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次相遇》马晓样

19、丽江

　　楼道里来往人员嘈杂，秦雨晴咬住下唇，转过身，定定的看着徐长生。

　　他的身材高大纤瘦，皮肤白皙带着金色框架眼镜，整个人配得上儒雅两个字。墨黑色的头发映衬在明晃晃的午后日光下，非常明亮。

　　“一起吃饭吧。”徐长生开口。

　　秦雨晴低下头盯着脚尖，随意动了动脚，说：“好。”

　　她向前一步走，徐长生过来自然而然的攥住她的右手，秦雨晴浑身僵住。她抬起手右手，伸出左手撸下去了他的手指，说：“我们之间需要谈一谈。”

　　徐长生微微愣住。他盯着秦雨晴，突然觉得眼前身材高挑纤瘦的女孩特别陌生。她的目光很亮，很坚定，隐隐透着几分疏离。

　　良久，他道：“好。那就别去食堂吃了。”

　　秦雨晴不置可否，莫名其妙的，她竟然带着徐长生去了上次夏天请她吃饭的雅致小馆。两个人挑了一处临着院子的僻静座位，坐下来，对视良久。

　　徐长生两只手交叉，拖着下巴，说：“雨晴，你还信任我吗？”

　　秦雨晴一怔，笑道：“你值得信任么？”她挑着眉眼，面容更显得高冷。

　　徐长生垂下眼眸，道：“我和白若彤相识很偶然。大概一年前，她挂门诊号瞧病。”

　　“所以呢？”秦雨晴不屑的翘起唇角。

　　“后来她有通过朋友捎话，因为她身份比较特殊，接触频繁。就这样。”

　　“就这样？”秦雨晴冷哼，说：“什么都没发生么，比如感情？”

　　徐长生撇开头，看向院子里的假山石，直言道：“她和我暧昧。”

　　秦雨晴笑了，莫名觉得特别气愤，说：“徐长生，我怎么突然觉得好像是第一天才真正认识你。你把自己背叛婚约的起因归结在别人身上好吗？”

　　徐长生皱起眉头，想了下道：“雨晴，我没必要骗你。否则我不会主动招惹别人……”

　　“但是就算是别人招惹你吧，一个巴掌也拍不响，对吗？”

　　徐长生不说话了。他沉默了下，说：“每个人骨子里对于新鲜的感觉总会生出几分好奇之心。”

　　“你的意思是后来你主动了？”秦雨晴嘲讽道。

　　“也许吧。总之确实有过一段不太正常的时期。但是后来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如今已经归位。”徐长生正色道。

　　秦雨晴张着嘴巴，闭上，无语道：“你是觉得你和我讲这些很理直气壮吗？因为觉得不可能，所以就终止掉它。那么你为什么要给她开住院条？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会被我发现。还有上周的宴会，你又为什么迁就的同她跳舞，你难道不晓得当时有多少媒体吗？这就是你的理智？”

　　徐长生垂下眼眸，两只手放在桌子上交叉，搓了下说：“不会再有下次。”

　　秦雨晴没好气的盯着他，道：“我们还没结婚呢，你居然在用一副老夫老妻的口吻和我讲一段出轨的感情。你是认为我会原谅你吗？”

　　徐长生抬起头，表情严肃的看着她，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会原谅我。再说没必要和我较劲对么雨晴？我们是未婚夫妇，是朋友，更是亲人。我说不会再有下次，便真的不会再有下次。”

　　秦雨晴脑袋一阵疼痛，轰轰作响，她盯着徐长生，脑海里忽的浮现出夏天的脸颊。

　　那一晚，夏天对她说：这就是你要的生活？没有朝气的人生，好像平静的海面，看似没有风浪，其实海面下波涛汹涌，也许哪一天的巨浪会彻底将她湮灭。

　　天啊，她居然心里有一点认同夏天的说法，这太可怕了。她应该是徐长生一样的人，好歹徐长生肯分析自己的问题，并且承诺解决问题。总比再去重新适应一个男人强吧？

　　她有些困惑，焦头烂额。

　　想不通，索性不去想。

　　她舔了下干涩的唇角，说：“徐大哥，我们分手吧。”

