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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相思不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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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皇后宫里的热闹比起来,飞灵宫简直是寂寞冷清透了。
门前的梅花倒是开花了,只是也快凋零,拓跋焘身在战场时,只虑及天寒地冻,士兵们是否会厌战,却不会考虑宫廷里,这个时候会有什么花开。此刻,他伸手拈了一朵开得还好的白梅嗅了嗅,没有闻到诗文中说的那种幽香,不由疑惑那些闲得无聊的文人墨客是不是又在胡说八道了。
不过,当人离远了,梅花的暗香反而浮动起来,浸入鼻端,拓跋焘漫漫回头,还没瞧清楚门前的白梅,倒是帘子掀起时室内传来的香味又盖住了前香,格外吸引人。
“陛下!”帘内的宫人们纷纷下拜。拓跋焘只好回头,问道:“谢贵人呢?”
“这儿呢!”谢兰修抱着阿昀从里面出来,含着些笑,但也有些说不出的不同之处,拓跋焘怔怔地望着她盈盈下拜,那还没找出不同之处的脸就低了下去。
“阿修。”他说,“让我看看阿昀。”
她顺从地把小公主递到他面前:这果然是个漂亮的女孩儿,虽然瘦一些,但是脸颊也还饱满,眉目清秀,更衬这张不大铺张的小脸。拓跋焘小心地接过女儿,刚想亲一亲,突然想到自己脸上的胡茬儿还在,便停住了手,只抱在怀里,对谢兰修说:“比阿析分量轻好些。听说病了好几次,让你吃苦了。”
谢兰修看着他怀里的女儿,浅浅一笑:“还好。有个可担心的人,倒也不觉得寂寞。”
拓跋焘不知说什么好,手指摩挲着阿昀的脸颊,见她不像哥哥阿析那么爱笑,倒也有些心疼她,对谢兰修道:“孩子都是我的宝贝疙瘩。阿昀这里需要什么,你只管问我要,谁敢怠慢她一分,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朝旁边的乳母点点头,示意她们把拓跋昀抱走,又叫自己身边服侍的人过来。
谢兰修见他的人端进来好大一只澡盆,奇怪道:“咦,陛下要做什么?”
拓跋焘笑道:“想在你这儿沐浴。你伺候得最好!”
谢兰修这才有了些平常的姿态,啐了一口道:“敢情就指着我这个!”却还伸手帮他解衣。拓跋焘舒适地躺在热水里,任谢兰修把暖暖的水撩在他身上。征尘拂尽,浴桶里淡淡的蔷薇水香味掩住了他身上淡淡的汗气,拓跋焘在热腾腾的水中闭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突然开口:“阿修,我娶了北燕的公主。”
撩水为他洗浴的手顿住了,过了一歇才又动作起来,耳畔她的声音淡淡的:“听说了。还听说是个少见的美人儿,恭喜陛下了。”
他却突然睁开眼睛,要发火似的看着谢兰修,但是这火始终没有发出来,只是目光锐利,带着挑衅:“比你美!”
“妾本来就不过岸头蒲柳,自然知道自己的斤两。”谢兰修毫不示弱,“蒙陛下错爱,妾感恩戴德,从不敢生妄念。”
拓跋焘沉沉地冷笑着不说话,谢兰修能够感觉到他心头积聚的阴云总会爆发成雷霆,她知道自己这个举动错了,可是内心就是有说不出的别扭,因而也面无表情地继续为他沐浴,绝口不提一句稍显歉意的话,更不肯用他一向喜爱的殷勤小意儿去讨好他。
原以为他生气,会拔脚而走,或者揍自己两巴掌,没想到他从浴桶里赤条条站起来。谢兰修瞠目结舌,稍稍打量了他一眼,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直视,低下头道:“陛下洗好了?”
拓跋焘不发一言,突然伸手扯住谢兰修的手腕,谢兰修以为又要被他打了,闭着眼睛准备挨着,可是突然被他一拉,身子不稳,不由自主地栽了下去。她手忙脚乱地舞着,已经来不及了,“扑通”一声,就已经被暖暖的水淹没了。她差点喝了口洗澡水,还好马上又感觉自己的头被托起来伸出水面上,大口呼吸了两下,眼前面水光模糊,啥都看不清,隐隐可见他的脸离得好近。
人在水中有求生的本能,心慌得抓住什么都会死死地攥紧。谢兰修是过了很久才知道自己抓住的是拓跋焘的胳膊,抠着没放手。拓跋焘似乎有了点笑意:“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把她脸上糊住的青丝撩开,轻轻拧了一把皮肉,又伸手毫不留情地把她的内外衣服都扯开,湿漉漉地丢在浴桶外面。
谢兰修这才理智起来,又羞又怒,推着他道:“干什么!干什么!”
