲门:“阿文,换好没有。”
门内传来闷闷的声音:“没有……”
嗬?这么长时间都没换好?
假发偏头看了看银时,继续道:“那……需不需要帮忙?”
“……需要。”
“我们进来了。”假发说完便将门拉开,正好看见阿文襦袢是穿好了,但是和服外套却松松垮垮披在身上,这姑娘焦头烂额的举着三米半的腰带,不知如何是好。
“嗯,不是告诉你一圈一圈的缠吗?”
“说得轻巧,你倒是试试啊。”要把白色细带系好,要把下摆折返,要把腰带打结部分事先留出来,要一圈一圈缠紧,还要打出符合“带解之仪”礼节的结,在手头没有和服夹又是一个人的情况下,实在是……臣妾做不到啊!
“作为一个女人连和服都不会穿,阿文你是来自星星的吗?这就像不会做饭的乡下老妈一样,一点用处都没有啊。”银时撇着嘴,斜眼看着阿文,一脸嫌弃。
“《来自星星的【哔——】》这种设定在银他妈世界就是天人喂是天人!!!不要侮辱我我是地球人!还有老妈就是用来做饭的吗啊喂,老妈会哭的啊喂,会哭的满脸血满脸泪来找你的啊喂,快给我像老妈道歉啊喂,再用这种嫌弃的眼神看我小心我把你揍到连你乡下老妈都认不出来啊喂!!!”
这种情况下偏偏村塾放假,唯二的两个学姐还不在,就剩这些赶也赶不走的臭小子,阿文这姑娘委实有些郁卒。还是假发这个好闺蜜看不过眼,招呼银时帮阿文的忙。
松阳没在讲义室找到几个孩子,于是就往卧室这边找来,在看到在两个人帮助下勉强把和服穿好却穿得松松垮垮奇奇怪怪的阿文后,松阳没给面子的笑出声来。
其实阿文觉得能穿成这样就已经不错了。
假发和银时这两个年纪小小的“纯爷们”只看见过其他人穿好的大振袖,从来没学过女式和服应该怎么穿,如此这般都能稀里糊涂的帮阿文穿好,还像模像样乱七八糟的打好结,可见两人触类旁通一点就透,必然属于天才。而阿文上辈子活了十八年竟然连一件七五三和服都穿不好,可见她就是一个废柴。
松阳身后名为高杉的小尾巴瞟了三人一眼,一声冷嗤,暗骂笨蛋。
最后还是松阳帮阿文把和服搞定,只见他双手灵动,不一会就在阿文身后打好一个繁复而华丽的福良雀。让阿文比较黑线的是,假发和银时倒是在旁边看得很认真。
“这样就可以了。”松阳最后在阿文发间插了一朵小小的梅花,把绣着仙鹤的手袋放在阿文手里,然后摸了摸阿文头发:“阿文今天很漂亮呢,荻城今天有《平家物语》的净琉璃剧,吃完红豆饭,跟哥哥去看怎么样?”
“嗯嗯,我喜欢源义经!”阿文使劲的点头,脸红扑扑的,小脑袋还在松阳掌心蹭了蹭。
高杉挤开阿文,看着松阳的目光满是期望。
松阳笑呵呵的摸了摸高杉的头,接着注意到假发的羡慕神色和银时偏过头却有意无意的躲闪目光,便把几个孩子的脑袋通通摸了个遍。
唔……拥有内宫十二司的天子应该很不容易吧,皇后中宫女御更衣……把这些醋坛子都处理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松阳心说。那一顿饭吃的极其不安生,整个餐桌都沦为银时和阿文的甜食抢夺战和保卫战,终于艰辛的吃完,他带着几个孩子出了门,身后跟着四条小尾巴。他回头看看这几个孩子,阿文蹦蹦跳跳的跟在他身旁,高杉拉着他的袖子不想松手,桂如同往常一样正正经经目视前方,银时依旧走在最后懒洋洋打着呵欠。
他想,他拥有的不是京都御所清凉殿,不是朝堂内宫莺莺燕燕,而是一座由孩子们的爱堆成的松上村塾,一座,充满了欢笑和朗朗书声的家,他比天子要幸福的多。
……
寒来暑往,斗转星移,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形容时间的成语不计其数,而孩子们不管多大在松阳眼里依旧是孩子们。四年时间转眼即逝,女生的青春期来得比男生早,这就造成了年纪最小的阿文现在的个头比某人暂时高那么一小块,好多学生尤其是假发和银时在背后悄悄叫某人“矮杉”,而某人近些年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性格越来越扭曲。
直到有一次阿文拍着某人的肩膀,说:“矮杉不用担心,个子矮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成为心胸比谁都宽广的武士就好了”时,某人怒火彻底爆发,银时假发首当其冲。
松阳笑呵呵的看着他的孩子们长高长壮,看着他们随着年龄增长而懂事成熟,欣慰与他们感情越来越好连打架次数也在逐年上升……
等等,有什么东西混进来了?
