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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匏瓜徒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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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兰仪在忐忑中度过了她在建康皇宫的第一个夏天,但是,刘义隆一直没有招幸她。纵使到滋畹宫来,也是找潘淑妃居多,几乎是正眼儿都没有瞥过这个曾经的弟媳。谢兰仪心头略松,每日练琴、刺绣、读书,外人看来过得极其娴静,但她内心的恨毒,如发酵的酒一般,蒸腾起辛辣的气息,并没有一日会减少。
这日,刘义隆又来了。他抱了抱小刘濬,对潘纫佩笑道:“越发压手了!你天天喂他吃什么好的?”
潘纫佩笑道:“我吃什么,他就吃什么,怎么我就不见胖呢?”她扭了扭腰肢,那纤细的一截仿佛两手掌交握就能环住,让人忍不住有想着“纤腰在抱”的绮思。
刘义隆目色不由灼烈起来,伸手想去抱一抱眼前的美人儿。潘纫佩嗔道:“陛下!儿子还在面前呢!”
刘义隆拧了拧眉头,俟潘纫佩把刘濬的乳保叫进来,把刘濬带出去了,才放松了些神色,由着潘纫佩柔媚地伺候着把外头大衣裳解了。潘纫佩惊呼道:“啊呀,陛下出了不少汗,怎么不早些宽衣?”
刘义隆笑道:“朝堂之上,人人正襟,我独自解了怀,或只着深衣,像什么样子?”
“那,不能多用些冰块?今年暑热时间长,秋老虎厉害得很呢!”
刘义隆摇摇头说:“亏你还是寒门出来的女郎,怎么连夏季冰块极贵都不知道?宫里一夏用冰,够民间一个中户人家吃喝十几年!如今四面虎伺,国家又不够富强,我当皇帝的还穷奢极欲,是不打算完成先帝遗志了么?”
“先帝遗志是什么?”
刘义隆捏捏潘纫佩的小脸蛋:“你个不读书的人,说了你也不懂!”
潘纫佩读书少,确实不大懂这些事,不过被刘义隆指着说自己“读书少”,虽然是开玩笑,她还是有些没面子。潘纫佩嘟着嘴道:“谁说的!我如今也日日跟谢氏读书呢!”
谢兰仪在宫里,一直没有名号。刘义隆果然注意起来,问道:“你跟她读什么书?”
潘纫佩好容易找到个显摆自己的机会,兴致盎然道:“是曹大家的《女诫》!”
“读懂了什么?”刘义隆饶有兴致地问。
“嗯……”潘纫佩读得一知半解,仰着头想了半天说,“自然就是为女人的应该遵守的规矩了。”
“具体呢?”
那头又“嗯”了半天,一个字儿都答不上来,最后气急败坏道:“陛下是过来考评妾的么?”
刘义隆哈哈笑道:“你这个笨蛋,哪里经得起我考!叫谢兰仪过来,请她当面说给你听。省得你这个做弟子的不好好学着。师傅上课,敢情你尽日在瞌睡罢?!”
谢兰仪通报进来,刘义隆才好好地打量了她一番。和刘义康刚刚去世时比起来,她的憔悴之色消减了好多,皮肤由黄变白,眼睛也水灵些了。撩起眼皮的瞬间,刘义隆恍惚间回到了当年的玉烛殿,第一次与谢兰修见面的时候,那个美丽天成而娇俏聪慧的女子,那样的惊鸿一瞥,让他至今难忘,可惜,他们阴差阳错,永远暌违相隔,再没有可能了。
刘义隆想得有些失神,突然听见耳畔潘纫佩一声轻轻咳嗽,他才警醒过来,清清喉咙故作轻松地笑道:“这阵子也没来看你,好像气色好些了。”那厢冷冷一笑,没有说什么,半晌才微闻一声:“谢陛下关心。”
刘义隆点点头,似乎觉得有些难堪,几乎都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召见谢兰仪过来,还是潘纫佩笑吟吟提醒道:“陛下不是要考评么?《女诫》中内容,谢氏可是烂熟于心,凭陛下怎么考,也是考不倒她的!”
没等刘义隆出言考评,谢兰仪已经开口了:“原来是问《女诫》!曹大家潜心撰写此书,直是用亲身做喻,无外乎‘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的含义罢了。”
她心中牢骚未减,刘义隆有些惭色,扯扯嘴角,顾左右而言他:“‘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还是这层意思更贴切些。”
谢兰仪冷笑一声,不再答话,而刘义隆也明显无话可说,自讨没趣,挥挥手道:“你下去吧。”潘纫佩瞟瞟这个,瞅瞅那个,欲打个圆场,可两个人都是剑拔弩张的心态,虽然面子上不显,说出来的话都跟刺儿似的。潘纫佩本就听得一知半解,不敢乱劝,只好给谢兰仪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行回避。
第二日,她伺候好刘义隆上朝,便来找谢兰仪,见她早早穿着襦衫小裤,打扮得跟宫里的奴婢似的,在河边浇兰草。潘纫佩见她面色无波,叹口气道:“你何必违逆陛下呢?”