拓跋焘在水中压制着她乱舞的手脚,暧昧笑道:“这样子不好么?”
谢兰修从小受教都是极为端方的,红着脸说:“妾当伺候陛下,只是……”“没有只是!”他低头吻她的脸颊和嘴唇,霸道地说,“后宫嫔妃,只有听话的份儿!”
她纵使想不听话,也斗不过面前膂力超群的男人,只好“听话”。他故意用硬硬的胡茬扎她的面颊,故意亲她最怕痒痒的耳朵后面,故意用她最感羞涩的姿势,像个孩子似的报复她刚才的冷漠。她先还求饶,后来发现求饶也没用,只好乖乖领教,最后嘟着嘴和他生闷气。
果然这个娇气的模样最惹他怜爱,拓跋焘尽兴之后,笑融融把她从浴桶中拉出来,他有备好的寝衣,她却毫无准备,只好带着遍身的水珠被他裹挟着到榻边,拿被子当了浴巾,拂拭完后丢在一边。
“我去拿衣裳……”
“不许!”他恶狠狠说,脸上装出来的神色瞬间就被笑代替了,一把将她扯到暖暖的被窝里抱着,才说,“这个样子最好看。”
谢兰修又气他,又有点小小的甜蜜感,背过身子不理睬。他的手便从后面伸过来,热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项上:“阿修,你瘦了。是带孩子累瘦的,还是想我想瘦的?”
谢兰修吸溜吸溜鼻子,扭扭身子不让他碰:“没有瘦!”
“还没有!”他轻声地呵斥她,伸手在她腰上、腿上各捏了一把,“你看看,还有多少肉?看来还是得盯着你每天吃半斤肉才行!”他又厚颜无耻地探过脑袋来:“不过,肯定是想我想瘦的,我在外头几个月,你能不想我?”
“不想!你个狠心贼!”她说得语带泣音。
这一骂终于让拓跋焘心里舒坦了,他笑道:“怎么,还在气我娶了别人?”他低声下气说:“没办法,冯弘怕被我打,一定要把他如花似玉的闺女儿送给我。你说我不要吧,既辜负了他的一片好心,也惹得人家姑娘顾影自怜:‘我是不是丑得没人要啊?’我是好心肠的人,只能勉为其难娶了!”
谢兰修“噗”地一笑,明知道他故意油嘴滑舌,却不讨厌他这个样子。迎娶北燕公主,一来是公主美貌非常,他有这样的战利品自然是高兴的;二来也是他作为国君摆出的姿态,日后再有类似情况,也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彰显他都是“仁义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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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华宫里,也是春景方好。北燕公主冯清歌素来是在父母的爱宠中长大的孩子,还有些洗不脱的孩子气,虽在异国远离父母,偷偷哭了两回鼻子,但想着阿爷临送她出嫁时,那悲悲戚戚的模样,想着自己作为和亲的公主,将来或许能抵挡无数刀兵战事,倒也有些磅礴之气,给自己壮胆,一定要在北魏的宫廷里好好生活。
拓跋焘进春华宫便觉得耳目一新,四处芳草萋萋,点缀着各色茶花,早开的桃树李树一片灿然,争奇斗艳,芬芳四溢,简直是人间仙境!
冯清歌正在指挥宫女:“我的两只鹦鹉放在窗洞这里,要晒得到太阳,但吹不到风的地方!……”
她眼睛尖,突然看到了没有通报就进来的拓跋焘,美丽的大眼睛瞪得滚圆,张口结舌好一会儿才盈盈下拜:“陛下万安!”
拓跋焘笑道:“免礼。你没被朕吓到吧?”
冯清歌摇摇头,站起身来,还不忘把自己的裙裾整理得整整齐齐,仪态万方,连小小细节都不遗漏。拓跋焘到她面前,恰好见她的两只鹦鹉在架子上清理羽毛,笑道:“你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我再叫人给你弄几只鸟儿来就是!”
冯清歌摇摇头,伸手捧着鹦鹉的架子:“这是故国带来的东西,不一样呢!”
拓跋焘脸色微微变了变,又笑着说:“故国的东西都是好的!你还想要什么呢?”
小公主从小不识愁滋味,霎霎眼睫毛,偏着头说:“暂时还没有想好。心里最想自然是阿爷和阿娘,可惜他们又没有办法过来!”
拓跋焘重新换了适意的笑容:“是啊!不过两国交好,以后见面也不是没有机会,对不对?”
冯清歌感激地望着眼前的男人,突然想到刚来的几日,教导她魏宫规矩的老媪都会告诉她服侍帝王的具体工作,想着那些令人面红耳热、心跳不已的细节,冯清歌不免害怕担忧,不由又抬眼瞟了瞟这个权倾北国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