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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物何足忘 ...

  •   其实站在赫连昌的位置上,出逃才是必然的事。自古兵败的国主,除非是刘禅那样“乐不思蜀”的,否则必然不能忍受阶下囚的生活,也必不能为战胜国的皇帝所容。赫连昌算计了多次,终于乘隙逃走。而他出逃功不可没的帮手,便是拓跋焘的妹妹始平公主。

      城门领跌足懊悔,那日,始平公主车驾来到门口,公主抱着刚刚出生不久的儿子,亲自叫开城门:“我与会稽公要出城会友,你把门打开。”

      城门领虽然犹疑,当不起始平公主大发雷霆,哭闹着说城门领欺人太甚,要回去告诉阿兄来处置。他一时害怕,想着公主和小娃娃都在车上,想必不会出什么问题,大意之下,便让赫连昌出了城门。

      结果,赫连昌驾着马车,带着妻子和儿子一路狂奔,不知到了何处,又换了车马,与公主徒步向西行进。现在三口人踪迹全无,也不知是死是活。

      拓跋焘自然是勃然大怒,当务之急,是命崔浩速拟圣谕,加急驿递到西路各个城池。

      “……他若肯投降,朕就再给他一次机会,递送进京见我。若是有叛逃之意——”拓跋焘的语气十分冷冽,微微一笑,“随便用刀、用箭、用绳……,只管处置干净就是了。”

      “那,始平公主……”崔浩问道。

      拓跋焘却怔了怔,想了好久才道:“公主……能保全还是保全吧。”他顿了一会儿,闭上眼睛摇摇头:“这个傻妮子!非跟朕对着干!跟了这么个丈夫有什么好处?不肯在家安安分分享福!”他瞥见崔浩落笔犹豫,怕崔浩投鼠忌器,又道:“不过,如果始平公主一意孤行要护着赫连昌,影响将士捉拿。那……也不必顾忌太多,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崔浩顿了顿笔,旋即又行笔如飞:赫连昌既然出逃,主动投降基本不可能了。拓跋焘起意杀他,也不是一天两天,好容易有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崔浩写完,把墨汁淋漓的谕旨稿递到拓跋焘面前,拓跋焘笑道:“崔司徒果然一支刀笔!就这样发吧。等查清他的叛迹,朕也不能再留他赫连昌的其他兄弟在侧,免得后患。”

      皇后赫连琬宁在后宫更是难熬。兄长叛逃,还带走了拓跋焘的妹妹,估计这次是难以善终了。她日日惶恐,这顶皇后的凤冠,没有一天戴得轻松,怖畏心酸到极处,似乎反倒知天畏命,旷达起来,苦笑着对身边人说:“我也想好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陛下于我恩深义重,此刻,他就是处死我,我也不会怨他。”

      这时,门口有人探头探脑,皇后心虽不快,但知道这些人都是拓跋焘派在自己身边的,不敢不加敷衍,因而换了正容道:“什么事?”

      来人忙跪在门口回禀道:“贺昭仪娘娘又有小产征兆。请皇后娘娘示下,该如何处置才好。”

      “这……”赫连琬宁寻思,自己的后位没有被废黜,这些事还得管到底。但贺佳缡又出这样的意外,让她也不由心焦,起身道:“我去看看。叫御医们也一同侍奉着。”

      贺佳缡宫里日夜侍奉的御医们已经急得一脑门子汗:上回舒太医略不经心,被暴怒的皇帝打到半死,今儿轮到自己头上,正不知又会如何发作,保不保得住一条小命?见皇后到了,纷纷顿首哀告:“臣等已经日日小心检视,不知贺昭仪为何又要小产!”

      皇后环视左右问道:“贺昭仪的身孕已经四个多月了吧?不正是稳定下来的月份?她近期有没有蒙召圣宠?饮食用药有没有不注意的地方?”

      贺佳缡身边的女官忙答话道:“回禀皇后娘娘,昭仪自从怀娠,就再没有被陛下招幸。平日饮食都由近侍品尝过,用药都由御医把关。”

      “把药方拿过来给其他御医再瞧瞧,可有不妥当的地方。这几日食谱,也都叫御医先过目。”皇后吩咐完,又感奇怪,“平素见她还挺健康的身子,怎么每逢怀孕就遇问题?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背后传来拓跋焘的声音:“不需要核查药方,倒是要好好检视一下药渣,还有日常饮用的酪浆、汤水,都查!”

      皇后回头,恰见拓跋焘一脸严肃,她心里没来由地发慌,低头道:“是。妾失职了……”

      拓跋焘安抚地看了她一眼,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候结果。没过多久,就有一名御医兴冲冲捧着什么东西奔了出来:“查到了!查到了!”他兴奋得顾不上给拓跋焘行礼,语速快得跟爆豆子似的:“这是红花、这是桃仁!都是能致小产的烈药!在贺昭仪饮牛乳的壶里滤出了渣子!”

