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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江施文自认自己在情感上一直是严于律己的一个人,她遗传了母亲倔强的性格,遇到困难或是受了委屈,从不允许自己退缩、或透露一点软弱的姿态。可是,刚刚,她居然放任自己在杜明业的车里哭了一场。
      也许这一刻迟早会来。当杜明业的五官在一片黑暗里渐渐明晰,当他问“你没事吧?”,当他说“需不需要我送你?”,
      当他在万籁俱寂的街头,忍受她不可理喻的任性,强行抱起她——他的关怀来的莫名其妙。她的眼泪却借此流的理直气壮。

      她坐在车里一声接一声抽泣的时候,车窗外,隔着朦胧的泪眼,她看到杜明业倚在车门上,投下令人安心的宽阔的背影。他的手撑在车窗上,指尖无意识地在玻璃上击节轻点,一下又一下,像一段缓奏的带有韵律的节拍,轻轻击打在她心上……
      当他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那句“先去我那里吧”,她一时竟想不出话来拒绝。也许这正是她心里隐隐期望的——这所由钢筋混凝土铸就的城市,冷冰冰不带一丝感情,她有一颗流浪的心,在这所空城里无处安放、无处可去,而他,愿意收留她。

      这是江施文第二次坐上杜明业的车。她还记得上一次,也是坐在副驾上,刘主任打电话来偷偷提醒她,“坐陌生人的车要小心。”其实她当时心里的真实想法是,该小心的人,是杜明业才是。因为打从一开始,她就是怀揣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故意来接近他——听讲座也是,去看病也是。

      一切都要从江传庭在她面前频繁提到这个人开始。
      “双儿现在找到了好对象,该有的都有了。”
      “小文,爸爸现在亏欠你的,将来一定全部给你补偿回来。”
      江传庭不知道,伤痛是不可能补偿的。只有报复,让欠她的人遭受同等的痛苦,才能消解她的怨恨,才能给她带来平衡。当时她想,陆双比她柔弱、比她美,如今,在她拥有的一切东西里,又添上了一个杜明业…

      江施文不动声色地转头。暧昧不清的灯光下,杜明业的侧脸轮廓更深。从侧面看,他的眉睫乌浓,睫毛一丝丝很长,仿佛垂到眼睛里去,鼻子和下巴的线条硬朗,掩盖住眼的隽秀,给这张脸平添一分严厉。
      此刻,他板着脸,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
      在此之前,江施文所遇见的杜明业,一直是平淡的、不愠不火的。她想不到,原来看似波澜不惊的外表下,也有可能敛藏如此深重的、不为人知的情绪。

      直到很久以后,江施文听到他对她这样形容自己:“我是个在凶恶愤怒又或者憎恶之类的情绪上都比别人强上一倍的人,因为害怕随时会陷入失控的境地,所以才会在日常生活中尽量压抑这部分。你会认为我是个“好人”,是因为你从来没见过我真正发火时的模样。”
      他有着极端矛盾的双重性格,这一点,他和大部分天才一样——矛盾是天才的共性。

      江施文的视线继续向下溜,杜明业的肩膀宽厚,谈不上壮实,但却异常挺拔。背贴直靠在车座上,看起来潇洒随意。再朝下,视线落在正掌握着方向盘的一双手上。那双手终日里经消毒水浸泡,显得异常白皙,顶端处指甲修剪很平整,看来干净利落。他手指修长,指节处突出,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做出比常人精细几倍的工作。这双手给她诊过脉,做过针灸,为她开过车门,也搀扶过她,甚至,就在刚刚,这双手还拍伏过她的肩膀、抱过她…
      江施文想到刚才,有片刻的走神。

      杜明业察觉到她在看他,微微偏了一下头:“如果你是在想这怎么还击,我劝你还是等我停了车再动手。”
      江施文听出他语气里讥讽,负气地盘问他:“刚刚为什么还要偷偷跟着我。”
      “我说过,我记得每一个我接诊过的病人。”他依然拿病人出来说事。