谢兰仪清冷回眸,笑道:“那我和他说什么呢?实在寻不出可以说的话啊!”
潘纫佩道:“陛下么,朝堂上杀伐果决随便他去,可回到后宫里头,还是希望有个解语人,有片温柔乡。你现在,既来之,则安之,若是还梗着那个想法,难道就一直这么着见了他就乌眼鸡似的?”
谢兰仪怔了怔,又听潘纫佩道:“我是真心尊重你,希望我们能均分雨露。你要知道,袁齐妫是皇后,是陛下的结发之妻,若是我们各自为政,只靠一己之力,哪里有办法对付她这个奸猾阴毒的人?”
潘纫佩不复再是当年那个怯生生而善讨好的寒门女孩子了,在权欲和地位的诱惑下,她一步一步地向魔障的深渊下滑,谢兰仪对她心生警惕。但是,她说得也没错,自己如今什么都没有了,所剩的除了对玉秀的担忧和思念外,就是对刘义隆和袁齐妫的恨!她低下头想了半天,终于把壶中的水尽数浇到河水里,朗朗笑道:“我懂了!淑妃娘娘,以后我们同心同德,我愿辅佐你做一代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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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淑妃读《女诫》渐渐颇有心得,平时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她,渐渐朴素起来,平日里葛布衣裳,头上簪些鲜花,偏偏又很得时,素以为绚,反而衬得她保养得宜的肌肤愈发红的红而白的白。
这日,刘义隆招幸潘纫佩,见她着一身窄褃葛衫,修得腰肢纤妙,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白藕似的腕子,腕上只有一个御赐的青玉跳脱,别无装饰。刘义隆凑到她身边嗅嗅,笑道:“咦,今日都不曾用熏香?”
潘淑妃笑道:“‘妇容,不必颜色美丽’,只要‘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也就足够了。陛下会不会瞧着我粗衣鄙服,觉得我小家子气?”
刘义隆笑道:“怎么会呢?朕已经命人将先皇后为先帝手缝的衣衫挂在玉烛殿中,让后世子孙牢记‘勤俭持家,勤谨治国’的圣训。后宫里,你先有这样的举动,先为嫔妃们树立榜样,我高兴都来不及!”
潘纫佩抿着嘴一笑,百媚顿生,尤其在荧荧的烛光下更显得美艳异常。
两人共赴高唐,少顷事毕,潘纫佩在枕边曼语道:“陛下既然纳娶了谢氏,还是应当正了名位,封赏招幸才是。”
刘义隆问:“你怎么这么大度了?”潘纫佩撅着嘴道:“我什么时候好妒忌了?不过是以前看不惯那些小妮子总纠缠着陛下,怕您伤了身子而已。谢氏贤惠,这点我是不担心的。”
刘义隆摇摇头说:“她心里的结没有解开。做这种事,要两情相悦才好,否则,有什么趣儿呢?不过,倒是真该给她正了名号,不然确实名不正言不顺的,说不过去。”他忖了忖,说:“就封美人吧。不宜高位。”
潘纫佩比自己受封还高兴,在榻上就谢恩:“陛下圣明!”刘义隆笑道:“颠儿什么?还打算在榻上给朕叩头不成?”潘纫佩笑嘻嘻在他脸上辣辣地亲了一口,凑在他耳边含混不清地说:“这里要磕了头,褥子搅得一团乱,陛下必不安枕,妾就拿蒲柳之姿来‘回报’陛下,可好?”说着,双手齐上,又开始搓揉起刘义隆来。
刘义隆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渐渐兴动起来,笑道:“还说别的人是伐性之斧,怕伤了朕的身子,你这个小妮子岂不是变本加厉?”话这么说,已经翻身做主。帐外灯烛朦胧,身下人儿笑如牡丹绽放一般。那眉眼,依稀有着那个念念不忘的影子,肌肤柔嫩光致,乌发长而及踝。刘义隆半眯着眼睛,愈发怀念当年的人,因为谢兰仪在,他心中埋藏多年的希冀似乎离实现已经不再遥远,喷薄而出的爱恋,夹杂着渴望,使人欲罢不能。
他吻着她,目光朦胧,情热之时,口中几乎逸出“阿修”两个字,但帝王时时应有的警醒还是在那瞬间提醒了他,“阿”字出口,后半截便咽了下去,同时停下来的,还有他激情蓬勃的动作。正在情热中的潘纫佩觉察到一丝异样,娇声呢喃:“奴是阿兰……”
刘义隆突然舌根处涌起一股苦涩,他颓然翻身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潘纫佩正在炽烈之时,不知怎么了,翻身抚着刘义隆的胸口。刘义隆把那双小手拿到一边,蔼声道:“我有些累了。”
潘纫佩虽然失落,但她深知此刻若是多言,必然会惹恼皇帝,便乖顺地躺下来,对刘义隆说:“那妾为陛下捶捶背吧。”刘义隆点点头,少顷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