      皇后倒抽一口凉气,目视拓跋焘。拓跋焘脸色铁青,却没有发作,只淡淡道:“知晓了。如今情况如何?”

      那御医道:“牛乳性温平,能抵消掉不少药性。臣现在用药施治,说不定能治。”

      拓跋焘赞许道:“好!朕就喜欢你这样的爽快!你放心大胆施治,治不好,朕不加罪;治好了,赏钱五万!”

      那御医越发兴冲冲,脸都油亮红润的,连连磕头谢恩。拓跋焘目视皇后,转而自己发语:“侍奉昭仪茶水的人,统统鞭杀。”

      皇后心头发寒,想劝又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期期艾艾道:“他们未必知情。”

      拓跋焘冷笑道:“不管他们知不知情。事情发了,他们就难辞其咎。还有,鞭杀这些人,就在这座宫苑,让所有人听着!看谁日后再不谨慎从事!”他转过头,大声吩咐着:“请贺昭仪的母亲进大内侍奉她女儿,直到平安生产为止!”声音那样大,仿佛就是说给里头人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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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佳缡肚子中的小孩保住了,但她身边日日服侍的两名宫女和两名宦官却丢了性命。谢兰修在飞灵宫听说了这个消息,既是奇怪又是担心,问阿萝道:“谁这么大胆,敢给昭仪用这样的药?”

      阿萝摇头憨憨道:“奴也不知道。”

      谢兰修叹口气说:“所幸我这些日子天天呆在飞灵宫,也没有外出,凡事疑心不到我的头上。上回贺昭仪小产,倒霉的是赫连玥宁,可我也被吓了个半死。”她望空发了一会儿呆:“可是……陛下为什么连查都不查,就直接鞭杀了侍奉茶水的宫女宦官?他们死了,死无对证,日后怎么查下毒手的人?”

      她还在怔怔地想着,外头侍奉的官宦在门口道:“启禀娘娘,陛下有旨,请娘娘去华显宫说话。”

      才出了这样的事,谢兰修心里不由“咯噔”一响。不过少顷她就定了神:若是诘责贺佳缡小产的案子,必然不会放在华显宫问话;何况她这一阵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在也牵扯不到她。

      心里倒是有些同情拓跋焘,在外是无上的雄主,睥睨天下无人能及,在内宫却再次险些保不住自己的孩子。他已经二十四岁,在那个年代已经不小了,后宫佳丽不少,却一无所出,他至今还没有当上父亲,朝野中那些暗自讪笑他的,恐怕也不少吧?

      谢兰修倩阿萝扶着,沿着青石小径缓步走向华显宫,此时又是春光烂漫的好时节,谢兰修心无旁骛,便觉娇花芳草无一不入目可爱,心情大好。

      华显宫门口侍奉的是宗爱,见谢兰修便躬了身子行礼:“贵人玉安!”接着轻声道:“上回奴还没有来得及感谢谢贵人求情之恩,保住奴的一条狗命。这样的大恩,奴日后一定要回报贵人!”

      谢兰修客气几句,探首望望里头,问:“陛下可有空?可知今儿是什么事要找我?”

      宗爱道:“这奴倒也不知道。不过陛下此刻在与大臣们讨论西路上的一些要务,只怕没空见娘娘。叫奴通知娘娘独自一人至后室稍息,请崔司徒来陪娘娘对弈。”

      谢兰修大为诧异:北魏虽然不像南朝似的重视女人家贞静仪度,但身为皇帝的妃子,却与大臣在大殿后室围棋手谈,也实在是太不可思议的事。不过她倒是不拘泥的性格,既然拓跋焘都不怕,她怕什么?于是特意挺着肚子跟着前面引路的宗爱进了后室。

      后室隔着一道纱帘,四面重帷落地,暗香徐来。谢兰修见纱帘后摆着一张棋枰,上面黑白两色的棋子已经几乎落满了——是一盘已经终结的棋局。谢兰修想叫阿萝收拾,突然心念一动,摆手止住正要上前的阿萝:“慢!”自己走到棋枰前,细细地看棋局。这局棋下得很好,黑棋虽然占据了不少山河,但却支离破碎,而白棋游曳灵活,抢了黑棋不少地盘。虽没有复盘,但这已结的一局,倒也可以看出不少端倪。谢兰修也是爱棋的人,忍不住就要琢磨起来。

      俄而,听见纱帘外有人朗声道:“娘娘觉得这局棋下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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