　　徐长生愣住，心底生出不舒坦的感觉。他想过很多次或许秦雨晴会离开他的场景，却绝对没有现在这种，一张漠然的脸颊，过分冷静克制的态度，淡定的说：我们分手吧。

　　“雨晴，真的不会再有下一次。”徐长生强调，口吻出乎他想象的热切。或许是太过于习惯秦雨晴安静温和的模样，以至于今日今时，他觉得秦雨晴仿佛另外一个人。

　　很陌生，很冷淡。

　　“无所谓。”秦雨晴木然道：“谢谢你照顾我这些年。有时候闺蜜问我和你进展到什么程度了，我说我们根本没有破戒。当时觉得很引以为傲，现在想想，或许是你不需要。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是情不自禁。好像你无法拒绝白若彤。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两个人即便在一起很温暖，早晚也会因为一场好奇变得彼此伤害。”她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几年认定好的感情，又怎么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全否定。

　　徐长生沉着脸，桌子上的右手探过来抓住秦雨晴的左手，摩搓着她的手心，很是用力。他的力度超过自己他认为的力度，心脏处莫名抽痛着，摇摇头，说：“我不接受。”

　　“呵呵。”秦雨晴笑道：“徐长生，我俩性格太像。总是考虑很多，失去原本性格的天真。这多可怕呀，也许如此下去，我们就成了我们想扮演的自己。我记得上次和你讲我是白羊座，你们都说不敢相信。敢爱敢做，火爆脾气的白羊座，我是吗？”

　　“雨晴。我想……”徐长生顿了片刻，说：“我想我心里还是在乎你的。”

　　秦雨晴没说话，她用力抽出手，道：“太迟了。”说完她拿起包，快速转身离去。望着徐长生苦苦挣扎的苛求目光，她有些心软，于是拼命逃离。几年的相处是一点一滴的积累，没什么刻苦铭心，却细水长流，午后的一场电影，自习室里的作业，考试前的临阵磨枪辅导，无数个影响充斥在她的脑海里，有些东西不是你想放手，便可以放手。

　　即便食之无味，却依然有弃之可惜之说。

　　秦雨晴交接完经手病例开车回家。路过中国移动的时候买了个新号码，回家休整一周后就登上了研修的飞机。这次研修是去地级市医院实习。好在大家照顾她，给她安排在云南省丽江市政府附属医院。开车没多远就能去古城玩，环境很赞。

　　夏天好像是秦雨晴人生的一段插曲，播放完毕便被关闭。
　　她不认为和娱乐圈的人可以开花结果，索性不去播种好了。有些时候，秦雨晴依然保持着她骨子里的扎根很深的理智。

　　她特害怕被抛弃，所以一见到不好的苗头，就立刻撒手后退。

　　丽江市是旅游城市，冬暖夏凉，年平均温度在十度以上。相较于北京的寒冷，这里简直是天堂。机场不大，来接机的是一名王姓纳西族女导游。

　　“秦老师，院里说您是客人，让我先带您逛逛。”

　　秦雨晴把行礼交给小王，客气道：“我是来实习的，不是客人啦。”

　　“不不不。我是徐主任特意雇来招待您哒。”

　　秦雨晴有些无奈，说：“先去院里吧。”

　　“可以徐主任交代让我带您先玩一周。我做了几个路线图，您还想去大理和昆明吗？或者是走卢沟胡这条线？也可以走香格里拉线。”王导眨巴着眼睛盯着她，略显可怜兮兮。

　　秦雨晴望着她巴掌大的脸颊说：“你多大啦。”

　　“十八。”王导语速极快的回复。

　　秦雨晴有些狐疑的盯着她。

　　“虚岁十八，我们这头都是讲虚岁的，我普通话好，还会几句英文……”

　　噗嗤，秦雨晴笑了。迫于生计，小地方女孩好多十几岁辍学出来打工，于是她不再为难她。

　　“好吧，先去住处放东西。明天去医院。”

　　“嗯。我先送您去酒店。徐主任给您订在古城里，这级别可是最高规格了。”秦雨晴哦了一声，心里也知道为什么有人愿意捧着她。

　　他们老秦家从她大伯到她小叔都是从事和医疗相关行业。不管是官道上还是外企方面都有很熟悉的关系。他父亲更是当年的外科有名的快刀老秦，后来是三甲医院院长。随着北京外资热钱越来越多，现在去经营私立医院了……

