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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情不知所起(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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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只要心上有了人,就会面对一切牵线调侃不为所动。
——惜吟浅唱之八
褚云逸收到信息的时候正陪着他外婆打扑克牌。
老太太精神头还不错,就是出牌出得乱七八糟,一会儿是连牌少一张,一会儿又是对子长得不一样,褚云逸也由着她瞎打,哄得老太太乐呵呵的。
手机振起来的时候他正抓着一手的牌,没顾得上看。倒是老太太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夺过他的牌扣在桌上,将他的手机塞他手里,催他说:“你快看,你老婆找你了。”
褚云逸一边点开手机一边笑她:“外婆你又乱说,小岚都走了我哪来的老……”
话音突然顿住,语句像是被刀劈了一般,露出一断齐整的横截面。
“婆。”最后一个字愣是缓了半天才轻轻吐出来。
这样的信息……怪怪的。
他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打出两个字,正准备发出去,先前发来的那段话突然又不见了。
被撤回了?
“我说是你老婆吧,你还不信。”老太太神神秘秘地凑到褚云逸跟前,悄声说道,“小逸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能感觉到一些你们不知道的东西……”
褚云逸怀疑地看了眼神神道道的外婆,默默把刚才输入的“谢谢”两个字删了去。
这姑娘欸……
其实他哪有那么好呢。
孟惜忐忑不安地等了半晌,屏幕上“对方正在输入…”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出现,最终还是沉寂下去,再也无半点波澜。
他……这是准备装不知道了吧。
石沉大海的感觉。刚才误发的窘迫已经全然转为了落寞。
其实她宁愿他回一句谢谢或是干脆说一些拒绝的话,至少让她知道他有在认真给她回复。
看着空空荡荡的对话窗口,孟惜扯开嘴角轻笑一声。
现在的社交软件设计得多人性化啊,轻轻一点,撤回,双方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时间若是久了,或许自己都会怀疑到底发没发过。
恋人分手起来方便多了吧。换作初中那时候,尚且需要一张一张地撕掉信件。即便撕碎了,也还有碎片;烧掉了,还留有灰烬。好歹还存在着,用不同的形式。
而现在呢,无论是手机上的短信、电话,还是网上的消息、邮件、日记,都只需要轻轻一点,便都不复存在了。
那它们是去了哪里呢?
“后天晚上同学会大家别忘了啊,准时到!”高中同学群发来消息,同学们就着话题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孟惜默默地设置了消息免打扰,闭眼靠在座椅上假寐。
转眼,高中毕业五年半了。
次日一大早,梁米安就咋咋呼呼地跑到孟惜办公室,孟惜正吃着从路上买的早餐,干菜肉饼配白粥小菜。公司附近只有一家卖小笼包的,又贵又不好吃。她偶尔发现家里到公司的路上有个做肉饼的小摊,肉多饼大,价格还便宜,白粥浓稠香软,比起一般早餐店里稀稀拉拉都是水的粥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简直是业界良心。
“小惜小惜,公司来了新业务员了。”
孟惜抬头看了她一眼,“哦”了一声就继续用勺子舀粥喝。
公司性质的原因,业务员流动大,来来去去的很正常,可能一个业务员从来了到走都没见过两次。
“这次不一样啊,以前你哪见过赵经理带业务员把公司同事一个个介绍过去了?”
孟惜摇摇头,问她:“他很厉害?”
梁米安一屁股在孟惜旁边坐下来,说起刚从别人那听来的八卦:“可不是么,听说是从别家大公司挖来的,我刚才在外面看了一眼,长得还挺帅。”她戏谑地笑起来,推推孟惜,“欸我说,你要不要考虑看看?”
孟惜眉头微皱,咬了一口大饼,没理她。
“哦对了,你有男朋友,我都给忘了。可能是他存在感太低了,没见他来接过你几次。”
“嗯,我自己开车,不用接的。”
正说着话,开着的门口被敲了两下,业务经理赵伟带着一个年轻男人走进来。
男人下巴微抬,神情倨傲,并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赵伟给他们介绍:“小孟,小梁也在啊,这是我们新来的业务员,徐昊。”
孟惜和梁米安笑着对他点头说你好。
“徐昊,这是我们的法务孟惜,出纳梁米安,你们认识认识。小孟可是重点政法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以后单子有什么问题你就找她。”
孟惜似乎隐约听见他鼻间轻哼了一声。他个子很高,头却扬着半点也不迁就矮了一头的女同事,眼里满是不屑。说出来的话也相当不讨喜。
他说:“社会不是学校,光有学历有什么用?”