阿文暗叹一口气,看着因为打架被罚蹲墙角的银时假发高杉三人,将绑在腿上的沙袋系紧,活动活动手脚,做了一个起跑的动作。
“呦,阿文,又来练跑,真努力啊。”田埂上有挑着担子的村民经过,看见阿文,便调笑了一句。
托前原这个大嘴巴的福,整个松本村都知道阿文在练跑。阿文抽了抽嘴角,心说村民也都是关心她,不能辜负了这份好意,便对弯着眉眼对村民笑了笑。
“嗯,大叔早上好。”
“现在百米能跑多少秒了?”
“唔……最快一次是9秒72。”阿文捏着下巴想了想。
“不错不错,真是努力呢,四年时间就到十秒以内了,都能当国家一级运动员了。”
“找工作很难,当运动员倒也是一个出路呢!”
挥别村民,阿文重新做好起跑动作。
“阿文,这是我母亲送你的女儿节礼物。”井上学姐温温婉婉走来,将一个包裹递给阿文。
阿文站起身,双手接过,疑惑道:“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啊。”
阿文打开包裹,发现里面还是个包裹,她黑线着拆开一层又一层包裹,心说这位母亲大人太会耍宝了。最后的包裹只有阿文手掌大小,阿文小心翼翼的拆开,一枚花钗出现在阿文掌心。
漂亮是漂亮,可怎么是……菊花形状?还是淡粉色的菊花?
阿文抽着嘴角:“谢……谢谢伯母和阿馨姐。”
她发誓,这个花钗,她是绝·对·不·会戴的。
“母亲说,女孩子就要戴些花儿啊绳儿啊什么的,好看。而且菊花又代表着刀文化,正好能体现阿文不输给那些天天挥刀的小伙子们的武士之心呢。”
阿文陪着笑,揣着菊花钗,看着井上学姐温柔可掬的笑脸,心说阿馨姐你难道真不知道菊花的另一个含义吗?
果然是她的思想太肮脏了吗?可是井上学姐的笑脸怎么看怎么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送走井上学姐,阿文将菊花钗藏到房间深处,不打算让它重见天日。回到村塾门口,阿文又一次重新做好起跑动作。
“啊!!!”阿文捂着脑袋,一个橘子嘟噜噜的滚到地上。
今天到底能不能让她练跑了啊!!!
阿文咬着牙抬头,一只偷偷逃掉墙角罚蹲的银色卷毛当啷着两条腿,坐在院子里的樱花树上。
“抱歉~抱歉~”银时说着抱歉,语气里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还边说便咬着橘子。
“你在装什么越前龙雅啊混蛋,有本事你也不扒皮吃橘子啊!”
“橘子皮又不甜,阿银我才不喜欢不甜的东西。这练跑还没放弃呢,阿银我估计松阳老师就是在逗你,不想让你学剑罢了。”
“哥哥才不会这样嘞,而且你看我现在已经能把时间缩到10秒以内了不是吗,10秒来了,七秒还会远吗?”
“不要抄袭名人名言。话说你为什么要学剑啊?”
“我要变厉害,然后保护哥哥。”阿文握拳,一脸认真。
银时瞥着阿文,一阵无语后,才缓缓开口:“阿银我觉得老师可能不需要你保护,而且不是学了剑就能变厉害的吧,你已经很厉害了,开枪什么的千里之外取敌首级什么碉堡了啊。”
“那也得给我能开枪的机会吧,要是还没等我开枪就被KO那我不是惨了。
银时想了想,忽然明白了松阳的用意。
速度,是阿文最欠缺的东西。可惜的是,阿文这个笨蛋,跑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为什么跑。
她有时候反应挺快,情商智商也不低,怎么一到她自己的事就这么迟钝。还是说,松阳老师的“心乱身之术”已经到了化臻的境界,中者这辈子都逃离不开,一举一动永远都会深受松阳影响?
某种程度上,银时真相了。
到了晚上,夜色四合,村塾沉入一片寂静中。所有的孩子都睡着了,只有松阳的房间还微微透出一点烛光。
阿文的卧室就在松阳书房旁,隔着一道纸们,微弱的光线投在阿文身上,阿文眨了眨黑亮的眼睛,看着纸门缝隙里松阳坐于案前写信的背影,表情有些凝重。
她的哥哥这样忙到半夜,已经有一阵子了。
四年时光,变化的有很多,能改变的也有很多。就算不刻意打听,阿文也知道,外面的局势已经越来越严峻。就连荻城,也渐渐有越来越多的天人,在街道上趾高气扬横行跋扈。而有着勤皇攘夷维新思想的吉田松阳会对如今的国情坐视不理?
一定不会的。
阿文抿了抿唇,坐起身,她想到她那至今没能缩到七秒的跑步成绩和至今未碰过剑的双手,心里有种没有底的感觉。
这样的世道,她该做些什么,又该怎么守护?
村塾外忽然传来叩门声,敲在木门上的“咣咣”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明显。有不少孩子被吵醒,揉着眼睛互相问着到底是谁这么讨厌扰人清梦。
阿文忽然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