　　听说她出差研修，临出门前她妈妈接了不少电话，都是主动给她提供实习地方的好医院，就为了攀上他们家关系。

　　“秦老师，这次您打算在丽江待多久呀。”上车后，小王试探性的问着，似乎在考虑着是否还有机会延长工作期限。

　　“你别叫我秦老师，怪别扭的……”秦雨晴笑着说。

　　“不可以呀。徐主任说您是北大的高材生。北大呀……我就知道两所大学，就是清华和北大。”

　　秦雨晴摇摇头，没吱声。每个人在初次遇见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用外在的东西来评判对方。丑一点的就喜欢拿学历说话，漂亮点的就爱彰显自己身材，可是她各方面条件明明都不错，为什么就是没人喜欢呢？

　　或者说她性格太差？

　　秦雨晴被自己逗乐了，没一会就到了古城门口。

　　“咱们走进去吧，前面不让走车。”王导去后备箱拎着她的箱子，说：“秦老师，中午我带您去吃牦牛火锅，可香可好吃啦，再找个临河的饭馆，很有小资情调。”

　　这是一家古色古香的客栈式酒店，秦雨晴一进门就迎面袭来一股檀木香味道。

　　“我应该是去住医院宿舍吧。”秦雨晴扬起下巴，四处观望。

　　“我不晓得。”王导在前台办手续，说：“医院宿舍都是多人间，徐主任怕您住不惯，在院外给您租房。所以要花时间收拾下么。”

　　“咦，你不是导游么。似乎对院里事情还蛮熟悉。”秦雨晴诧异道。

　　王导脸上一红，实在道：“我姐在医院工作。”

　　“哦。难怪。”秦雨晴懒得追究。她很喜欢丽江的感觉，自由，散漫，慵懒，悠然自得……完全符合她当下想清静的心态。

　　“秦老师，这家客栈出门就是四方街。右手边走过去的那条小道是小商小贩一条街，中间街道往前直着走有许多特色饭馆，最左边的街道前面是酒吧一条街。到了晚上有些吵，不过也有人气么。来丽江都是散心的，城市里单身哒，失恋的女孩也挺多的。”她眨眨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您先换套衣服，我在大堂等您哈。然后带秦老师去吃饭。”小王憨笑，递给秦雨晴一把钥匙。

　　秦雨晴上了二层，屋子不大，方方正正。一进门左手边是卫生间，中间是一张床，床头是床头柜，摆设全部是深棕色的木质家具，门正对着一扇窗户，她扬手推开，一条小路映入眼帘。

　　这里小客栈的房顶都很漂亮，放眼可以看得很远。
　　远处的天边似乎和小房顶都连成一条线，很纯净，很美。

　　秦雨晴脱掉羽绒服，换了一件粉色套头卫衣和仔裤，外面披着一件灰色呢子大衣。她把头盘起来，露出精致的脸蛋，拎着手包下楼。

　　因为是早班航班，她还真有些饿了。

　　小王见她走下楼梯，急忙局促的站起来，恭敬道：“秦老师，您真快呀。”

　　秦雨晴耸耸肩，说：“先吃饭吧，我请你。”

　　“啊，这不好吧。徐主任说可以报销呢。”

　　秦雨晴拒绝道：“这件事情还是听我的吧。”

　　小王见她脸色坚定，没敢多坚持。

　　年底旅游人不多，秦雨晴跟着小王进了一家河边的小饭馆，没一会热喷喷的牦牛火锅就上来了。他们单点了点肉和菜，配上麻将小料，味道和北京刷羊肉没差多少。

　　偶尔过来一两个唱歌艺人，秦雨晴都没有拒绝。见她大方，又来了个拉手方琴的男人，秦雨晴问过价格后就点了头。

　　小王看不下去提醒她说：“秦老师，您可以讲价的。”

　　秦雨晴一愣，道：“算了，天冷，大家都不容易。”

　　小王定定的看了她一会，说：“秦老师，您真善良。”