赵伟的脸色明显白了一分。
两人走后,梁米安就开始大肆抨击:“什么人啊,就算再厉害不也是新人一个,刚来就这种态度,懂不懂人情世故。光有学历有什么用?这话是说给谁听?旁边站着的赵经理就是博士学历。一来就得罪顶头上司,这种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孟惜默默咬了一口肉饼。
这样的人确实挺不讨喜的,可人家毕竟有本事,哪像她,无所作为,一听人说她高材生什么的都不免心虚一番,越听越像嘲讽。
这徐昊被赵伟带着在公司里转了一圈,不负众望地得罪了大部分同事,唯有几个刚出学校的小姑娘见他牛气哄哄长得又帅,花痴了一番。
不过他也确实牛气,第一天熟悉了一下公司环境,第二天就带着客户过来,一会儿功夫就谈下一笔三百万的单子。随后大手一挥,午饭走起,哥请客!于是哗啦啦一群二十来个人开了四五辆车浩浩荡荡出发上了馆子,原本的不服气也转为了佩服。
这年头,果然业绩才是王道。
下班后,孟惜直接赶去同学订好的饭店。
地方离公司有些远,下班高峰期又堵车,好在你堵他也堵,到包厢的时候也就到了一半的人,剩下的在半个小时内陆陆续续的到来。
当年班里五十多个人,如今来了三十多个,摆了三桌。
大多数人在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脸上挂着的笑添了分职业式的疏离。
前几年不是没有开过同学会,大学期间有过两次,那时的差距还不明显,无非是学校好点差点,专业冷点热点,聊的话题无非是各自学校的热闹事儿以及有没有谈男女朋友之类。
现在就不一样了。座上有的女同学已是十分成熟的打扮,有个别甚至已为人母,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聊男朋友聊孩子,聊工作聊美容。
孟惜本就话不多,这时更不知道和她们说些什么。
男同学差距更甚。
虽说是重点高中,但班里难免有几个成绩不好又不听话爱捣蛋的,当初被视为害群之马拉低班级水平的方乾此时却一副老板派头,气势十足。听说他高中毕业以后上了所专科学校,念了不到一年就觉得没意思,干脆跟家里拿了点资金开始创业。这调皮捣蛋的小子脑子是挺灵活,又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几年下来倒真做出不小的成绩。
团支书王振考上了公务员,言谈举止颇有些官派作风。
班长出国留学了,没来,但席间打来越洋电话问候。
数学课代表读了研,特意为了这场同学会从北京赶回来。
似乎大家都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走得越来越远。
相隔数年之后的热闹是虚浮的,看起来闹哄哄一个个都嘻嘻哈哈的,却也多半是应酬式的玩闹,开点成人玩笑,起哄曾经的班对。偶尔说起过去青春种种,唏嘘之余也只能执杯干下一杯酒。
我们,都已经不是我们了。
同窗之谊如此,友情如此,爱情亦如此。
但人们总是试图留住一些什么。
方乾坐在孟惜旁边,见她沉默着微笑,问她:“委员现在在做什么?”
孟惜高中时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文静,成绩好,典型的乖乖女,和方乾这样的完全不是一路,接触实在不多。
“哦,我在一家公司做法务。”
“法务好啊,高端人才,有前途!”
“没有啦,就是小职员而已。”
孟惜笑笑,心里却有些不好受。比较起来,自己实在是碌碌无为,曾经身上环绕的光芒现在是散得一点不剩。
王振瞧见他们的互动调笑道:“欸方乾,你干嘛呢,这么关心我们委员是有什么企图啊?”
王振又说:“我告诉大家一个秘密啊,我们方乾同学,当年可是暗恋了孟惜三年!”
大伙纷纷起哄,敲杯子敲碗的,不知道谁大声说了一句:“难怪死活要坐委员旁边,贼心不死啊。”
“孟惜你给句痛快话,给不给我们方乾一个机会!”
孟惜笑笑,声音清透:“大家别闹了,我有男朋友了。”
“唉兮……”一片惋惜声。
方乾起来圆场:“好了好了都别闹,到时候人家男朋友知道了还不得砍了我啊。这样啊,吃完饭我们转战KTV,我订了豪华包,我们今天不醉不归!”
男朋友。
她有多希望她说出来的男朋友指的是他啊。
在KTV待了一阵,唱了两首抒情歌凑个趣儿,她便起身告辞。
“欸别走啊,时间还早呢,明天不上班吧?”
“明天一早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你们玩高兴点。”
并非借口。明天确实有佷重要的事要做呢。
她想要勇敢地试一试。
哪怕是飞蛾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