      “我的针疗星期五就结束了。”江施文冷哼一声,“再说,你先前不是巴不得看不见我——”
      杜明业听到这里,疑惑的看她一眼,他什么时候给的她这种错觉?
      江施文见他想抵赖,轻声说:“你不承认吗?后两次我去看病,你先是找你们的实习生来打发,后来一次干脆不露面,我知道侨办的事惹得你心烦,你就干脆迁怒到我头上——”
      杜明业听到她长话连篇,不由失笑。他的确有意避开她,但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想不到她竟然敏感到连这个都察觉,杜明业微微诧异。但她就这样径自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他不知是该夸她聪明还是该说她傻,可见得她内心里,还是个孩子。

      江施文见他面上浮上一层笑,不由更加气恼:“被我说对了是不是?说对了你就让我下车,你放心,我不是这么不识趣的人,不会粘着你。”
      他终于憋不住轻笑一声:“当然,今天不识趣的人不是你,是我。”
      杜明业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头一次如此热衷于给自己自找麻烦。

      车子到了公寓楼下,杜明业先下车,然后绕到另一边去开车门。
      “到了,下车。”
      江施文只作未闻,稳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
      杜明业没有耐心和她闲耗功夫,只道:“你再不动,我要动了。”
      江施文很快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随即羞愤地转脸:“你,你迫人就范,算什么本事。”

      这时候,杜明业恍然看清她的脸,愣了一下。她的左半脸颊有些微肿,上面泛着尚未消褪的五指红印,方才他就在另一侧开车,竟然一直没留意。她的脸上犹有泪痕,眼皮红红的,像旧时伶人唱戏搽的胭脂。他立刻联想到方才初遇见她时,她拖着箱子流落街头,孤独无助的模样。
      “脸上怎么回事?”
      他忍不住问她,声音里的严厉掩不了眼睛里怜惜的神情。

      对于他的问题,江施文只是沉默。杜明业站在她跟前,右手掌着车门,空出的左手缓缓抬起来,慢慢凑近她的脸,想要仔细看看她的伤势。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触到那张脸时,江施文向左侧一偏,准确地错开了他的手:“你让开点,我这就下车。”
      他的一双黑眸沉了沉,适时收回手,默默让开。

      杜明业的公寓是简单的一居室,客厅朝南有宽阔的落地窗,窗外便可看见江景。因为是一个人住,屋里的陈设也异常简单。客厅只摆放着沙发、茶几,对面是电视墙,一点多余的东西也没有,看上去甚至显得有点空落落的。
      进了屋,杜明业放下钥匙,随时去洗手。然后来到沙发前,替江施文查看脚伤。

      “肿了?”看见伤处,他略皱一皱眉,眉毛很浓,有两道眉峰,皱眉的时候,眉间现出一字纹,淡淡的、温和的一竖,疏浅的纹路。江施文盯着他眉间那一处凹槽,出神地想:此时若是有一滴水顺着流下,一定可以沿着中间那挺直的鼻梁,凝在鼻尖…
      她坐着,他蹲着。要他如此屈身,江施文有些不自在,忙想提起膝配合,却被他阻止,轻轻的按下去。
      “放松。”

      崴到的那只脚经她一阵踢踏折腾,愈发肿的厉害,已经有些麻木。
      他将拇指和食指贴在脚踝骨两侧,轻轻捏了捏,问:“疼吗?”
      “疼。”江施文点了点头,除了感受到踝骨的钝痛,还有一份从那微凉的指尖传来的心颤。
      确定了伤势,杜明业当即站起来:“软组织出血,只有先拿冰敷了。明天一早需要去趟医院,检查一下。”
      “可是我明天要回学校。”
      “检查结果如果没问题,我再送你回去。”杜明业示意她安心。
      接着,他从家用医药箱里取出弹力绷带替她一圈一圈绑上,从足趾一直缠到脚踝上方。整个过程中,他埋着头,一言不发。江施文看着他认真地模样,暗暗想,这么细心又会照顾的男人,肯定经常得很多女人眷顾吧。

      这个时候,她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他身后的茶几上。那上面摆着一只水晶的烟灰缸,旁边,放着一只相框。江施文的眼神颤了一下,因为她在那相框里,看到了一张和她有几分相似的脸——是陆双。
      照片里的人姿容艳丽,笑容绝美,站在阳光下,看起来无限开心。那笑容不可能被复制。
      她自嘲的笑了笑,随即在心里问自己:江施文,你以后会有这样的幸福和好运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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