　　秦雨晴愣住，望着这张淳朴的脸蛋，扬起唇角笑了笑。善良？曾有人指着脑门说她恶毒……

　　想起年少时候的自己，因为学习好家世好又长得漂亮，整个人简直是张扬到一定程度，不知轻重的酿下大祸。不过那时候的自己真好，什么都敢做，什么都肯去相信。

　　有人说，一个好男人的过去必然是经过许多女人的不断调/教。
　　那么一个畏手畏脚的女人背后，定是发生过什么难以挽回的悲剧。

　　“给我来瓶啤酒。”秦雨晴和小二讲，她看向小王：“你也来瓶？”

　　小王脸上一热，小声说：“对不起秦老师，我不会喝酒。”

　　“哈，没事儿。”

　　两个人吃完一顿丰盛的午饭，通过小王她也了解了医院大概。这家医院根本没有她实习的位置，不过是其他研修的医院都是山里头，师傅怕她吃苦，硬把她塞进这里。当然徐主任也乐意接收她……况且丽江是旅游城市，许多条旅游线路都是以丽江为中心，向外面四射，大家有几分想让她散散心的安排。

　　徐长生上头条，师傅必然会认为她心里不好受。她妈妈就是不玩微博，否则会气炸肺……难怪章阿姨根本不提及此事儿，必然是想低调处理，急忙公关，风头过去便是。

　　有些时候一件意外的发生，其实最好的处理方法是冷却。
　　冰冻起来，时间久了再坚固都会融化成水。

　　就好像我们常说的那句话，对于今天来说伤心欲绝的事情明天就叫做昨日的故事，明年就成了去年的往事，到了后年，就真的只是回忆，你甚至记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会伤心。

　　两个人走了一会，就一直听到小王叽叽喳喳的说着安排：“晚上去酒吧坐坐，体验下本地风情。明天天气预报没有风，可以坐缆车上玉龙雪上。后天呢可以去卢沟湖，就是盘山路有些远，秦老师您晕车吗。”

　　“嗯？”秦雨晴目光落在远处突然跑动起来的人群，没注意小王说什么。

　　小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说：“前面是四方街。有纳西族女人带领大家跳舞啦。就是围城一个大圈子，跟着音乐跳舞。我带你过去玩玩……”

　　秦雨晴跟着她来到四方街，发现似乎不仅仅是跳舞的问题，才导致人多。

　　“呀，这头今天又有拍戏的。”小王抱怨道。

　　“拍戏？”秦雨晴神经一紧，她如今对于演艺圈三个字分外敏感。

　　“嗯，好多片子都从丽江取景。这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应该是有明星。”小王分析道。

　　秦雨晴哦了一声，说：“那我们绕路走吧。”

　　“秦老师您不想看看吗？”

　　秦雨晴啊了一声，发现小王眼睛特亮，一副很想看明星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说：“那就看看。”

　　“好，我带您走一条路。咱们从这条街道进去，然后横着走，再从另外一条街道往四方街下来，就是里面摄影机的位置啦。不熟悉路的人都不知道呢。”小王得意的说。

　　秦雨晴点了下头，两个人折返回去，绕到到另外一条街，然后下来果然就走到了人群里面。按照小王思路偷偷溜进来的旅客也不少，远处有保安不停站在摄影机旁边轰人。

　　秦雨晴犹豫片刻，跟着小王走下坡路，踮起脚尖往远处看。

　　保安轰走了两个小粉丝后向他们走过来，目光有些犹豫，说：“这里不让进外人。”

　　秦雨晴一愣，小王上去说了一堆本地语。令秦雨晴诧异的是保安居然没哄他们。

　　“你和他们说了什么？”

　　小王不好意思道：“我说秦老师是明星。”

　　秦雨晴愣住，她身材高瘦，灰色呢子大衣上面交叉透着白色暗线，棕色齐膝皮靴，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干练，倒是有几分明星的模子。

　　她盯着小王看了一会，突然大笑，这小丫头还挺有意思。但是她没笑几分钟，便浑身僵住。远处，貌似有张熟悉的脸颊，映衬在明晃晃的日光下，特别耀眼。

　　他的周围围了好多人。有人送水，有人擦毛巾，有人补妆，有人还小跑着过来打遮阳伞……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目光，看着她的方向。

　　没错，只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